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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沉默下来，这完全不对。
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加州清光朝小夜走了过去，一声不吭地开始上药。
五虎退抱着一振胁差蜷缩在墙角默默流泪，身旁乌黑的小老虎发出咕噜的低吼，安慰似的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把骨喰给我吧。”大和守安定半蹲在他身边低声耳语，似是在劝慰，可三日月却捕捉到了他眼里蕴含的哀痛，不过转瞬即逝。
短刀呜咽着，把怀里的胁差递到大和守安定手中。
大和守安定把骨喰放到桌上，宣布这次的结果：“骨喰的灵力所剩无几，已经维持不了人的形态——这次所得报酬均分也不够。大家都需要灵力，不能再分出多余的了。”
“是吗。”加州清光的动作顿了一瞬，又继续给绷带打结。
很快，他就包扎好了小夜左文字受伤的手臂，转过头举起手里的湿毛巾示意：“青江殿，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笑面青江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和室里静谧无比，只听得见柔韧的绷带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加州清光的手法很熟练，看样子已经做过无数次。
三日月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按照大和守安定的说法，本丸的刀剑就连维持人的形态也很勉强了，更别提支撑手入室的运转。
本丸的状态很危险，这是他目前能知道的信息之一。
以及，所有刀都暗堕了。
三日月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干净整洁的出阵服，却不是从前的深蓝色，而像是层层鲜血叠起，阴暗角落里滋生的颜色。原先袖角金色的流苏也被污浊的力量包裹起来，流露出一丝深沉的血色，袖面上灿金的新月像是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雾，透出浓重的戾气。
无疑，他也是“暗堕刀”。
三日月沉思，先不说本丸生活安定平稳，再者，他没有感觉到自身由“正常”转向“暗堕”的变化过程。只是转眼之间，眼前的景象便完全不同了。
这真的不是幻境吗？
这个本丸不像是他的本丸，就连他自己也——
纵使不愿去想，三日月还是不得不承认，异常的本丸、异常的同伴、异常的自己，这一切都证明这里不是他熟知的本丸。就算可以用“本丸遭遇突变”的理由来蒙混，但时之政府的政策不可能一夜之间颠覆。
暗堕意味着刀剑失去神志，不分敌我，一旦发现必须当即销毁，不能遗漏、拖延。而现在，暗堕刀不仅能靠出阵获取酬劳，听上去好像也能和平地在一起生活。
这里不是他的本丸。
唯一的变数，只有他自己……
得到结论，三日月舒了一口气，却又哭笑不得。
他实在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安身之处遭遇危机，毕竟，在经历过数不清的本丸之后，这位姬君的本丸是他最为满意的。
早晨的Flag这么快就实现了吗……
三日月的内心并不平静，周身灵力波动，仿佛波涛席卷而过。
下一秒，他注意到加州清光和笑面青江炽热的目光。
溢出的灵力对于三日月来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可对于很久没有足够灵力的加州清光和笑面青江来说，是一场剧烈而震撼的冲击。
笑面青江的脸色凝重，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三日月露出一如既往的笑，“有什么事吗？”
“您的灵力……很充足。”笑面青江言辞含糊，加州清光的眼神也是异样。
自从本丸没有了审神者，他们便把剩余的灵力均分给每一刃，再通过任务赚取稀薄的灵力维持人形。
有的刀，比如一期一振——为了他的弟弟们，特意将灵力积攒下来，却不用给自身，于是最先维持不住人形，化作冰冷的刀剑。
粟田口派的太刀只是开端。自那天开始，灵力不足的隐患便彻底暴露出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在某个房间发现刀剑形态的同伴。
还有的为了节省灵力，选择长时间沉睡。然而这并不能彻底阻止灵力的流逝，在长时间的消耗之后，终于也支撑不住倒下。
直到现在，本丸也只剩下他们几振高练度低灵耗的刀。
感受到三日月周身浓郁的灵力，笑面青江心中只剩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猜测对方选择的是借助长时间的休眠保存灵力，可这么久过去，灵力早就该消耗殆尽，总不能是小狐丸和石切丸他们把灵力留给三日月了吧？那两位可是早早地陷入沉睡了啊……
笑面青江之前悬着的心稍微安放下来，他本来觉得，一振从来没有接触过任务的刀剑不仅不会给队伍带来好处，说不定还要拖后腿——之前从其他本丸的刀剑那里听过有关“三日月宗近”的八卦逸闻，迷路忘事驾轻就熟，笨手笨脚要人照顾。
因此，当他听见大和守安定邀请三日月加入队伍时，忍不住头皮发麻。
现在看来，自家本丸的三日月殿有着相当充足的灵力，这对他们来说，等于拥有了一个战力强大的同伴。
……虽然不知道三日月实力如何，可既然拥有足够的灵力，相比经验丰富但灵力不足的他们，起码也要占个中等吧？
就算实在不擅长战斗，灵力够用的话，到时候也能拖着伤员跑掉吧？
笑面青江毫无底气地想。
三日月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力，的确，甚至比平时还要充沛。
只是这点异常很快就被他忽略了，转而看向面前的笑面青江，问：“为什么不再找一位审神者呢？”
这句话换来笑面青江几声苦笑，“对于新的审神者来说，自己亲手创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本丸，远比接手一个全刀帐的本丸有吸引力。更何况，我们是暗堕刀啊……”
“我们不需要审神者，靠自己也能活下去。”加州清光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语气称得上冷冽。
三日月没有错过他眼底瞬间闪过的冷意。
笑面青江没有接话，只是不在乎地笑了笑，也不否认。
一片沉默中，脚步声越来越近，五虎退颤颤巍巍地从门口探出头来，脚边一只遍体通黑的小老虎冲他们嗷嗷地叫了两声。
“那、那个，早饭做好了哦！”
第3章 在暗黑本丸当劳工的日子（三）
这是一顿连粗陋都称不上的早餐，简单的桌上摆着半温的白饭，几块腌菜搭在上面。
即使知道灵力会多多少少影响到本丸里物品的质量，可这样糟糕的局面还是让他不能适应。
不过……现在可不是能随意挑剔的时候啊。
三日月垂眸，他非常肯定，自己没有被隔壁审神者家属经常出问题的火箭炮砸中，也没有掉到隔壁姬君本丸的没水的古井里。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才忽然来到这样一个奇怪的本丸……不，或许说是“异世”更加恰当。
嘈杂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音量加大逐渐变得清晰。
仔细辨认，能听得出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在争吵。
“三日月殿根本无法代替骨喰的位置！不如我来填补这个空缺……”
“你上次受的伤还没好，而且他也已经答应了。”
“出阵战场都是随机的，三日月殿没有出阵经验，更何况……”
“经验？经验只能靠出阵获得，队伍现在需要填补，人数越少，高难度战场遇到危险的几率就越高，没有时间再去磨合了。”
“你有没有想过？三日月殿和我们的练度相差太大，很容易受伤，本丸已经没有多余灵力能用来修复了！”
“清光……”
三日月神色未动，端起冰凉的瓷碗，拿起沉重的竹筷，却迟迟没有动作。
“三、三日月殿。”五虎退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十分紧张，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碗里的腌菜夹到三日月的碗里，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
三日月揉了揉五虎退的脑袋，把自己的碗也推给了他。
通过听到的对话，他大概推测出了目前的情况——只剩寥寥几振刀剑的暗黑本丸，以及没有任何经验与练度的“自己”。
“三日月殿，”一直注视着三日月的笑面青江这时开口，“请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叹了口气，“幸好您醒了过来……加上您，本丸现在只剩七振刀了。”
三日月微微一怔，“七振……”
笑面青江苦笑，“您应该还有印象吧，本丸之前可是全刀帐。”
三日月沉默不语。
他没有这振“三日月”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这座本丸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刀剑付丧神的特性就像他们的本质一样，心性强韧，无坚不摧，上一任审神者到底做了什么，才将他们撼动得失去本心、全体暗堕？
笑面青江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看来他们是不会过来了……三日月殿，等下我会全部为您解释清楚，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告诉您——”
“本丸的灵力正在渐渐减少，再过不久，我们应该都会支撑不住回到本体。”
他的神情变得晦涩，“没有灵力，就什么都没有。”
早饭过后，三日月被带到了一个远离正厅的房间。
“虽然很突兀，但是希望你能理解。”大和守安定的神态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泰然自若，反而有几分焦虑。
三日月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话。
“如大和守所说的一样，我们都希望得到您的帮助。”笑面青江笑了笑，“您来的最晚，也很少在大家面前出现，想必不了解目前的状况。接下来，我会详细地说明，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
随着谈话的深入，三日月逐渐了解到本丸目前的状况。
这座本丸的田地和马厩早已废弃，没有人能够给它们提供灵力，它们自然也无法收获给养。除了做饭和洗衣——还有出阵，刀剑付丧神们似乎就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至于灵力如何补充，大都是在万屋的情报站接取任务，完成后就能获得酬劳。
酬劳分为两种：小判和灵力。大部分任务的报酬两者皆具，只是灵力作为一种珍贵的资源，通常会很少。
小判是通用货币，灵力则是暗堕刀们最渴求也最需要的东西。
——没有哪家正常本丸的刀剑会谋取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灵力，他们都有主人，每日分到的灵力足以让暗堕刀们眼红。
如果运气好的话，遇上关系好的朋友，就算身在不同的本丸——譬如加州清光遇见了大和守安定，和泉守兼定遇见了堀川国广。类似这样的羁绊，也许能被朋友施以援手，得到一些灵力。
不过，这样的行为是违规的，一旦被发现，便会波及到审神者。
忠心的刀剑们大多也都坚守这条界限，为了不使主人因为自己被时政约谈，他们不得不视而不见。
大和守安定看着眼前的三日月，暗堕并未掩去对方原本的风华，平安时代的贵族气质蕴含在他的灵魂之中，看向他们的眼神依旧悠远而空宁，仿佛从未被负面的力量影响。
可是……再美丽的刀，没有足够的灵力维持，也不过是一堆废铁。
本丸无力再供养一振无用的刀，出现空缺的队伍现在需要填补，无论是谁都好。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位同伴了。
没过多久，笑面青江向三日月简单讲述了在情报站获取任务的方法，之后递出一封信函。
“这是昨天领取的任务，比较简单。三日月殿如果不介意的话——为了您能尽快适应我们的节奏，不如今天下午就尝试一次吧。”
“任务地点在江户。这一次，退会和您一起行动。”顿了顿，笑面青江又加了一句，“有他在的话，不会迷路的。”
“哈哈哈哈，被照顾了呢。”三日月笑眯眯地，“那就参加吧~”
“因为退也会去……我必须要说一下。”大和守安定紧紧盯着三日月，“退的灵力也不是那么足够了，我听青江殿说，您的灵力似乎还很充足？”
“好像是这样……”三日月眨眨眼。
大和守安定低声道：“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没等三日月回答，他又道：“如果意外遇到检非违使的话……虽然几率很小，但也是有可能的。假如遇到那种情况，请一定要带着退离开！尽可能不要受伤。他已经无法抵抗高水平的敌军了，而且……我们目前拥有的灵力已经不足以给任何刀剑进行手入。”
三日月笑得眉眼弯弯，“不是还有我吗？”
虽说已经许久未出阵过，可他曾经去过的战场……远比时间溯行军所在的前线可怕的多呢。
大和守安定不语，笑面青江则从一旁道：“恕我直言……您的练度比起退来说，低太多了。何况退早就外出修行过，极化后的他各项属性都远超现在的您。”
三日月似有所悟，“啊~明白了，‘我’是比较没用的那个呢。”起码在这个世界，“三日月宗近”练度很低。
“当然不是。”笑面青江立即反驳了三日月的自我否定，“如果遇上检非违使，希望您能带着退躲起来。退的话，在战略上还是比较稚嫩的，三日月殿也不希望他受伤吧？”
三日月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我知道了。”
这座本丸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不是仅剩的几振刀剑一直固守，竭尽全力延续同伴们的生命，恐怕早已消失。他们坚持的一切值得所有人尊重，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再者……
想想今天早晨难以入口的米饭和难以下咽的腌菜，三日月更加坚定了要为这座本丸争取更多报酬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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