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校门口更热闹。
“走那么慢是有轿子等着抬你们吗?”
“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第三粒扣子给我扣起来。”
“头发怎么长那么长了?男生,男生,耳朵露出来。”
……
一只“黄鹤专用”扩音喇叭,不带歇地播放着一早录好的语录。
舒晏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并不激情,却有种教导主任平着嘴角面无表情,猫猫祟祟从后门窗口平移出现观察着你的紧张感。
不由自主地偏头看过去,舒晏看见了一位……发型呈现前秃后翘走势的中年男老师,跟他想象中的表情毫无二致地站在喇叭旁边。
“……”舒晏不认识,喇叭老师却看了他一眼。
舒晏勾起程序式微笑:“老师早。”
“早。”喇叭老师说,然后看着舒晏逆着人流往校门外走。
“嗳同……”学你怎么要上课了还往外走?门卫大姨很惊讶,鼻梁上的老花镜往下一滑,手里压着研究的书都松手合页成了封面。
“嗯?”舒晏纳闷。
“没事,去吧。”喇叭老师说。
大姨看了舒晏一眼,没再拦他。谢主任都不管了,她就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不知道这小帅哥是谁。
“好的老师。”舒晏点头,余光瞥见大姨合上的书皮——《武当内家点穴术》。
“……?”舒晏眨眨眼,转头目视前方,快步走开。
直到吃上豆腐脑的时候,舒晏还是没忘了时不时低头闭一会儿眼睛。
可能下一次睁开的时候,他就醒了。
舒晏吃完早饭回校的路上,又看到了那位前秃后翘的老师,正在一家城管来了绝对要罚款的杂货铺跟前儿和老板友好理论。
“你这喇叭怎么又没电了?”
“老师诶,”老板一大早就在啃西瓜,“你这每天早上‘都要迟到了还不跑起来?说的就是你,还转头看?’连我都能背了,这电池再有技能环也经不住你耗啊。”
“聚能环。”喇叭老师说。
“对啊,技能环啊。”老板开始啃瓜皮,“高科技。”
舒晏:“……”
喇叭老师没再纠正他,隔空指了指他扔在占道经营地摊儿上的技能环:“再拿五节。”
“三块七一节,五节就是……”老板扔了瓜皮擦擦手,“看你买得多给你算便宜点20块钱吧,凑个整。”
“你数学体育老师教的?”喇叭老师盯着老板。
老板怒了:“你数学才体育老师教的呢!你等着我去拿计算机!”
喇叭老师说:“我数学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我是教数学的。”
“……?”老板明显愣住并捋了下这之间的因果关系,连信誓旦旦要拿计算器摁一下的事儿都给忘了,“……啊,这样啊。”大概是虽然毕业了很多年,依旧记得被数学老师支配的恐惧,老板居然怂了,“那老师您扫码吧,随便扫。这电池吧我跟您说它是这么个情况……要不我再多送您几节吧您可以不用常来这几步路也挺费体力的不是……”
“……”
舒晏没再听下去,他从接近这个学校开始……不对,似乎是接近了跟这个学校有关的人开始,他的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扒拉开了另一个次元空间——挺魔幻的那种。
里面的人都有血有肉,看着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就是……挺神奇的,说不上来的神神叨叨奇奇怪怪。
不太正常。
纪宸觉得自己的新同桌挺神奇的。
开学第一天就能迟到,关键他还住校。
第一节是王光远的语文课,起立坐下老师好都已经走完了,新同桌才不紧不慢地晃悠到教室门口,并且十分礼貌地喊了声“报告”。
纪宸本来还觉得没什么。
毕竟学渣嘛,偶尔迟个到也算是基础配置。结果接下去老王和新同桌几个回合的过招,他就属实看不懂了。
“舒晏?舒晏!”老王从来没让人看清过的视线都从齁圆儿的镜片后头射出一道金光,“你来上课啦!”
纪宸:“?”这种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感动是几个意思?
“啊,”舒晏神清气爽地说,“昨晚刷题睡得晚了点儿,迟到了,不好意思。”
“好好好!不管是刷题还是上课,都是为了学习嘛,都是好样的!”老王镜腿儿一提,招呼他,“别站着快去坐快去坐!”
“……”纪宸不知道是老王天真还是他对学习这事儿一直有什么误解。
暑假作业是昨天报到时候就交了的,舒晏作为一名打了架才被迫迁徙来十二中的转学生,压根就没有作业好交好吗?
刷题?刷他的the famely?
这逼是不是上面有人?可老王也不是这种人啊。
今年夏天格外长,新同桌身上穿的还是他们的夏季校服。宽松白T,袖口和小翻领拼了藏蓝色,心口一个校标,长裤是配套的藏青色运动裤,裤缝边儿上还有条长长的白线。非常普通的一套衣服,却被他穿出了拍校风宣传片儿的味道。
舒晏在他边儿上坐下去的时候,纪宸还能闻到他校服上挺淡的洗衣粉味儿。
清清爽……不对,纪宸又嗅了下鼻子。
“你是住校吧?”纪宸低声问。
舒晏:“嗯。”
“……那你明知道要迟到了,还出去吃豆腐脑?”纪宸有点不信。
“……啊。”舒晏坦诚。
“……”纪宸盯着他空空荡荡的桌肚空空荡荡的人,“然后还……没带书包?”
记得吃早饭,不记得带书包?
“……啊?”坐好的舒晏这才反应过来,“哦,忘了。”
一中校区大,每个教室后面都杵了两大条铁皮大立柜,让同学们放书放包放零食放情书……放各种有的没的。他的教科书从发了开始就只放在那个柜子里,每天上课换着拿。
但十二中不是。他和纪宸坐的这最后一排,靠背椅都顶着墙灰了。
纪宸看着自己面前满满当当堆成小山的书,没忍住“卧槽”了一声。
不是,世上还有这个品种的学渣呢?
比他还嚣张的?
刚想和舒晏再讨教两招学渣的基本修养,就看见他新同桌已经趴了下去。
并且调整了一个他自己较为满意的睡姿。
纪宸沉默了。
用他形容赵翊的话来说,就是舒晏这种品级的学渣,生生拉高了学渣届的准入门槛。
原来真正的学渣……是他妈这样的。
是他浅薄了:)
第9章 一开始就装错逼了啊
作为一名体验派的“学渣”,纪宸一直走的都是“我明明都听了都做了可他妈就是全都不会还运气贼差”这个路线。
在碰上舒晏这种级别的真学渣之后,才知道自己对人类参差的认知还是肤浅了。
纪宸甚至有点儿理解老王一天到晚苦口婆心想劝他从良的心情了。
这他妈,他看见舒晏这逼一进教室就趴桌上睡,一个字儿都没进耳朵里去的时候,也有种想把他摇醒,晃一晃他一脑袋豆腐脑,严肃告诉他“听了不一定有用,但不听一定不会懂”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关他鸟事。
结果十分钟后,不知道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还是被教室里的笑声吵醒,新同桌居然把他精致的豆腐脑抬了起来。
舒晏趴了会儿,没睡着。
本来每回刚吃完饭都是补眠的最佳时机,结果他趴了会儿,还不困了。
舒晏一直挺好奇,就老王这个……和善到近乎天真的性格,班里那些人怎么瞧着还挺喜欢他的。难道是因为他好欺负?十分钟听下来,才觉得是自己先前浅薄了。
“xxx这个人,正史里对他的记载不多,但我本人对他很有研究。”老王提了提镜腿儿,“我们简单来聊聊这个人啊。”
简单聊了十分钟,老王强行把自己拉回来,“跑题了跑题了,我们看回课本啊。”
两分钟后——“说到这个人参养荣丸啊,就想跟你们聊聊我们古代帝王对丹药的热衷……”
这不比听说书有意思?
要不怎么说,不管哪行哪业,专业能力过强才是硬道理呢。
就是身边那位誓要用绝对实力打倒一切阴谋诡计的新同桌,时不时投来的复杂目光让他有点儿……谈不上不爽,但有点儿微妙。
舒晏偏头看过去。
“……”纪宸觉得他俩每回见面都能把“你瞅啥”“瞅你咋地”这种对话反复演练一遍。
纪宸那个纹身在左耳耳骨上面,舒晏坐他右手边,这个角度看不见。虽然每回看见纪宸都有种“这人长啥样啊”“哦,是个大帅逼”的感觉,但他唯一能记住的,也就是纪宸耳朵后面的那个黑背了。
所以此刻,虽然依旧是个大帅逼,但看不见纹身的纪宸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一种很奇妙的“此刻我知道他是谁,但我看不出他是谁”的俗称有病状态。
舒晏垂了垂眼睫,瞥见纪宸认真记录的课堂笔记和自我感悟,发现了一个困扰他一晚上的答案。
宿舍墙上的字,他的新同桌不是在玩儿行为艺术,是真的……很认真地把那两句话拆成了一副对联。
比如他此刻的笔记本上写着:“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是这些人真的在关心她,不是在骂人。
“……”舒晏抬眼,看见纪宸还在看他。
唇角勾起不咸不淡的定点儿弧度,很诚恳地对他说:“听课吧。”
纪宸:“……?”
刚舒晏瞥了他一眼笔记本的动作,配上那副疏懒的语气,话外音仿佛就是:虽然听了也不一定有用。
操?他这是被鄙视了吧?是吧是吧是吧?还他妈是被个真学渣鄙视了吧?
到底谁瞧不起谁啊?!
听见后面细微动静的赵翊转过脑袋,看见的正是舒晏一脸和善微笑地看着纪宸,纪宸却一脸煞气逼人准备撩架的画面。
“宸儿,宸儿!”赵翊小声但坚持地呼唤着纪宸,火上浇油,“别欺负舒……”舒什么来着,“舒啊,人家才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干嘛呢?”
“……操。”纪宸偏过脑袋靠进椅背里,盯着赵翊,呵了声,“干你爷爷。”
赵翊眨了眨眼,暂时停止呼吸。
纪宸的那双凤眼内勾外翘,眼型又偏狭长,不笑的时候看着挺凶的。但他最怵的反倒是纪宸笑得特平静的画面。
纪宸这表情一出来,他也反应过来,此刻的自己仿佛是在帮着新同学让18年的老兄弟受委屈。
他宸儿肯定吃醋了。
不能欺负新同学,又不能伤了兄弟的心,只好牺牲一下他可能一早成为哪家熊孩子的爷爷了。
嘿嘿笑了两声,赵翊说:“那我过年上坟的时候,给我爷爷烧点儿纸钱打个招呼。”
连徐牧舟都听不下去了,头也不回地小声说:“爷爷投完胎听了都想今夜来敲门。”
舒晏:“……”
纪宸也不是真生气,更谈不上吃醋。会有人吃傻逼的醋吗?不会。
但就像是氛围已经到那儿了,不打一架很难收场。这时候正巧有个人硬要塞一把台阶到你脚底下,还振臂高呼“下来啊!你下来啊!”,那他不满足对方也是很不给面子的事情。
“滚吧。”纪宸把踩着课桌横杠的大长腿费劲地挪下来,上身前倾,动静有点儿大地把笔记本往左边磕了下,一整个右手臂半遮住页面,一副“你他妈再看一眼今天这课就别上了”的气势。
舒晏:“……”小学生吗?
赵翊转过脑袋,摸了摸后脖颈。说不上来,但莫名觉得这里面的门道有点儿子奇怪。
明明惹纪宸的是舒晏,为什么被凶的是他?
但他的脑回路还不足以让他想明白里面的沟沟壑壑,赵翊很快就放弃了思考。
王光远也看见了他们这儿的动静,捏着眼镜乐呵呵地说:“很好,今天的课堂气氛很活跃!年轻人就应该这么朝气蓬勃这么阳光灿烂!”
舒晏:“……”
理解满分。
好不容易憋到下课铃响,纪宸靠进椅背里,斜了眼舒晏的后脑勺,没忍住低骂了一声艹。
这逼在老王最后五分钟按课本内容分析了下人物性格,又布置了下作业的时候——睡着了。
妈的,合着就把老王的课当讲座听了?不,讲座都不如,当说书听了。
他倒要看看下节蟹老板的课,这逼还睡不睡了。
跟自己较劲似的,纪宸憋着口气就那么一直盯着舒晏趴着的发心。
盯了半分钟,开始庆幸自己的强迫症还不算严重。
纪宸也不知道他是睡相差还是昨晚睡得太死,墨黑的头发丝有点儿凌乱,压得发心里有那么两小撮跟个呆毛似的翘着,在天花板忽忽悠悠的吊扇底下跟个不倒翁似的屹立着。
非常不听话。
纪宸莫名其妙想到老头儿说的:头发硬的人脾气也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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