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整个陈家被讨厌,说不定间接还是会影响到他平时的学习环境,家里气氛太糟糕的话,会影响他学习时的专注力。
“您说,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照办。”
夏歌看着陈同学完全没推卸责任,超级会讲话的样子,忍不住也在心里感慨,换了大人衣服的陈同学,做事也更像大人了啊,果然人靠衣装吗。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看自己和林玉音同款的白衬衫,手指揪了揪衣角,若有所思。
片刻后,夏歌被陆行深带到了会场的盥洗室。
盥洗室又大又华丽,还有屏幕和等候座椅,不像洗手间,像休息室。
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不少人看到陆行深带着自家仿生人一起走进隔间,纷纷在沉默中脑补了几万字。
夏歌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作为一个没有屁股的仿生人,没有人能比他更加坦坦荡荡。
隔间里足够两人站立,陆行深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摊开右手的手掌。
夏歌:“怎么了?”
陆行深的掌心上摆着一小块透明的纸,凑在仿生人嘴边,面无表情道,“吐出来。”
夏歌:“……”
他一瘪嘴,有点不甘心地又瞥了陆行深一眼,还是张开嘴,吐出一小块牛奶硬糖,而后抿抿嘴唇,死死盯着糖。
陆行深无奈叹气,将硬糖用糖纸包裹起来,暂时收进衣兜。
总算将事前准备做好,他将手杖放在了一旁,而后当着仿生人的面,仔细摘下了左手的手套。
这是夏歌第二次看到他摘掉左边的手套。
仿生人不该有好奇心,夏歌记得这一条也是今天要遵守的规则,但这里没有别人,所以没关系。
于是他不加掩饰地盯着陆行深的左手瞧,像素极高的电子眼在这一刻调整焦距,将那只手的细节一一放大。
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别动。”
陆行深认真地看向他,而后抬起赤裸的左手,贴向仿生人996的耳侧。
夏歌仰起脸,听话地一动不动,和陆行深安静对视。
右耳被手掌捂住了,声音变得有些朦胧,嗡嗡的电流音也跟着放大。
紧接着,海水般的信息朝他漫延过来,是音律,乐谱,节奏相互交织。
他好像听到了歌声,又好像没有。
成串的电子字符在夏歌的眼底流淌,映在那里面静静伫立的陆行深的倒影里,低头望去,就像是沉默的人影被无数代码交缠。
夏歌不由自主也抬起了手,放在耳旁的手掌,与陆行深的手指盖在一起。
他微微朝着那一侧歪头,带着卷毛的耳朵轻轻蹭,像是喝醉的人类般神情恍惚,小声呢喃,
“好喜欢……”
陆行深手指微动,很快结束了数据的传输,垂下眼收回左手,重新戴上那只不透光的手套。
夏歌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在一片安静的隔间里听着脑海里的旋律。
他看着陆行深戴手套的动作,忽然就明白了哪里不同。
陆行深的手修长有力,薄薄的肌肉均匀覆盖在手掌与指尖,像是魔术师的手。
他早就想过,拿着各种精细工具的手都那么稳,弹起乐器来一定也很稳。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微微用力时会有笔直的筋在手背隆起,明亮的光线下能瞧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看极了。
但刚才短暂暴露的左手手背上,只能瞧见有些苍白的皮肤,以及不明显的骨骼走向。
夏歌抬起自己的双手,悄悄对比观察起来。
啊,是真的。
陆行深的左手,和他的手好像好像。
是仿佛雕塑出来的艺术品,却不见青色血管,漂亮到有些虚假的手掌。
“好了,走吧。”
发呆时,陆行深已经重新打开隔间的门,率先走了出去。
“演出就要开始了。”
门外的声音这样低低说道。
夏歌连忙快步跟了出去,罕见地安静了一路。
十几步出去后,他才恍然大悟,啊,刚才没收他的糖,是以防他出bug了直接把糖咽下去吗?
腰侧忽然被手指戳了戳,陆行深眼皮直跳,转头看去。
对上仿生人的视线三秒,陆行深理解了他的意思,重新摸出那颗糖,还了回去。
“不要在台上吃东西。”
“嗯嗯嗯!”
舞池旁边,三角钢琴已经再次调音完毕,林玉音缓步走来,赢得一阵夸张的掌声。
主办方借着扩音装置与大家解释,仿生人是第一次演奏,需要先观摩学习演奏的方式,会在林玉音之后单独演出,请大家稍安勿躁。
见夏歌嘿嘿笑着也小跑来到钢琴旁,刚才还在鼓掌期待的众人,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发出太不礼貌的声音。
无他,清冷病弱小美人与同款活泼大可爱的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有随着家人一同前来的中学生太过心直口快,直接自以为小声地被萌到嗷嗷叫,忍不住感叹道,
“天呐,这是什么双重暴击,林少爷的脸原来也能笑得这么元气可爱吗?”
议论声清晰传入林玉音的耳中,一道沉重有力的和弦猛地砸向琴键,嗡嗡作响。
第24章 赞美艺术
全场寂静。
第一道琴音尚且余韵犹存, 第二、第三声沉重的和弦落下。
紧接着是轻与重交替错落的缓慢琴音,沉郁顿挫,震颤着空气与周围人的心。
方才还在笑闹的观众们终于回过神,意识到那并非是林玉音在生气, 而是演奏的一部分罢了, 纷纷耐心地欣赏起来。
乐曲颇为古典, 扣人心弦,节奏从沉缓到急促, 乍一听,仿佛杂乱一片不知所云, 实际却莫名地带来震撼, 犹如音乐的呐喊。
如果说贝多芬的乐曲充满力量的爆发,给人的印象慷慨激昂, 有着令人疯狂的感染力。
那么这一首曲子, 则更像是一个优雅、绅士的贵族, 在一片光洁、冰冷的宫殿中陷入无声的歇斯底里。
逐渐地, 有人听出了这首曲子。
是拉赫玛尼诺夫的升c小调第二号前奏曲。
认出原曲、懂得一些乐理的人们, 纷纷露出赞叹的神情。
这首曲子颇为古老, 演奏难度颇高, 却并非那种以速度取胜、总被人用来炫技的野蜂飞舞之流, 若是外行人听来, 不会觉得有哪里和其它钢琴曲不同。
难的,是技巧,难到有人改编成二人协奏的曲谱,可要说有人想努力练成,花个两年也并不是不行。
唯有其中的从平静到癫狂,再归于死寂的力量, 是最难复原的东西。
林玉音像是已经沉浸其中,酣畅淋漓地演奏的,到逐渐加速的环节,他抬起头,无意中朝着旁边看去。
坐在这万人瞩目的位置上,在所有人的焦点里,他看向陆行深,却瞧见对方似乎无意欣赏自己的演奏,正转身离开,朝着楼下去了。
林玉音收回视线,神情没有太多的波动。
可越是如此,他指尖的乐符就越是活灵活现,配合着全息的现场特效,一窜窜的电火花从他指尖迸发而出。
重音狠狠砸下,带来绝望而克制的濒死感。
人们仿佛看到了旧世纪的亡国之子,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绝不失去风度,随着节奏再次沉缓,那节奏宛如视死如归的步伐,走向解脱,也走向死亡,每一步都在挣扎,每一步都别无选择。
一曲终了,不过是不到四分钟的时间,人们却仿佛感受到了足以回荡一整天的视听盛宴,久久不能从中醒来。
直到林玉音深吸一口气,放下双手,在钢琴前起身,对着众人躬身行礼,稀稀落落的掌声才跟着响起,并逐渐变得热烈。
那一刻,许多人都明白了,为什么林玉音能牵动那么多人的心,成为令人魂牵梦萦的白月光。
傅薄妄也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没有鼓掌,没有说话,甚至从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演奏台上穿着白衣的人。
那是他未来的婚约人,是他决定要找机会退婚,也曾经犹豫再周旋一阵子的人。
光线,亮丽,高高在上,充满了秘密和惊喜。
但这一刻,似乎更多的是陌生。
在林玉音起身离开时,傅薄妄的视线落在他的双腿。
这一次,他很确定林玉音没有穿戴任何机械装置,包括外骨骼。
就在他的怀疑逐渐强烈起来时,即将退场的林玉音在终于离开众人视线范围后,身形隐隐一晃,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他死死扣住身旁的雕塑装饰,低垂着的头颅将一切神情与狼狈藏起来,叫人几乎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适,甚至借着这次的停顿,装作要拿一杯喝的,缓了口气后就继续走入后台。
傅薄妄下意识上前追了两步,而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拧起眉毛忍住了莫名的冲动。
确认是真的就足够了。
先前,他确实怀疑过什么,比如林玉音声称的腿部受伤,是否是穿戴外骨骼的借口,或者那根本不是林玉音本人。
现在看来,会引起他的怀疑,只是这个小少爷可笑无聊的自尊心罢了。
退入幕后,林玉音连忙找了个椅子瘫坐下来。
没有人的休息室里,他冷汗淋漓,头晕目眩,全无半点刚才那游刃有余的样子。
陆行深说,上校以为他小腿受过伤,今天稍微不注意,就会多做多错,寻常的演技根本别想瞒过傅薄妄的眼睛。
那是用来搜查犯罪者的眼睛。
可只要弄假成真……就算是傅薄妄又如何?
林玉音将胳膊支在旁边的桌上,扶着额头,低低笑了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发颤。
刘海下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此刻无比阴冷,带着那股偏执疯狂的笑意,会叫任何一个瞧见的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呼吸不稳,正忍耐着小腿的疼痛时,一阵轻快的钢琴声从台前传来。
应该是那个仿生人的吧。
这种幼稚的曲调,简陋、生涩的技巧,也就是仿生人的极限了吧。
林玉音毫不在意,低头拉起裤腿,看向被自己刻意撞在桌角,已经青紫一片的地方,从兜里拿出治疗的喷雾又喷了点。
乐曲声越发吵闹了。
不但有乐曲声,还有一些人的声音,其它的乐器的伴奏声……
怎么会这样?!
林玉音放下裤腿,难以置信地皱眉,重新起身,一步步走出休息室。
他要看个究竟。
……
夏歌也是很喜欢林玉音的演奏的。
很喜欢,甚至望而却步,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觉得这个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肯定弹不来的,他没法理解那么深刻的情感。
他的喜怒哀乐都太小了,微不足道,像是天边的萤火虫,只适合做点缀。正如他曾经真实存在于世的短暂一生,是那么的渺小,平凡,留不下任何痕迹,哪怕是可以留下,他也只希望祝遇到过的大家一切顺利。
通过现场的观摩和学习,夏歌的程序和芯片帮助他飞快掌握了弹琴的技巧,只要他有想弹的曲子,手指就会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人觉得他能比得过那个林玉音,他自己也没想过要比,所以在要演奏之前,他很不好意思地询问主持人,
“我可不可以弹一首别的呀?”
被他圆圆又天真的眼睛望着,没有人会舍得说出拒绝的话。
围观的人们也想着,管它弹的好不好听呢?就是看着这张脸,看着他好认真努力的样子,就已经会心情好起来了吧。
得到应允,夏歌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新鲜的触感与游戏让他眼睛发亮,忍不住露出有点孩子气的笑容来。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那手指像是在琴键上跳舞,轻快的节奏很快洒落在整个大厅。
幕后的人操控着全息特效,将方才的极光与电火花特效,更改为琴键上的蝴蝶与蹦跳的水花。
三角钢琴的后方,一串串可爱的荧光球球随着节奏蹦起,叫人想起撒欢的羊咩咩。
旋律非常简单,简单到初学者也能弹好,没有太多的和弦,也没有什么真实深刻的情绪渲染。
同样有人认出了这首曲子,但似乎是气氛太轻松了,他只是捂着嘴,就跟同伴说了起来。
“是狐狸小姐。”
“什么?那不是少年吗?”
“什么什么啊,我是说这首曲子,叫做《狐狸小姐》,我十二岁的小外甥也喜欢。”
“怪可爱的……哇哦,如果换成狐狸耳朵,应该也很适合他吧?”
刚才还一片沉重的人群,很快被轻快欢脱的琴声感染,纷纷露出被萌到的笑意。
似乎是注意到了弹琴的也是仿生人,相邻舞台的虚拟舞姬也跟着偏偏起舞,旋转,跳跃,娇俏的舞姿丝毫没有成人的妩媚诱人,却像是专为这首曲子打造,将一个跳跃的狐狸舞动得活灵活现。
人群被这情绪感染,也三三两两配合着仿生人的演奏,在旁边跳起踢踏舞,或者是其它快节奏的舞蹈,皮鞋踩踏出恰好的节奏,与钢琴曲相互应和。
有人跟着打拍,也有人来到台上,自发地拿起鼓槌,拿起其它乐器,为夏歌伴奏起来。
林玉音站在后台的阴影处,静静看着热闹的人群,脸上再无一丝笑意。
那是一首多么劣质的演奏曲。
错音,漏音,节拍不是快了就是慢了,甚至连演奏时的坐姿都不对。
这样的演奏,摆到专业的台上,只会得到最低的评级,甚至无法通过考试。
凭什么?
这样糟糕的,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瑕疵的仿生人,这样生硬的演奏,凭什么被这么多人喜欢?
不知何时,陆行深已经回到了这一层,手里多了个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盘子,里面装着几块奶油点心,饼干,水果,还有一个小小的糖人支棱在中间。
陈笑年走了过去,试探着看了好几眼陆行深的表情,终于在对方被他弄烦了,冷冷地问他做什么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你这个是给他……就是,仿生人的吧?”
“他有编号,叫UR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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