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将离开皖南,这里一切交给你。”
祁襄不解,“皇叔要去哪?”
“届时你便知道了。”
祁衍右手撑着桌沿,烛光下,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中,祁襄不知不觉听从皇叔的话。
离开后,祁襄走在路上恍然回神,他真切的感知到,皇叔完美继承了皇祖父的所有优点,也有皇祖父没有的优点,而这是如今的父皇、现在的皇帝都不曾拥有。
好似即将腾飞的龙,令人不知不觉臣服。
在祁襄走后,祁衍身形一晃,跌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案桌上的信,眸色沉凝。
还不够,要再快点。祁衍握紧扶手,表情有些微扭曲,嘴角溢出一滴血。
太阳升起,驱散夜晚的黑暗。
距离祁衍约定的三日,还有三天两夜。
已经鲜少出门的沈杨在清晨穿戴整齐,披着厚厚的斗篷坐上了马车,马车即将启动的时候,彬王身边的下人拦住了,并传达了彬王的话。
“王爷命小的告诉王妃,王爷会等着王妃平安归来。”
——我等你。
第92章 开始
清晨的风总是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心头的愁思。
沈杨望着后面随着马车的行驶不断退去的府邸大门,放下车帘合上双眼。
身边的如弦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想起天还未亮时妹妹如心找来和她的对话。
如弦以为妹妹并不知道王妃感染疫病的事。
可是如心在得知王妃要和姐姐一同前往民间大夫所在官府的时候,立即想到药方已经在老鼠身上研制成功,此刻需要病人前去尝试,她拦下姐姐开门见山的说:
“姐姐,你是不是要和王妃一起去官府?是因为药方吗?”
如心抓着姐姐的手用劲很大,令如弦皱了皱眉,可见对方面色焦急,如弦沉默了一下点了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如心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姐姐你怎么能让王妃去?这是想让王妃死吗?是姐姐告诉我,你亲眼看见第一只试验的老鼠暴毙……”如心目露哀求,“姐姐,你不会想让王妃也那样吧?你求求王妃,好不好?”
如弦低着头,半响后才缓缓摇头,并挣开如心的手,往前走的时候还听到身后如心的哭声。
但是待到送行的时候,如心在沈杨面前已经恢复了平常,只是双眼有些红,即使王妃询问也只是摇头露出笑脸。
登上马车后如弦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见平常没心没肺的妹妹红着眼别过头,不让他们看见,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妹妹也长大了。
马车行驶在清晨的石板路上,‘哒、哒、哒’。
同一片天空下的边疆,没有皖南的小桥流水,只有漫天黄沙飞尘,猎猎风声呼啸而过像是一把把利刃割裂人的皮肤。
镇守边关的是彬王祁衍的外祖父:闻老将军。
满面风霜,两鬓斑白,双目却不似平常老人浑浊,依旧炯炯有神,他站在城楼上,犹如城墙一般矗立在哪,守护着大虞的边疆,纹丝不动。
闻老将军是边关的定心丸,只要他在一天,鞑靼便不敢来犯,城墙内的百姓便能安居乐业。
他是将风沙挡在外面的高山,是边关百姓心中的神。
可是现在,闻老将军看着黄沙后虎视眈眈的鞑靼大军,心有余力不足。
他已年迈,时不久矣,又有何人替他镇守边关?威慑狼子野心的鞑靼?
满是粗茧的手掌扶住城楼的石栏,挺直的脊背、宽厚强大的背影依旧令人景仰臣服,可飘散的银发却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偌大的大虞只能依靠年老的将军威慑边关外的虎狼。
庆幸的是大虞有闻老将军,不幸的是后继无人。
黄沙滚滚,卷起浓浓灰烟,携萧瑟杀气吹进皖南,化作树叶上滚落的水珠中一粒沙。
水珠落下,‘啪嗒’。
官府中研制药方的民间大夫们此时正围着桌子激烈争论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无人敢做第一个试药的人,谁都想着躲在人群中,坐享其成。
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才能带动其他人跟随,可是又有谁敢呢?
‘叩叩’,有人敲门。
众人转头望去,那人是彬王妃身边的如弦,大夫们对她很是熟悉,因为对沈杨的恭敬,连带着对如弦也很是客气。
一人上前询问,“如弦姑娘来此是小先生有何想法要传达?”
他们并不知道沈杨的染病,而沈杨的身份也让他们明白对方还有其他要事。
可沈杨即便没有时刻在场,但一直和他们保持沟通由如弦负责传达,影响并加快着药方的进程,所以大夫们敬佩沈杨的心情一直未变。
“打扰各位大夫了。”如弦行了个礼,随后众人便看见她走到院子里将一个藏在斗篷里的男子小心翼翼扶了进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男子掀开了斗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小先生?”
有人惊呼,亦有人很快发现沈杨不对劲的脸色。
“小先生,您这是病了吗?”
沈杨点点头,大夫们对视一眼笑了。
“小先生这是来查看咋们的进程,顺便来看病来了。”
“诸位真是聪慧。”沈杨解开斗篷,露出缠着纱带的手。
有人立即察觉出不对劲,不安的询问一句。
“小先生,你莫非是来试验药方?”
“胡说八道!”有位老大夫立即高声呵斥,吹胡子瞪眼的说:“哪有你这么咒人?”
不仅如此,说话的那人还受到在场其他大夫的怒目而视,前者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沈杨赶紧解围。
“先生不用生气,他说对了,我正是为此而来。”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死寂。
半响后,有人干巴巴的问道:“小先生是说笑的吗?”
众人向沈杨投去目光,等着他应答说是玩笑,可是没有。
沈杨让如弦为自己拆下纱带,露出疫病发病时溃烂的伤口。
铁证摆在眼前,众人不得不接受事实,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这段时间,沈杨一直让如弦传话却从来不露面。
大夫们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眼前的画面如同巨石压在他们心头喘不过气。
“诸位不用担心,沈杨相信诸位的成果,并且我已经让姜神医赶来。”
得知姜神医会一起陪同,大夫们沉重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有位年轻的大夫勉强露出轻松的笑。
“小先生说的对,我们已经试了这么多回,虽然之前都是在老鼠身上,但是相信不会有事,一定会成功。”
话虽如此,其他人脸色还是凝重,沈杨的才华和能力他们有目共睹,失去沈杨对于医术界、对于大虞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而他们并不想看见一个富有才华的年轻人为了百姓死在他们前面,宁愿那是自己。
如弦为沈杨重新包扎好伤口,她感受到沉重的氛围,低下头祈祷王妃能够收回这个想法,但显然是不可能。
“诸位这般是对自己不信任吗?”沈杨出言缓和气氛,“可是我却很信任诸位。”
沈杨的话有效的打消了一些大夫们的低落情绪,老大夫站出来,道:
“小先生值得我等景仰。”
“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同样惧怕。”
就在这时,有下人过来通报。
“启禀王妃,姜神医乘坐马车被几只疯狗拦了去路,马匹受惊,姜神医从马车里摔出来昏了过去。”
果然,此事不出沈杨所料,剧情不会让他轻易达成目标,他站起身,语气平淡的对大夫们说:
“既然神医无法到场,我们先开始吧,南方的百姓不能继续等下去。”
第93章 成功
沈杨躺在床榻上,安静的看着屋顶,身边为其诊脉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没有一个人敢轻易下定论。
首次将药方试用在患者身上,后果会是怎样,没有人清楚,老田只是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沈杨呢?
药方中每一样药草的剂量该如何处理?少了会令之后的药无法再起作用,多了会让沈杨如同那只暴毙的老鼠一样。
何况沈杨的身份,一旦死去,不是他们这些人中任意一人能承担,且他们并不想看见沈杨死在他们眼前,所以忧虑不决。
一旁的如弦看着大夫们一张张沉凝的脸,心一下被揪了起来,恐惧和担忧擒住他的心脉,令她难以呼吸。
可作为试药对象的沈杨却显得无比平静,若不是清浅的呼吸和睁开的双眼,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沉睡。
他的安静和其他人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再一次被要求诊脉后,沈杨坐起身,开口道:
“诸位不必再犹豫了,时不等人。”
紧锁眉头的大夫们终是写下了第一方应对疫病患者的药方,无论是来往的下人还是煎药的药童,府中上下的气氛都格外沉重。
一味味药材被陆续加进去,浓烈的草药味溶于升起的白烟呛得人落泪。
一炷香后,熬好的药汤辗转于一个个人手上,最后被如弦接过送入屋内。
房门合上后,躲在院门外一个不起眼的下人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官府。
褐色的药汤倒映出沈杨的样貌,因为疫病的缘由,沈杨的嗅觉不如以往灵敏,并没有闻出药汤里那些微的不对劲。
大夫们中有一人看着沈杨即将喝下药汤,心中又担心起药方是否有偏差,抬手想阻拦可沈杨已经将其完全饮下,见状只得将手放下。
碗底还残余一点药渣和药渍,如弦接过忧心忡忡的注视沈杨,其他人亦如是。
众人的目光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杨脸色由苍白逐渐转为红润,虽然这红润并不明显,但已经足够让在场的其他人高兴。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们成功的时候,沈杨忽然捂住胸口面目扭曲,最后张口吐出一团黑血。
血四处溅开,染红了沈杨的衣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
沈杨意识混沌,再难支撑、轰然倒地,迷蒙间他仿佛看见前世的小院,推开院门,爷爷正在院子里晒药,看见沈杨回来正冲他笑。
“爷爷……”
没有人听到沈杨的喃呢。
之前想要阻拦的大夫用力嗅了嗅,闻出屋内弥漫的药汤气味有些异样,他立马上前夺过如弦手里的药碗,伸出一根指头沾了碗底的药渍放进嘴里。
“药里被人下毒了!”
这句话唤醒了所有人神志,如弦扑在沈杨身旁,她说不出话,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言辞。
“王妃?”
其他大夫立即上前把沈杨扶上床榻为其诊脉,他们都慌了神,老大夫拿过药碗再次尝试,当尝出药渍中的异样时,他颤抖着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只有如弦的哭声不绝于耳。
屋外,蝉鸣声声,它们在夏日歌唱,不为人的悲欢所影响。
此时,昏厥的姜神医正躺在皖南一间普通的药馆,意识朦胧间,他听到一个声音的呼喊。
“爷爷……”
姜神医极力想要睁开眼看看是谁在呼唤,他看见一个陌生的小院,院门被人推开,姜神医看见沈杨站在院门口,好像在哭着叫自己。
“爷爷……”
姜神医猛地从昏厥中惊醒,当他看见自己正身处何方时立即从床上下来,忽然的站立令他险些再次倒下,姜神医稳了稳身形,立即让人备马。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姜神医出门一看,发现医馆里空无一人,他强撑着踉跄走出医馆,一匹黑马绝尘而来,在姜神医跟前停下,坐在上面的正是倚风。
倚风翻身下马,“姜神医,王爷命属下找你多时,请上马,倚风带你前去找王妃。”
来不及多想,姜神医就被倚风伸手一提拽上了马,坐在马上的姜神医看见不远处自己的马车正荒废在路边,可是马夫和那些疯狗已经不见了。
再回忆起当初的情况,姜神医分明记得是有人扌喿纵疯狗阻拦马车,但是那人在被自己看见后立刻逃离现场,并未让姜神医看见样貌。
看来不仅仅是皇帝和太后,还有人在针对彬王,不、应该是针对沈杨一人。
一路颠簸,姜神医这把老骨头险些没颠碎,二人匆匆赶来,可看见的却是倒在床上失去意识的沈杨,脸色是中毒后的青黑。
姜神医推开围在床边的众人,他从怀里取出针灸包快速地扎向沈杨身上几处大穴,暂时缓住毒素蔓延。
不等姜神医询问,率先发现不对劲的大夫解释道:
“我们不知道是谁动了手脚,有人朝药里投了毒,毒性加剧了断肠草的药力,这才导致小先生现在的情况……”
即便不是他们的错,大夫们仍十分自责。
如弦在这时止了哭,冷静的说道:“必须通知王爷,封锁城门,不能让这个歹人逃出去!”
话音未落,只觉风声一掠,再回头,倚风已经消失在屋内。
姜神医问清了是何种毒药,很快便着手为沈杨解毒,其他人被赶了出去。
屋内门窗紧闭,姜神医专心致志为沈杨扎针,一滴汗水从额角滑落,掉在被面上。
“爷爷……”
昏迷中的沈杨喃喃着,引起姜神医的注意,他想起之前晕厥时,正是这样的呼唤才使自己醒来,不过走神只是一瞬,姜神医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为沈杨施针。
沈杨躺在床上,可意识却沉入最深的梦境,他看见爷爷教他每一味药材的名字,沈杨记得那时的自己只能听到爷爷温和的声音。
但是现在,沈杨以另一个视角看见了爷爷悲伤的眼神,爷爷看着年幼的自己,满眼的心疼和悲痛。
为什么?
爷爷……
沈杨费尽力气跑向爷爷,可是爷爷却离他越来越远,他哭喊着却始终无济于事。
“羊羊……”
沈杨骤然回神,转头看见祁衍正注视着自己,朝自己伸出手目露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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