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短打,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他上一秒还兴致勃勃呢,下一刻就和傅言冷不丁对上视线。
“……娘哎!”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有鬼!”
傅言:“……”这么准的吗?
“别瞎说,那是人,哪有鬼大白天的在外头瞎晃。”跟在男子后的一个姑娘探头一瞧,推了一把男子,“小弟,你也太没胆子了,瞎咋呼什么啊。”
男子还有不服,但姑娘已经越过他,走近傅言,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弟弟刚才吓着了,失言之处,请多包涵。”
这会儿这群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傅言拿眼轻轻一扫,就明白拢共是四男一女。其中三男一女都穿着便于行动的短打,还有人背着包袱;剩下一个男的穿得文雅些,看起来也不那么孔武有力,倒像是个读书人。
——不知道哪几个是玩家……
先前被吓到的那个弟弟看傅言不说话,忍不住道:“姐,他没影子……”
女子回头瞪他:“大阴天的你有影子啊?”
男子又道:“那他是哑巴?”
“谁敢说我爹爹是哑巴?”
杨惜莲不知从哪冒出来,款动金莲到了傅言身边,盯着五个外来人:“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我家想干什么?”
傅言注意到她也换了衣服。刚刚还是华美艳丽的喜服,现在变成了淡色衣衫,反倒衬得她那张脸愈发水灵。
她大概也是被“和梵君穿情侣装”这事怄得发火了,还得换了衣服才出场。
“这是你家?”女子闻言,有些诧异,“实在抱歉。我们其实是路过此地,看天色要下大雨了,想找个地方躲雨歇脚。我们之前在大门那拍门了,没想到门栓自己松落,门就开了。而且前院荒芜,我们还以为这是废弃的地方,就自己进来瞧瞧……”
杨惜莲道:“然后进来看见我爹爹,就说他是哑巴?”
“呃,着实对不住,我弟弟那张臭嘴,就是欠打。”女子转身去拧弟弟的耳朵,将他拧了过来,“还不道歉!”
男子被拧得龇牙咧嘴:“对、对不住……”
“哼。”杨惜莲还是那副臭脾气,不过她生得貌美,生气也像娇嗔,没人会因此不爽。女子觉得这页翻过去了,又问:“这位……小姐,我们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杨惜莲偏头望傅言:“爹爹觉得如何?”
傅言心说何必问我,我有决定权吗?但他还是淡淡抛出两字:“随意。”
这也终于打破了他是哑巴的谣言。
“你们进都进来了,我们要是不同意,也管不了你们半夜翻进来。”杨惜莲道,“住便住吧,最后那个院子不许去,其他随你们了。不过我家家道中落,没工夫招待你们,其他问题你们自己解决去。”
她说出“家道中落”,对面几人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这个大宅院大半荒芜,一路来也不见个下人什么的,或许是这家已经无力赡养,便深居简出了。
“多谢老爷小姐。”女子再次抱拳,又把自己一行人都介绍了一遍,“我是徐枝,这是我弟弟徐磊。那俩是我师弟张三和雷全,我们四个都是一个镖局的,经常天南地北地跑。还有那位,是我们路上碰到的一个秀才,一路同行而来,叫吴子非。”
徐枝一一介绍,傅言就一一看过去。等徐枝介绍完,傅言也基本确定了这群人里的玩家。
没办法,前面徐磊、张三被介绍到的时候,态度非常自然,甚至还抱拳招呼。可到了雷全和吴子非,两人的表现就很是微妙,神色紧张、僵硬,一看就不对劲。
显然,这不仅是玩家,还得是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底端玩家。
徐枝介绍完自己一行,又问傅言和杨惜莲:“请问府上贵姓……?”
傅言:真是个好问题。
梵君、傅言和杨惜莲,按哪个说?
杨惜莲倒不犹豫,张口就道:“我姓杨。”
徐枝:“杨小姐。”
杨惜莲:“我爹爹姓傅。”
众人:???父女不同姓吗?
杨惜莲:“这里是梵府。”
众人;“……”
徐枝打哈哈圆场:“小姐真爱开玩笑。”
杨惜莲才不管他们的疑虑,话锋一转道:“我家别的没有,被褥倒是还有些。你们要是用得上,便叫姑娘和我走一趟,抱些出来。”
“北风已起,只怕一夜暴雨后天气骤凉,还是借贵府几床被褥吧。”徐枝点点头,“劳烦小姐带路了。”
徐磊说:“四人的被褥,我也去帮忙。”
杨惜莲瞥他道:“都在我屋子里。”
徐磊“呃”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陌生男人进人家小姑娘闺房,确实不行。
“这样吧。”杨惜莲道,“你就在屋外等,不许进去,叫你姐姐抱给你就是了。”
徐磊当然没有不答应的。于是这五人兵分两拨,徐姓姐弟俩去抱被褥,另外三人去外边寻歇息的屋子。要是赶得及,再弄点吃的和水,这就是很好的夜宿条件了。
杨惜莲走前又捎上了傅言:“爹爹也一块去吧?他们两人,我有些心理没着落……”
傅言才不相信她会怕,但也正愁没借口去她那看看,闻言点头:“好。”
***
杨惜莲的院子,距离傅言躺的那个不远。
院子的布置造型都不错,走近看屋子也干干净净,的确有点大户人家的格调。而且相比前边那些落叶乱飞、灯笼破败的院子,这里也确实更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徐枝进来后打量了一下院子,摸了摸自己手背:“小姐,你这院子好漂亮,也干净,就是比前边的都冷啊。”
“我院子在深处,风也通透,还有井,是比前面都凉。”杨惜莲说着,推开主屋的门,“所以现在被褥大多收在我这儿,让我随时取用。徐姑娘跟我来。”
徐枝迈过门槛,傅言也跟了进去,留下徐磊一人站在门口。杨惜莲和徐枝均往侧屋而去,傅言却不着急往里跟。他一边悠悠迈步,一边悄然打量这个便宜儿媳的屋内摆设。
傅言原本以为,杨惜莲的棺材也会大喇喇地正正摆在屋里,现在却不见一点丧葬的痕迹。屋子里比院子还干净,跟天天有人细心打扫似的。桌椅摆设均是上好的材料,傅言甚至看到了颜色剔透的玉石摆件、雕工精湛的木质屏风、制作精良的各种小物事等,非常符合一个大户人家小姐的住处设定。
但傅言不得不暗暗嘀咕:杨惜莲是嫁进来的,这屋子却像是单身小闺女的住处,实在不对劲。
而且杨惜莲刚才自称“家道中落”,可现在房中这么干净整洁,跟八个家政随时打扫似的,这难道不奇怪吗?
傅言想看看两个NPC是否发现了这些蹊跷,一回头,正正看到徐磊探头探脑打量屋内的举动。
徐磊一下注意到傅言的视线,讪讪一笑,站直身转过墙去,躲开了。
傅言几乎能确定,这NPC之后肯定会搞事。
这游戏里玩家不太可能主动找死,只有NPC配合厉鬼搞事,故事情节才会一步步进入难以逃离的深渊。徐氏姐弟和张三,就是现在这个故事里必定会引发矛盾的人。
所以现在徐磊行径可疑,傅言也不管。毕竟这次傅言和其他玩家的故事线不一样,徐磊要搞的事,不一定和傅言有关,傅咸鱼懒得多管闲事。
傅言悠悠晃到杨惜莲的侧屋,人还没进去,就听到杨惜莲一声叹息:“我想让娘家人来救我。可我一届弱女子,如何绕过成年男人,从这野岭荒屋逃出去,或者找人送信出去呢……”
傅言:……
——怎么,就落后几步,女鬼已经开始她的表演了?
——而且听着这回……反派竟是我自己?
第二十三章 ——外露之财
杨惜莲话没说完,就注意到傅言站到房门口了,立马噤了声。
徐枝虽然是纯听众,但一扭头,对上傅言那沉静似水的眼神,也是一阵没来由地心虚。两个姑娘略显沉默地整理被褥,然后徐枝一床一床地抱出去递给徐磊。杨惜莲趁着徐枝出去,立马冲傅言使眼色摇摇头,示意刚刚说的不是真的,顺便还讨好地笑了一下。
傅言这下是真有点抓不准这个厉鬼了。
他想不通,这厉鬼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之前一直觉得对方还有后手,一切的亲近,都是为了之后把自己踩入无尽深渊。但眼下,她连跟NPC瞎说这事都要解释,傅言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到这步。
说实话,即便傅言现在也变成了红衣厉鬼,他也是半点不懂怎么发挥自己的力量。杨惜莲要捏死他,分分钟的事,不至于这么讨好他。
而且从杨惜莲的言辞来看,傅言可不信她真把自己当“公公”(准确说是“婆婆”)来尊敬。傅言甚至怀疑自己这个角色,可能就是杨惜莲自己杜撰出来的。可她每次喊“爹”的真诚不似作伪,傅言看不透她的真意,总不能是真的想找个爹吧?
那还不如真找“烦死人”当爹,毕竟他才是真的强者!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傅言放弃进一步假设分析,费神,还不如多观察一下这屋子,看能不能找出杨惜莲的宝物。
片刻后,徐枝和徐磊抱齐了被褥,在门口道谢,双双走了。
杨惜莲自然而然地又来黏傅言:“爹爹,你看什么呢?你是想要这个玉石摆件吗?”
傅言看似回应,实则套话:“不夺你所好。”
“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爹爹喜欢的话,我给你布置得整个屋子都是,再容易不过。”杨惜莲回道,“我原以为爹爹不喜欢那么花里胡哨的摆设,才让你那干干净净的。爹爹要是觉得简陋,我给你添置一些?”
“不必。”傅言还真不想要那些装饰,主要也没什么意义,“只是看你屋里的模样,有点疑惑。”
“什么?”
“你的棺木何在?”傅言问道,“我和……他的都在屋中,你的不在这儿?”
杨惜莲听他问这个,笑道:“在,也不在。”
傅言:薛定谔的棺材?
“爹爹且看那儿。”杨惜莲走近她的闺房,芊芊玉指往里一点,傅言便眼看着里面的木床变成了棺材!
傅言问道:“障眼法?”
“何必用那种小把戏?”杨惜莲笑道,“我想是床,那便是床;想是棺木,便是棺木。就像爹爹原本穿的喜服是真,现在穿的常服也不假,如此,爹爹懂了吗?”
傅言还真懂了。
杨惜莲,在她自己的恐怖游戏世界里,心想事成!
——可厉鬼这么厉害的话,何必还和玩家周旋?直接剿杀进来的任何人,有何困难?
想到这,傅言隐隐感觉,厉鬼遵循游戏规则应该和梵君有关。
准确来说,是和梵君所代表的“GM”、“治安队”们有关。
实力链条上,显然是玩家<厉鬼<GM。至于梵君他们为什么要维持规则……傅言懒得琢磨了。
虽然他勉强算是认识“梵君”,但他没有一颗向上爬的野心,勿cue咸鱼,谢谢。
傅言现在只想搞懂两个问题,杨惜莲的死因和她的宝物是什么。鉴于柯馨雅的世界里,柯馨雅一被问到死因就直接大开杀戒,傅言决定先打探宝物。
“这么说,所有东西都是你变出来的?”傅言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世间万物,你喜欢什么宝物,都能变出来?”
“可不好这么说。”杨惜莲笑道,“我可变不出爹爹。”
这话听着像在撩人,傅言的逻辑却在另一条线上:“宝物”等于我自己?那岂不是我直接走了就等于“获得宝物”?不可能这么简单吧!
傅言直接撇开杨惜莲的骚话,继续问道:“你之前的嫁衣好像没有凤冠,也变不出来?”
“这倒不是,当时没戴罢了。”杨惜莲进了闺房,推开棺木,“在这儿呢,爹爹你来瞧。”
傅言当真走过去。
反正就算不去,杨惜莲真想要他看,他也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得了。而真正进了杨惜莲的房间,傅言就再次感受到了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阴凉感。
之前在院子里时,徐枝说觉得杨惜莲的院子特别冷,傅言还没什么感想,现在终于感同身受了。而且感觉上,杨惜莲这里比傅言那儿更冷。一种仿佛渗入五脏六腑、难以祛除的阴寒遍布全身,有些难受,但还算能忍耐,比起匕首上的厉鬼怨气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傅言探头往棺材里瞧,当真看到了一顶凤冠。
黄金打造,雕工、造型无不精巧,想来应该是出自厉害的匠人之手,其中价值也可想而知。只是傅言观察这凤冠的时候,还察觉了阵阵寒气和丝丝黑烟正在从中冒出来,源源不断。
——这东西不一样……可能真是她的宝物!
——但要怎么才能拿到手……
杨惜莲看傅言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冠,忽而笑道:“爹爹,你想戴啊?”
傅言闻言一怔:“……啊?”
“您都快把它盯出个洞来了,想戴就拿呀,它又不会咬你。”杨惜莲一边笑一边把金冠取出来,捧在手上递给傅言,“可能大小有点不合适,不过可以稍微调整一些,您要是想……”
“我不想!”傅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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