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又开始了,这次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音响里传来的音效,直到一局结束,岑扬的游戏人物压倒性胜利,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息。
“岑扬,你究竟在想什么?”
第四十五章 开始复健
沈恒问了,但岑扬却装作没有听见,不回答,不应声,沈恒于是也没有再追问,两个人沉默着依偎在一起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沈恒接到传讯,沈彦之叫他回军部一趟。
“现在?”岑扬坐起来,吃惊地看着沈恒。虽然军医医院离军部很近,但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个时候沈彦之还在军部,而且把沈恒也叫去,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沈恒从病床上站起来,抬手取下衣架上的军装外套披上,动作干脆利落,即使是穿衣这样的小事,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股军人的果决硬朗作风。
穿戴完毕,沈恒转身,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摸了摸岑扬的头发:“自己睡,能行?”
“没问题啊,我又不是小孩了,有事我会按铃叫护工的。你去吧。”
沈恒点点头,拉开门离开了,高大的身影从临近走廊的窗外晃过,脚步声渐行渐远。岑扬自己打了两局,觉得索然无味,便躺下休息了。
而此时的军部,仍旧灯火通明。沈恒大步流星地走向沈彦之的办公室,一路上穿着纯黑色军装的人纷纷朝他立定行礼。
“元帅。”沈恒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里面分东西两间,西边的小会议室里,岑朗、二、三军团的负责人、沈彦之的副官等等,全都在了。
沈彦之右手的位置还空着:“坐。”
待沈恒坐定,沈彦之环视一周,示意维尔利开口。之前沈恒离开,便将彻查周寰机甲失控的事情全权交到了维尔利手里,本以为是校方的管理出了疏漏,在维修机甲时出了什么问题,因此维尔利也只是交给了手下的人去调查。
然而就在维尔利派去,打算将牵扯到周寰机甲维修的机甲制造师带来军部审问的时候,其中一个机甲师助理,却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失去了踪迹。
这样的异常立刻引起了维尔利的警觉,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没有人可以不留下数据痕迹,进出各种场合、乘车、消费,都需要与每个人都有且唯一的ID卡相绑定,但那个助手却如同凭空消失一般,失去了踪迹。
如果这还不足以让军部如此重视的话,接下来岑朗的话,则如同一道惊雷。
他带着一副白手套,将一个透明的屏蔽罩推到了桌面上,里面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反射着灯光,呈现出宝石一般的莹润光泽。
“我拆解了周寰的机甲,在他的能量仓里发现了一块乌石。”岑朗面色凝重,“不是以能量源的形式存在,而是存储在能量盒的底部,一旦机甲发动能量武器,能量盒运作产生大量的热,会直接引爆乌石。”
在座的人都很清楚乌石被压缩后蕴含的可怖能量,这样大的一块乌石,足以把军事学院连同附近的建筑一起夷为平地。如果不是沈恒当机立断地斩断了机甲的能量运输路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场动乱,目的是什么?机甲设计师的助理是谁,又是如何消失的?
最重要的是,这块乌石是哪里来的?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沉沉的压在众人心上,所有的人都在心里产生了一些猜想,却又不约而同的没有说出口。
……当年的谢非池,真的已经被斩草除根了么?
军部的灯火亮了彻夜,第二天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会议结束,岑朗刚走出办公楼,就被等在一旁的杨熠旻握住了手。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岑朗神色疲惫,微微皱眉看向杨熠旻。
“我刚从家过来。”杨熠旻答道。
“我和元帅、沈上将都在军部,扬扬还在医院,家里又没人,你……”岑朗说到一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话头。
杨熠旻却嬉皮笑脸的:“哥,我说我自己家。陛下和我父亲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家里叫我回去一趟……哥,等等我,你没说错啊,你家也是我家……”
对于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岑扬全然不知,仍旧如往常一样好吃好睡,只是有些奇怪怎么白天都没人来看他了,只有唐阮棠中午来了一趟,告诉他小组作业展示完,老师赞不绝口,给他们评了A。
下午三点多,穆晏过来,照常检查了一番岑扬的情况,颇为满意:“恢复的很好,再过两天,就准备开始复健吧。”
“复健?”岑扬茫然。
“十多天没有运动,肌肉的功能会有一定程度的减退,不过不会太困难。”穆晏解释,“到时候我再安排。”
岑扬点点头,他自己查了一些资料,复健嘛,就是恢复训练而已,对他来说就是下床走路就算可以了,并没有什么难度,他打算当天下午就完成复健,然后去军部找沈恒,看看他最近在忙些什么,都不太有空来陪他了。
然而开始复健的当天,岑扬就傻了。
穆晏来到病房,先是如往常一样看着机器人护工抬起岑扬受伤的右腿,前后移动,活动关节,做了十几分钟的被动恢复之后,穆晏调整了一下机器人的设置,对他说:“来。”
岑扬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默默朝穆晏伸出了手。
机器人懵懵的,调整了自己的动作去接岑扬,结果被对方躲开,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不知所措。
穆晏的视线停留在岑扬伸向自己的手,他本就白,在房间里闷了这些天,那种白皙上就多了一丝脆弱,在午后暖黄的阳光中如同一本干净而温暖的纸质书。
穆晏伸手,但是绕过了岑扬的手,转而从下方托住了他的手臂,常年握手术刀的手稳而有力:“站起来。”
哦,那还不简单。
岑扬扶着穆晏的手一用力,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刚刚离开床铺、将重量移交到双腿上时,久不站立的肌肉便立刻支撑不住,膝盖往前一顶,眼看就要直接跪倒在地上!
好在穆晏早有预料,双手稳稳地将岑扬整个人的重量都承载住,对他低声道:“别坐!坚持!”
岑扬只觉得自己一双腿软得不可思议,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都无法让它们自主站立起来,他几乎是被穆晏架在那里,腿就像个摆设,毫无支撑力。
才几天没用你们,就废成这样……
岑扬暗暗骂了一句,但还是抖抖索索地坚持着,不过几分钟额前就渗出了汗水。穆晏话很少,只是偶尔说几句指导他怎么用力。过了十分钟左右,穆晏扶他坐下。
岑扬满头大汗:“今天结束了?”
穆晏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休息五分钟,再继续。”
岑扬哀叹一声:“我要多久才能好?”
今天晚上偷偷跑去吓沈恒一跳估计是够呛了,也不知道要这么练几天才能好起来……
“看你自己了。”穆晏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只是刚刚开始,会难一些,后面就顺利了。”
岑扬点点头:“来吧。”
如此反复练习了一个多小时,岑扬身上的病号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天蓝色的布料变成了深蓝色,紧紧贴在岑扬的背上,他死死咬着牙,额前的碎发湿成了一绺一绺。此刻他与穆晏已经在病房的空旷地带,穆晏扶着岑扬随着他的节奏缓缓倒退,护工机器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穆晏垂着头,只能看到岑扬的头顶,毛茸茸的,看着像是还炸着奶毛的小动物,但是抓着自己手臂的双手已经在微微的发着抖,汗水也湿透了最外层的白大褂。
意外的很坚强。
就在穆晏走神的这一瞬间,岑扬过于心急,步伐迈得略大了一些,但疲乏酸涩的肌肉无法承担这样的运动,顿时失去平衡,右腿一曲,眼看就要滚到地上去!
“岑扬!”穆晏向来毫无起伏、如同一双纯黑色玻璃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他托着岑扬手臂的左手往前一松,环抱住岑扬的腰,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
岑扬惊魂未定,一只手还扯着穆晏的袖子,另一只手则完全是出于自保本能的,攀上了穆晏的脖颈,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挂在了穆晏身上。
病房的门发出“嘀”的一声响动,随即沈恒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神情有些疲倦,他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的logo是岑扬学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两秒钟后,他将纸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身离去。
第四十六章 我好后悔
沈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岑扬的整颗心仿佛都被狠狠挤压,那么大的力道,几乎要将他一颗心揉碎了,疼的他浑身都在哆嗦。
“上将!”岑扬一把推开穆晏,趔趄着往门口的方向移动,然而本就还在恢复当中的双腿经过刚才的训练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他刚一离开穆晏的扶持,便狼狈摔倒在地。怎么努力也无法爬起来,像一只快要被死掉的小羊羔一般在地上挣扎。
“沈恒……”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追上去,岑扬不再试图移动,只是呆怔地看着门口,发出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他鼻子酸涩得厉害,眼眶迅速变红,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穆晏慢慢走上前,弯腰扶起他:“先起来。”
岑扬木楞楞的毫无反应,全靠穆晏拖着坐回床上,他深深地将脸埋在双手手掌中,消瘦的肩膀微微耸动,半晌才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正对上穆晏沉静的眼神。
“对不起,穆院长。”岑扬痛苦地说,“能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吗。”
穆晏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岑扬在逐渐变得昏暗的病房中独自坐着,直到昏黄的房间全部暗下来,一片黑暗,四周静谧,岑扬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连跳动的节奏都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哀悼。
岑扬伸出右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想叫它停下来,不要再跳了——好疼,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刀尖上起伏,锋利的刃没入血肉,疼得他想流泪,又哭不出来。
“沈恒……”岑扬低低地念着,“沈恒。”
为什么一直喊他上将呢?这么好听的名字,念起来时从唇齿见吹拂的气流都是温暖的, 现在想要喊,都没有人来应了。
岑扬休息够了,艰难地扶着窗畔勉强站起,缓慢移动到病房的入口,鞋柜上面的桌台上还放着沈恒带给他的纸袋,岑扬伸手去拿,然而刚一拿到就因为单手的力气不够,狠狠摔倒在地。护工在他旁边焦急地转来转去,想要扶他起来,岑扬关掉了护工的电源,就那么坐在地上,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盒冰淇淋,虽然有冰袋,但是放置的时间太久,已经化掉了,成为了一盒黏糊糊的奶油糖水。
岑扬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放入口中,接着便干脆把勺子丢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将一盒糖水全部灌进了嘴里,嗓子都腻得生疼。岑扬却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打开个人终端,拨出了沈恒的号码。
没有人接听,一分钟后,通讯自动挂断。
岑扬不死心,又拨了一次,还是自动挂断。
第三次……第四次……
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始终没有打通。岑扬只得转而打给岑朗。
这下倒是通的很快,岑朗正在家里的书房中:“扬扬,怎么了……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出什么事了?上将人呢,他不是今天去看你吗?”
岑扬动了动嘴唇,一开口便带出了浓重的哭腔:“哥……”
岑朗猛然起身:“出什么事了!”
岑扬嚎啕大哭:“哥,我错了,我好后悔……”
岑朗听得又是揪心又是担忧,一边匆忙穿上外套,一边连声安抚:“不哭了,扬扬,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哥这就过去,乖。”
岑扬哭得几乎脱力,浑身都在抽搐,口中却翻来覆去都只是那几句话,再多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哭到后来一个不小心被自己呛住,咳的撕心裂肺,伏在地上干呕。
岑朗还在路上,急得发疯,只能同步打开另一个通讯请求,让穆宴去帮忙看看。
“他这会儿应该不想看见我。”穆宴神色淡淡。
“到底怎么回事!”岑朗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几乎是吼着在说话了。
“他和上将有些矛盾。”穆宴说,“我不方便多说,你来陪陪他吧。”
什么矛盾?岑扬就算闹了脾气,上将也绝不会是和小孩子赌气的人,此时他又去哪了,为什么不在岑扬身边?岑朗发了消息给杨熠旻询问,接着便不等悬浮车落地,直接跃下,匆忙赶往岑扬的病房。
“扬扬!”岑朗打开病房灯,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弟弟,心脏顿时疼得像是要碎开一样,他冲上去把岑扬扶起来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哄着他:“没事了,哥在呢,不怕。”
岑扬埋在他的肩窝里,抽泣着反复说着颠三倒四的话,什么“我的错”、“我不想死”、“为什么会这样”、“一年”,乱七八糟,岑朗听不懂,也舍不得问,只是不停地安慰他,直到岑扬慢慢平复。
“哥……”岑扬脱力地伏在岑朗肩上,“上将去哪了,我找不到他。”
岑朗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背脊,闻言迟疑片刻,却还是把刚刚从杨熠旻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去域外了。”
军部追踪到那名消失的机甲制造师助手最后的生命波动就在域外,当即便派了人前去追查,原本这队人是第二军团的人负责,并没有沈恒的事情,但他却在战舰出港的最后一秒突然出现在军港,和第二军团一起离开,谁也没有告知。
“域外是哪里?我能去吗?”岑扬立刻追问。
“别胡闹,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岑扬一下子紧张起来:“很危险?”
岑朗轻轻叹气,他这傻弟弟是被沈上将吃的死死的了。
“看对谁来说了,对你是危险,但以上将的能力,并没有什么的。你乖乖的,等他回来。”
岑扬轻轻点头,岑朗便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护工机器人被重新启动,头顶的呼吸灯一闪一闪,默默在房间里穿梭着给岑扬擦身端水,那电子屏上的脸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还有点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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