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怡正疑惑手术的话,这人身上怎么没有无菌单和挡板,直接全身赤裸着。而且也没有呼吸机、心跳检测仪之类的仪器,手术设施未免太简陋。然而等她靠近放好盘子,视线扫向病人的面部,猛然就精神一震。
——是糯糯!
再一转头,旁边那个正在确定器官运输箱的医生——虽然他全副武装到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岑怡也认了出来——那是薛中理!
这他妈……是糯糯的器官摘除手术!
第八十八章 ——心里的怪物
岑怡不知道为什么会切换到这个场景,但她很清楚,一般到了厉鬼死亡的场景,厉鬼就会暴走!
现在手术床上的糯糯,理论上是已经死了的——至少是脑死亡。她还没暴走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的真正爆发点,应该是薛中理动手取器官的时候。
而岑怡,眼下也稀里糊涂地参与进了这次手术。
她快速地扫过室内所有人,没见到亲弟弟,也没有傅言。除了薛中理和糯糯,手术室里的其他人她都不认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薛中理好像也忽然不认识她了,或者说忽然把她认作别人。岑怡恍惚间莫名站到薛中理旁边,成了他的助手,薛中理也是一脸平静。
周围人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为手术做最后的准备。岑怡不知道要干什么,一直呆立在薛中理身边装忙,也没人来指责她。她看到糯糯身上已经被画了好几个符号,应该是待会儿要下刀的地方了。
很快,手术一切就绪,只等开始。
一个人拿着手机站在手术床另一边,其他所有人列成一排,面对手术床立着。
薛中理站在中间,喊道:“默哀。”
岑怡瞥了一眼其他人,跟着低头,以示默哀。一分钟后,薛中理又道:“鞠躬。”
一排人齐齐鞠躬。
做完这些,手机拍摄就停止了,器官摘取手术正式开始。第一把刀是薛中理自己拿的,拿起来几乎没什么停顿,朝着糯糯的肚皮就划了下去。那流畅度、稳定度,诡异得让岑怡莫名产生“不像是人肉”“人体这么容易打开”之类的混乱念头,整个人都有点走神。
她见多了鬼杀人,血腥画面见得不少,可“人切人”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眼前所见似乎比看到厉鬼更叫人毛骨悚然,激得她天灵盖都麻了一下。
薛中理很快放下手里的刀,手摊在岑怡面前要求另一把。
岑怡其实不认识手术刀,但她居然靠本能就毫不犹豫地抓起了一把刀。现场没人指出她抓错了,她拿起刀,手挪到薛中理的手上方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能给他!
——这地方……很可能不是真的摘取场景!
念头划过的瞬间,也就在岑怡把刀放下去的前一秒,她猛然握紧了手里的刀!
薛中理愣了一下,偏头看他,眼带疑惑。
岑怡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转动手指,手术刀在她手里飞快反握,骤然往下一扎!
“啊啊啊——!!!”
薛中理惨叫着摔下去的瞬间,黑烟代替了鲜血从他手上的伤口涌出来。岑怡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两步,撞在后边的架子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周围的医生护士摇身一变,都变成了鬼魂。廖美颜、楠楠、徐英,甚至李护士,之前那个玩家王护士,还有两个死掉的保安,全都在这里。
黑烟弥漫中,他们朝着薛中理缓缓走来。室内的电压变得极其不稳,各盏灯忽明忽暗,滋滋作响。岑怡下意识看向距离自己最近、最亮的无影灯,它的明明灭灭闪得人眼睛都要瞎了。而就在某次无影灯再次亮起的时候,床上的糯糯也猛然睁眼!
这瞬间,无影灯啪地一声暗了下去,彻底烧坏。
糯糯浑身赤裸,肚皮还开着口子,鲜血直流。她从床上下来,血液留到哪,黑烟就从哪里涌出。她的眼珠子赤红,盯着地上打滚的薛中理,张嘴道:“医生,我的心脏呢?我的肾脏呢?我的肝脏呢?我的眼睛呢?”
这个场景下明明她还没被摘器官,岑怡正疑惑,糯糯背后忽地飞起一只玩偶兔子。兔子脏兮兮的,浑身沾着烟灰和血渍。最怪异的是,它的两只红眼睛不见了,肚子也破开,棉花漏得到处都是。它同糯糯一起逼近薛中理,跟唱双簧似的:“医生,把我的心脏还给我……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鬼魂们围着薛中理而去,室内的黑烟也愈发浓烈,被缠绕的中心就是薛中理。岑怡则是默不作声地渐渐退到外围。毕竟这么多厉鬼怨气,要是缠上她,她就得直接完蛋。
而黑烟中心的薛中理,烟雾附着在他身上,他边打滚惨叫,边扭曲自己的身体,渐渐变成了怪物。他的手在黑烟里挥舞,变得又长又黑,关节诡异反折。背后也高高隆起,有东西撑破了他的手术衣,撕拉一声散开来。岑怡定睛一看,那竟是另外三双手!
这三双手长得大小不一,形状奇怪,只有黑乎乎的颜色是统一的,在空中乱舞。而这些手长出来后,薛中理的背部隆起也没消除下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形莫名变得巨大,佝偻着背,直不起腰。他的眼睛被黑烟侵蚀,爆满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脱出来。
“你们这些杂碎……!”
薛中理、或者说那个怪物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又混沌,难听得很,其中的威慑力也很足够:“明明是你们自己活不下去,最后给人类社会做点贡献而已!”
他边说边举起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手,冲着众鬼冲了过去:“反正不摘你们的器官,你们也就是被烧成灰扔掉而已,和垃圾有什么区别?!你们活着也没用,倒不如死了给我赚点钱,还算稍微有点价值!”
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楠楠,然后再用力把楠楠往地上猛力一掼!他还抓到了糯糯的玩偶兔子,两只手一起扯,要把它撕开。一下没撕动,他就把好几双手齐刷刷抓上去,在空中疯狂撕扯!
刺啦一声,那兔子果真被他撕得裂口更大,棉花飞得到处都是。糯糯看了直尖叫:“我的兔子!我的兔子!!!坏人——!!!”
岑怡发现状况不对了。
糯糯明明是这里的BOSS,明明一群鬼魂都是糯糯那边一起讨伐薛中理的,怎么会被薛中理压制得这么厉害?岑怡眼睁睁看着薛中理连糯糯都能掀翻,脑子里疯狂想着自己该怎么办。毕竟手术室已经锁死,要是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不是死于黑烟怨气,就得死在薛中理这怪物手里。
不经意间,她发现那些鬼魂们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他们虽然围着薛中理说要讨债,面对薛中理的攻击时,却会下意识露出恐惧的神情。就连糯糯,虽然尖叫着要上去挖了薛中理的五脏六腑,眼神里却缺乏自信,只有无尽的哀怨和愤怒。
岑怡灵光一现。
——是不是,糯糯从心底恐惧薛中理,所以即便在她的世界里,薛中理还是如怪物般强大、难以战胜?
如果是这样,岑怡自认就必须要站出来帮糯糯他们了。
她的目光扫过周遭,最后还是揣了两把最顺手的凶器——手术刀。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薛怪物估计根本没把岑怡看在眼里,几只手疯狂攻击那些被他摘取了器官的鬼,还持续不断地撕扯玩偶兔子。糯糯扒在他的手上疯狂啃咬,甚至啃断了他的一只手。那只手也没完全断掉,仅剩的一点皮肉拖拽着它,在半空中挥来挥去。这伤痛叫薛中理痛得惨叫,动作也更加疯狂:“就是没用的垃圾!渣滓!没用的人还想找我算账,做梦!做梦!!!”
岑怡爬上一张桌子,然后趁着薛中理靠近、并且稍微转到正面的时候,猛然往他身上一跳:“死吧——!”
两把手术刀唰唰就插进薛中理的脑袋上,顺畅得不像是插脑壳,而是在切豆腐。薛中理顿时尖利嚎叫,一下就把还在半空中的岑怡撞飞。岑怡的背部被墙面撞击,哐当掉在地上,一时间都不能站起来。
“嘶……!”
不过薛中理也没办法马上来追击岑怡,两把手术刀怼到了他的要害,好像也把他的视线完全切断了。他愈发狂暴,在室内到处发疯,掀翻推倒了无数东西。玻璃碎片、各种刀落在地面,扎在他的脚上、身上。但他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疯狂,一边狂乱地掀翻一切,一边摇晃,脚步都不稳了。鬼魂们身上涌出的黑烟不再被他屡屡挥开,缠着他,好似有利爪一般深深嵌入他的胸膛,一步步要挖了他的心、啃噬他的内脏。
“还我心来,还我心来!”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薛中理的颓势让糯糯越战越勇,这个世界的厉鬼BOSS,终于重新占了上风。她身上源源不断的黑烟折磨着薛中理,她本身则飞去抢自己的玩偶兔子。薛中理似乎明白这兔子对她的重要性,力气如回光返照般地爆发,用剩下的七只手抓住兔子,猛然一扯!
刺啦——!
兔子被撕成了两半!
岑怡看得心里一惊:……完了!!!
那是糯糯的关键道具,要是毁坏,糯糯必然会发疯……!
就在岑怡心中惶惶的时刻,骤变突生!
撕开的兔子里不仅飞出了棉花,还飞出了一个光球。那光球的光极其强烈,还带来极为强大的威压,压迫得岑怡的脑瓜子嗡嗡的,神智昏沉。而且不仅是岑怡,其他的所有鬼怪,也被这骤然出现的光球震慑得无法动弹。薛中理如此疯狂的怪物,直接被它的威压摁得贴在地面,一只手都动弹不得。
糯糯是唯一还能勉强站着的,她也不嫌刺眼,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光球,口中无声地喃喃着:“大人……!”
岑怡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两个高大身影骤然出现。
第八十九章 ——兔子的结局
时间回退一些,岑怡在房间门口和薛中理对峙的时候,傅言还能从镜头里目睹全程。
他还在对讲机里说道:“岑意,加快速度,开始了。”
傅言故意把语气放得很平静,可岑意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无声中闪了三下手电。至于对讲机里另外两个保安的大声诘责和质问,傅言根本不在乎。
他望着岑怡所在的小小屏幕,目击了岑怡忽然动手的时刻,一下坐直了身体。
岑怡一个女子,面对薛中理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说干就干,整个偷袭流程堪称行云流水。傅言看了,除了遗憾这摄像头不能传递声音,只剩感慨:“不愧是当会长的。”
梵向一在旁边问:“有这么厉害?”
“以凡人为标准而已。”傅言偏头看他,“要是和你比较,大家都别活了。”
梵向一挑眉:“阴阳怪气?”
“说事实而已。你也是,何必自降身份掺和进来当坐标系?”傅言哼笑一声,又转回去看监控屏幕,“啊,糯糯终于来‘验收’了……嗯?”
从糯糯出现开始,监控画面就开始闪烁、跳动,故障不断。等楠楠、廖美颜都围上去,不知做了点什么后,画面终于彻底暗了下去。
画面显示设备故障。
“啊这……”傅言想了想,“是他们的磁场破坏电路了吗?”
梵向一本来以为他要说“是厉鬼不许看吗”,结果听他说出口的是这么“科学”的事,顿时无语:“……不知道。”
“到了高潮反而不让看,这简直就跟重点时刻插播广告似的……”傅言感觉自己仿佛被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等岑意去现场直播了。”
然而不多时后,岑意也没能满足傅言的好奇心。
傅言眼看着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监控画面里,代表岑意的手电闪了三下,而且边闪还边在靠近失效的监控路段,还以为能出结果了。可当他拿起对讲机说“再往前一个房间,你就到了”时,岑意的回答却令人意外。
“……没人。”岑意头一次在对讲机里用声音回应,可见他的疑惑确实很大,“门外有血,里面也没人,我找过了……没任何一个。”
“任何一个”,代表的不仅是岑怡和薛中理,甚至还包括糯糯他们。
“嗯?”傅言愣了一下。他不怀疑是岑意撒谎,只怀疑有别的变故。他又问岑意:“那间房的灯亮着吗?”
“没。”岑意攥着手电,小心翼翼地摸到开关试了试,回道,“没电。”
而他们一说有没有电,无线电另一头的保安就猛地反应过来:“你们去找了薛医生?你们竟然敢上门送死?!”
傅言立刻对着对讲机道:“岑意,先撤离!躲起来!”
“明白。”岑意回了话,然后依旧用角落里时不时闪灯的方式行进,以让傅言帮他躲避那两个可能追来的保安。傅言则是转头问梵向一:“人呢?”
“你问我?”梵向一靠着椅背,像一头暂且歇息的雄狮,神色慵懒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你不是不要剧透吗?”
傅言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你只要回答适‘是’或‘不是’就行——是糯糯带走岑怡了吗?”
头一个问题梵向一就没按照规则来回答:“不准确。”
傅言修正思路:“那么,是这些鬼一起带走了岑怡?”
“也不完全是。你这么问,猴年马月才猜得到正确答案?”梵向一索性道,“是她一个人切换了。”
“岑怡一个人……?”傅言顿了顿,恍然大悟,“她一个人切换到糯糯的死亡时刻了吗?是因为只有她抓到了薛中理吧?”
梵向一道:“那个小鬼的关键,不在于死亡。”
“……在于器官摘取,是吧?”傅言拉出自己的任务面板,看着那幽蓝的屏幕,又好似目光穿过去望着虚空,“‘值班医生’,我终于明白这个题目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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