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迈回原来的凳子坐下,拿起蒲扇扇风,看起来没什么,却是偷偷抹了把泪。
应荀把目光收回,趴到床板上,撑着下巴看应荀:“我呢?”
容与一顿,捏起一颗,顺着床板推到应荀面前,其他的默默圈到怀里。
应荀笑了,小混蛋。
“什么,什么?别趁我走分食啊!”容遥端着碗风一般跑出来,把绿豆糖塞给应荀:“自己加冰去。”
“糖果。”容与抬起手,巴拉几下,弄出三颗,递给容遥,容遥不客气拿了,感叹一声:“大白兔啊,好贵的,一毛钱三颗,我都能买两个包子了。”
“小荀啊,姐长这么大你一颗糖都没给我买过,还是小与有面子。”
容遥把一颗大白兔塞进嘴里,奶香奶香的,还有一点点花生米,好吃。
次日应家两位长辈没再来,也不知道应荀昨天晚上是怎么劝服他们的,不过不来也是好事,在场的人都知道容与抗拒他们。
“饿了就到大堂屋吃饭,中午我会让容遥回来看看,有什么事就大叫,今天黄叔家没下田,能听到的。”容妈妈叨叨说着,他们今天要下田除草,还摘桑叶,容与看起来好不了不少,但也不能把人带田里去。
“嗯,知道了。”容与今天趴着挺舒服的,一屋的凉气,容遥早上过来,都不想走了。
“那我走了,记得吃饭啊!”容妈妈拍拍容与的后背,起身离开。
一会儿,应荀又来了。
环视一周,没看到大白兔,坐到床边说道:“糖不能含着睡啊,会长蛀牙。”
“我没有。”容与否认。
“哦,今天早上是谁一早起来,发现嘴里有糖里?”应荀挑挑眉头,昨晚明明拿水给他漱口,谁能想到他还偷偷塞了一颗。
“不知道。”容与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回话了。
应荀轻叹一声,坐在床边把他在家要注意的事叨叨说一遍,这才走。
不过一会儿,容遥又来了。
容与:他到底有多不让人放心啊?
容与虽这样吐槽着,可是等所有人走后,他就寂寞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十年的独自一人,让他特别害怕听不到声音。
容与想让自己睡过去,可是现在还是早上,他才睡醒没多久,根本睡不着,干脆爬起床,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敷了一夜的药,今天走起来不会跟昨天似的动一动就钝痛,只要动作轻,轻微的疼痛还是能忍受的。
容与打开房门,外面的蝉鸣声清晰很多,还有时不时的鸡叫声。
现在是农历六月底,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容与站一会儿浑身出汗,他又不想回房间呆着,那会让他有种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就跟上辈子那几十年一样,那种感觉很恐怖。
容与想着要不要喂鸡,磨蹭到鸡窝房里,发现鸡都没了,这才想起白天鸡会被放到林子里撒欢。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家里的猪呢!
这样想着,他又想磨蹭到猪圈看看,走一半路,一股浓重的臭味袭来,容与转身,默默磨回去,还是算了。
他上厕所时也会经过猪圈,可都是捏着鼻子跑的,这一次没捏鼻子,又是中间,冲击力太大了。
磨回屋里,容与已经出一身汗,正琢磨着还能做什么时,听到小堂屋的沙沙声,他好像可以喂蚕。
可是想到那会扭动的白胖胖身体,容与觉得自己还是回去睡觉吧!
第14章 容与不想上学
容与一躺快一个星期才好利索,农忙进入短暂的休闲区,应荀琢磨起去市里进货摆摊的事,把容遥和容与拉过来商量,要卖点什么。
文具,女士小夹子,港台明星贴纸,还有磁带等都被写了进去。
“磁带好贵的,卖不出去怎么办?”容遥觉得这个生意不好做。
“但这个赚钱快,”应荀倒觉得没什么不可以:“我可以先到镇上的音像铺去问他们要不要,到时帮忙带,赚个中间费。”
“我们没什么成本,来往车费呢?现在又是放暑假,一半的中学生高中生在干农活呢!文具怎么卖?一毛两毛的,你能赚多少?你去北京的车费一次得二十来块呢!来回四十块了。”容遥提醒道。
应荀一愣,他倒是忘记这点了,前世他创业开始做就是互联网、金融,后来涉及IT、重工,从没做过小生意,是他想当然了。
“我们可以做冰饮。”容与想到最近几天天天有冰吃,又流口水了。
“啊,这个好。”容遥双眼一亮,“还不用什么成本,家里就有绿豆,就是废糖。”
应荀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镇上有冰箱的人屈指可数,在外想喝口冰的真不容易,比他们跑市里进小东西卖更合算。
“车站,去车站卖,还可以顺带卖点包子。”容遥乐得站起来蹦两下。
“嗯,我们还可以买一些小袋子装,一毛一袋子,可以带着走,吸管……”容与为难了,镇上有吸管吗?
“我下午去看看,顺便去买糖,小与一起去吗?”应荀收回本子,不再记了,他虽出生在这个时代,可是相隔几十年的时光让他对这个时代还是有了模糊,小成本生意,还是当时代人感受更深。
“我去做什么?”容与奇怪问道。
“可以带你一起去看看学校。”应荀有种感觉。
“不去。”容与拒绝。
“为什么?”
“我不想上学了。”
此话一出,无论是应荀还是容遥都惊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容遥惊讶道,现在多少小孩想上学而不能上的,甚至有些家里有点闲钱的也不愿意让孩子上学,就想存钱盖房子,留给儿子娶媳妇之类的。
容家人对上学的重视全镇少有的,爸妈肯定不会同意。
“我学了也考不上,浪费钱。”容与垂着头,眨眨眼,把酸涩忍下去,他上辈子就是这样,考了二百多分,连专科都考不上了。
白给他花钱了,还拖累人。
“遥遥你一定能上个好大学。”容与抬起头,眯眼一笑。
他以为把情绪都隐藏好了,却不知在容遥和应荀眼里,却像在哭。
“为什么说自己考不上?”应荀死死盯着容与,不放过他脸上一点表情。
“我初中的成绩很不好啊!”容与以前成绩确实不太好,还爱跟应爷爷顶嘴,以前就常被他骂不像应家人,最后果然应验了,他真不是应家人。
但那时他无所谓,他是应家的小少爷,未来躺着都饿不死他,后来,他真的饿死了。
正如后面三年,他努力想考上大学,却只考了两百分。
容与觉得,他还是别跟老天爷做对了,至少别再饿死。
“我教你。”应荀把外放的情绪收回来,“只要我在,一定让你考上大学。”
“我不想考。”容与气恼。
“好好,不考也行,但要上学。”应荀对于容与考不考得上没执念,大不了他努力赚钱,以后给大学捐几座教学楼,再不济跟他一起出国读也可以。但是学不能不上,这是他的底线。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考不上,不上。”容与站起来,瞪着应荀。
“我们家有五票,你能得到三票支持,就答应你。”应荀不想逼容与,只能慢慢说着。
“我为什么要你答应?”
“那你得到爸妈答应啊!”
容与:“……”
容与不想上学的讨论在容遥和应荀这里被拍下去,还没能送到容爸的面前。容与气急了,要跟着去买糖、买吸管,从家里到镇上要一个小时,三十来度的高温,能让人崩溃,自行车后座再带一个一百多斤的人,想想都可怕。
“快点,快点。”容与拍着自行车座催促应荀,他就不爽了,就想整应荀。
“来了。”应荀无奈,手上拿着一个塑胶袋,一个麻袋,慢慢卷成一块长方形,自行车后座大小的垫子,拍拍,挺结实的。
“嘻嘻,让你宠他,到时爬上你头顶作威作福。”容遥在看热闹,她把家里的绿豆、红豆都弄出来了,准备挑挑杂物,好备用。
“那敢情好。”应荀回应一声,走到院子,把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人拉下来,把垫子绑了上去。
“你绑这个做什么?我们要买这么多糖吗?”容与奇怪道。
“你坐着后座的铁片不磕屁股吗?”应荀笑道,拍拍垫子,很结实。
“哦。”容与应一声,不太好意思,为自己之前那点整人小心思脸热。
泥路不算平整,坐在自行车上一颠颠的,幸好后座垫了东西,否则容与觉得自己的屁股肯定开花。
自行车从村里出去,是一片片田地,稻谷已经割得差不多,能看到不少人在除草,为后面插秧做准备。今天容爸和容妈没下地,而是去摘桑叶了。
三十多度的气温不算折腾人,加上乡村的风大,吹起来还挺舒服的。
容与坐在后面,还有空欣赏风景,不过现在大多田都是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
不动的人倒还行,但是踩自行车的人就不太行了。应荀看起来踩着轻松,后背全湿了,容与一开始还会“快点,快点”催促应荀,可到后面,看应荀一身都湿透,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我下来?”容与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别重。
“不用。”
“你身上都湿透了。”
容与觉得电视上放的那些自行车浪漫特别不现实,虽然他们踩的是二八大扛,虽然他是男的,可是踩的人得多累啊!
“是天气热,带你还是没问题的。”应荀还挺享受的,这是曾经他想也不敢想的场景,现在实现了,哪会怕累。
二八大杠一路急驰,到达镇上的时候,天气火辣辣的,应荀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容与出汗少,只是额头湿了。
两人喝几口水后往市场去,容与不识路,跟在应荀身后东张西望,没看路下,踩个石子往前扑,砸在应荀后背上,吓应荀一大跳。忙把人拉过来,问道:“怎么了?”
把人上下看一遍,目光落在他脚上。
灰扑扑的脚冲了出来,灰色的塑胶拖鞋边边上断掉了,整只脚快踩到地上。
容与有点不好意思想缩回去,被蹲下的应荀压住,然而一动不动。
“你干嘛?”容与见他低头,手抓着自己脚踝,脏不脏啊!
“没事。”应荀声音沙哑,死死压抑着自己情绪,缓一会儿才站起来,带着容与走到一旁的店铺。
店铺是卖杂货的,门前有颗大树,停着不少二八大扛。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糖。”应荀交代道。
“嗯!”容与晃晃脚,鞋左边断掉一块胶,变得更松,他走路也不好走,想来是要买新鞋了,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容与纠结得脸都皱起来,应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鞋看,苦笑,伸手揉揉他脑袋:“我去去就回,别乱跑。”
“你哪手?”容与被揉头,当即想到他刚才摸自己脚那只手。
“你猜。”应荀轻笑,转身走了。
气得容与暗暗咬牙。
应荀去的不久,十几分钟就回来了,手上拎着一袋白糖和一只白色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只面包,走到容与面前,递给他。
“你不吃吗?”容与看到只有一只白面包。
“我不饿。”应荀把糖放到车头篮子里,“我到杂货店看看有没有吸管。”
“你等等。”容与把人叫住,掰开半边,递给应荀。
俊俏的脸还带着稚气,眸子清澈纯真,是应荀在梦中无次数追逐的光。
应荀也没再拒绝,接过来,两人站在树下一口一口吃着。容与吃得快,咬下最后一口,鼓着嘴望向应荀,还在吃,像在吃什么世间美味一样。
容与想起上辈子看应荀吃饭时,也是这样优雅,一口一口地,不急不躁。
容与拿起水壶喝一口,踌躇片刻,开声问道:“你,你有钱吗?”
“嗯?”应荀转过头看容与。
“就是,想买鞋,你可以借点给我吗?我到时会还你的。”容与说道。他已经有计划了,等开学跟爸妈说好不去读书,他就可以到深圳打工了。
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他没出过门,很多东西不懂。可是他死后跟在应荀身边,看过不少人生百态,他觉得自己没问题了。
应荀把最后一口塞进去,拿出帕子擦擦手,喝口水后才问道:“为什么不问爸妈拿?”
“嗯!也没有……”容与含糊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可是脑海里总是不断回响着曾经的话:
“容与,我们给你的够多了。”
“容与,爸妈不欠你的。”
“容与,你为什么总问别人要东西。”
后来,容与再也不敢问别人要东西。
只要开声,这几句话总会响起来,只是对应荀……
“没什么了,不用借了。”应与低声说着,撇开脸,无措抓抓手臂。
“你不把他们当爸妈吗?”应荀站到容与面前,静静看着他。
“没有,你别问了,我不借了。”容与气恼转开头,心里嘀咕着,果然不应该问别人要东西的。
置身于世间之外的神情再次出现在容与脸上,仿佛这世界与他无关。
应荀被容与这表情弄得心头发痛,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入杂货店。
容与轻轻踢着地面,发现应荀走了,转过头,看到他跟杂货店老板打招呼,叽里呱啦说着家乡话,他没听懂。
应荀很快又出来了,一手拎着个小袋子,是吸管,另一只手拎着一双男士黑色拖鞋。他把吸管放到车头,蹲下把鞋放到容与脚下,容与想躲,被他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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