对他们爱情的信心和几年来相爱相伴的温暖,陈滋以为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要了,结不结婚不重要了,有没有孩子也不重要了,只要还能与吴越接吻,只要还能牵吴越的手,那张纸,那个证明,陈滋可以不要了。
至少,在没有为吴越办理手术手续,在没有接到席礼君电话之前,陈滋可以坚定地说,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看着哭成一个泪人的席礼君,陈滋像是掉进盛满黄连的大缸,全身上下,苦不堪言。
他想上前安慰席礼君,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当某种无法改变也无从改变的事情发生时,任何安慰都只会是多余的。
陈滋能看到席礼君的泪珠一滴一滴夺出眼眶,它们连成线,落在他的腿上,陈滋猜测席礼君眼前的一切可能已经模糊了,就像溺死的人透过海水看到的那样。
“席哥…”陈滋终是不忍再看席礼君哭下去,“别哭了,事情还没定下来,保不准会变呢!”
“变什么!都她妈下发病危通知书了还变什么!”席礼君用指甲抠弄手心,一下一下,仿佛要剜下肉来,“陈晖就他妈一个大傻逼!出车祸临闭眼告诉我千万别告诉他妈,让我一个人陪着他,我她妈还跟个贱逼似的听他的!”
“陈滋…你知道这些天我怎么过来的吗?”
“我要疯了…我每天都希望他能醒过来,我给他讲故事唱歌,可陈晖就是连眼皮都不肯抬…” 席礼君的表情没有那般悲伤了,想来,那些悲伤的表情可能已经用尽了吧。
“前天他进ICU了,我越想越不对劲,陈滋,我十三岁就跟着你哥,到今年二十多年了,我她妈浪费自己二十多年的青春在这里陪一个要死了还瞒着我所有事的人…”
席礼君的双手在颤抖,可抖动丝毫没有影响他抠挖手心的力气,“结果到今天,医生跟我谈话,直接给我发了个病危通知书…他不让我签字,他让我找陈晖家属来,我没有资格,我和你哥二十多年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我要被陈晖他妈骂死了,他妈妈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恨陈晖,他临死之前还想让我看着他死,他最聪明了,肯定猜到自己会死,肯定猜到我会经历这种无奈,他怎么那么坏啊,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和他在一起…”
席礼君仰头望向天花板,他的泪脸不见了,好像从没有过一样,大概也只有他裤子上的泪痕证明了悲伤的存在。
他的嘴巴上下动着,自言自语:“陈滋,你哥要死了…陈晖要死了…”席礼君突然颓废下来,他把自己挤成一团,“他死了…他还没告诉我这些年他在做什么,没有他…我怎么办啊…”
陈滋动了动身体,除了不停拍打席礼君的后背,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
他能想象到席礼君这些天的心情,看着爱人日渐消瘦的身体,生命很清晰可见地在一点点流逝,每次在看到他的时候,可能总会回想起以前那个健康的人,然后不理解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尽管很长一段时间不断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离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可心里那份无力感,陪伴的时候那份无奈,那种贫乏的自我鼓励和心虚的安慰真的让人无法呼吸。
在这种情况下,陈滋不得不代入自己,他去体会席礼君的心情,而仅仅只是体会,他就心痛得不行。
席礼君的二十年也好,陈滋的七年也好,很多人的一生也好,在面临大环境下的无可奈何,在面临爱人将死一刻,自己却无法做任何事,就连小小的一个签字都做不到,如果是这样,他宁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席礼君!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任是陈滋提前把席礼君带离了病房,躲在楼梯口,还是被姑妈抓住了。
她貌似也哭过,本靓丽的面庞如今变成一张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泪滴顺着皱纹滑落,松弛的眼皮掉在灰暗的眼睛上,而那双眼睛现在瞪得圆圆的,势要喷出火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们陈家不欢迎你,你听不见吗?你滚啊!”说着,姑妈大步流星走过来,力气不知怎么突然变大了,她猛地抓住席礼君的衣领把他推倒在楼梯上。
陈滋似乎听见了骨头磕碰的声音,他赶紧拦住,“别这样,姑妈,冷静好吗?”
“我怎么冷静!就是这个男人,勾引我儿子数十年,把我儿子迷的神魂颠倒,让他抛弃家里企业,跟家里作对…”姑妈的手指如骰子般抖着,指向地上放弃挣扎的席礼君,“现在好了,我儿子要死了,你满意了吗!”
“我满意了!他死了正好,他死了我就可以另找下家了!”席礼君陡然大声喊了起来,他的头低着,陈滋看不到他的脸,可是这幅全身心属于陈晖的灵魂又怎会如他所说,真的满意陈晖的死亡呢。
在医院的楼梯口闹了一通,姑妈不饶人,对着席礼君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完全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像是把这几十年受的苦一股脑全赖在了席礼君身上。
陈滋对姑妈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他劝不动,只能挡在席礼君面前,起码让他不再受肉体之伤。
姑妈在陈家很有势力,可以说,陈晖一家与陈滋福书村的家庭背景不同,他们家是确确实实的财阀世家,姑妈年轻的时候叱咤风云,在商场上是绝对的女强人。
她的眉毛永远是紧皱的,对陈晖包括陈滋都很严厉,陈滋从没听过姑妈对表哥有过满意,有过一句的夸奖。
更让陈滋感到可怕的还有姑妈对付小三的手段。
财阀世家最多的不光是钱,还有情人,当年陈滋还小很贪玩,经常往陈晖家里跑,有一次,他撞见了姑妈领着一大群保镖抓回家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然后把她拖进了主卧,再接下来的事情,陈滋不想回忆了。
这么一番大闹,却没有人敢来拦着,最后把医院院长都引来了,长久的交流和劝说后,姑妈才带着人离开了。
陈滋靠在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沉睡的陈晖,似乎二十年前、十年前的景象一招涌现。
他与陈晖从小一起长大,曾几何时,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抢鸡腿,一起坐地上哭,一起耍无赖,感情至深,不亚于父亲母亲。
而现在这个人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哪一秒他就没了呼吸,陈滋对姑妈的离开无法释怀,他不懂这些大家族们对待继承人死亡的处理方法是什么,他只感到冷血和痛苦,怪不得表哥在昏迷的最后一刻对席礼君说不要告诉他的家人。
陈滋隐约知道陈晖这些年在做什么,他其实早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放弃了家里所有的财富和人脉,一心只为保护席礼君这个理由活着。
可这些事情,陈滋只能咽在肚子里,他不能告诉席礼君,这是他承诺陈晖的,也是这些秘密处理的最好方式…
【作家想说的话:】
下一章真的完结了
第55章 意定监护人(下)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寒冷的冬意荏苒流逝,大树的枝叶逐渐繁茂,满布着一年又一年的故事,盎然的春意悄然溜走,夏日白花花的阳光映得一切迷迷朦朦。
又是一年的夏天,又是一年的纪念日,总是这样的盛夏,总是当空丽日,今天是陈滋和吴越相爱的第八个周年。
也许在一起的时间太长,长到没心思讲究什么意义和仪式。
没有巧合的出差,没有关键的加班,能坐在一起去喜爱的餐馆吃一顿晚饭,手拉着手去电影院看一场爱情电影就已然满足了。
吴越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表,指针一寸一寸的挪动,他愈加期待下班后与陈滋的约会,注意力全数集中在手腕上,全然听不见衣兜里叮铃叮铃轰响的信息。
一阵阵的手机铃声几乎要惊动其他上课的教练,李松风路过聚精会神的吴越,赶忙提醒道:“吴哥!电话一直在响,不看看吗?”
“啊?看、看…”吴越这时才听见狂轰乱炸的通知音,他放弃了倒计时,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果然有好几条未读微信。
对方还在发,吴越滑到最顶部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看。
我要秃头了:下班没?我马上下班。
我要秃头了:别问,别说,别看,一会儿我们公证处见。
我要秃头了:人呢?出发没有?我快到了。
我要秃头了:公证处马上下班了,快点来!
公证处?去那里干嘛?吴越只疑惑了几秒便背上背包,没有等下班的时间,化成一缕风,嗖一下跑走了。
留下被风吹懵的李松风看了看钟表,大声朝门口喊道:“吴哥你早退啊?还没下班呢!”
没有赶着下班的时间段离开,晚高峰刚好还没来,吴越开着车,一路还算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公证处。
他一下车就看到陈滋拿着一袋文件在门口四处张望,吴越匆匆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陈滋拽走了。
“怎么这么着急?”吴越由着陈滋拉他向前走,看着严肃的公证机构,问道:“我们来这里干嘛?”
“盖章!”
陈滋简短的一句回答让吴越更困惑了,他只能默默跟在陈滋的后面,坐到办理窗口前,看他从文件袋里掏出了两人的户口溥和一张名为“意定监护”的协议。
给工作人员递交了资料后,陈滋向吴越勾了勾手,“身份证。”
吴越一脸迷茫,他都不知道这是来办什么,只是陈滋说,他就跟着做,乖乖奉上了象征身份的小卡片。
“你们确定要办理意定监护?”工作人员在他们脸上几次流连,陈滋点点头,吴越也跟着点头。
几声啪啪敲键盘的声音,打印机吐出了一张纸,工作人员递给他们签字。
陈滋大笔一落,迅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推给吴越,在要落笔的时候却拦下了他,“看好了再签,后悔可没机会了。”
吴越看了陈滋一眼,开始浏览纸上的信息。
“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可以与其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协商,以书面形式确定自己的监护人……由该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照顾自己的生活,处置自己的财产、权利等…”
“我都没办法给你签字,好伤心哦!”吴越猛然想起手术后与陈滋的谈心,那时的他面上带着微笑,苦涩又无奈,吴越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为没有资格处理吴越的事情而感到难过。
作为同性情侣,他们确实面临着诸多现实问题和法律的困境,意定监护的确可以借此证明伴侣对自己人身和财产的监护权。
在同性婚姻尚未得到法律承认的情况下,意定监护公证大概是同性关系的最优解。
“我愿意。”吴越签上名字,他拉起陈滋的手握进手心,“如果是你,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给你,在我没办法了却心愿的时候,由你来替我做决定,最好不过了。”
公证手续的笔录完成,还需要进行一对一的录像访谈,在这过程中,公证处的老师说了很多关于意定监护风险的提示和提问。
相比较于结婚证,双方短暂地认定关系然后花费九块钱,甚至不要钱领了证,结婚证似乎扯得越来越轻松,这背后的感情是否轻松却无从可知。
而意定监护是很繁琐和庄重的,这代表着对伴侣的十足信任,十足把握,十足依赖和百分的了解,它仿佛是一个审视彼此感情状态的试炼。
陈滋和吴越回忆这八年的个中滋味,从自然的牵手到温柔的接吻,从磕绊的手语到流利的口语,从忙碌的工作到放松的享受,他们好像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相互陪伴的成长。
吴越是个很能藏的人,自卑且胆怯,他从前不具备坦然爱陈滋的能力,可陈滋是个很不会藏的人,他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把握爱吴越的分寸,多了打扰,少了又感受不到。
这俩人的德行大概就是所谓的互补,互相补充,彼此弥补。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他们从每一个日出中一同醒来,每一个日落后相拥入睡。
其实有很多话说过,有很多事做过,这些组成了属于他们彼此的星空,铺满了整个山海。
一座山是一句,一片海是一篇,然后成就了无数的爱情扉页,每一页都写着我爱你。
通过这样的公证和一遍遍的询问,陈滋和吴越更加确信了彼此,也更加坚定了这份意定监护所带来的责任。
结束了申请公证的所有步骤,接下来只需要等审理和公证书的下发,陈滋很兴奋,从公证机构一出来,他立刻拉着吴越去了照相馆。
两个人换上了白衬衫,在红色的背景墙下,拍了一张照片,天气热得苍蝇都要贴着阴凉的墙壁上飞,他们却贴得很近,揽得很紧。
陈滋满意地拿着照片,抑制不住的开心令他在街道边来回跳跃,他透过炙热的阳光去看相片上的他们,他们的笑容好像比那光芒还要耀眼。
突然想到什么,陈滋转过身,面向看着他笑的吴越,问道:“吴越,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会不会腻啊?”
“当然不会。”吴越很坚决地回答,陈滋走近他,眼睛直直盯着,“那如果有一天,我变老变丑,你对我没有心动的感觉了怎么办?”
吴越思考了几分钟,他突然把陈滋拉进怀里,抚着他的头紧贴自己的胸膛。
陈滋闭上眼,感受了许久,直到吴越问:“听到我的心跳了吗?”
吴越的心跳很快,宛如一只疯兔,砰砰撞击着胸口,陈滋不仅听到了,他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听到了…”
“它是为你而跳动的。”吴越轻轻抱住陈滋,“和地球围绕在太阳身边一样,对你心动这件事我重复了千千万万遍,我永远都会为你心动。”
远树接天,霞光渐灭,黄昏澄淀下来,夏夜如此奇妙,天边仍若无其事的清明着。
净碧的长空,微尘浮起,掠来一阵阵热风,树木婆娑摇动,蝉声不再急躁,相拥的身影也徐徐安沉。
四季的变化尽在陈滋与吴越的唇齿眉宇之间,春华秋实、夏蝉冬雪,相伴相爱,年复一年。
发荣滋长,不可逾越。
【作家想说的话:】
完结撒花!!修完之后在微博放txt,有需要就来自取自存。番外紧随其后,还会陪伴你们一阵。微博不定期更新番外的番外,是陈滋和吴越的曾经和日常,我大概会把大学的故事讲完(番外讲不完就在微博讲)在节假日或他们的生日时也会讲一讲他们的生活,想他们了就来搜一搜我的微博,不用非要关注,我平时屁话比较多,但他们会一直陪着你们。席医生和表哥的故事番外讲不完也会在微博讲。
40/42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