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沉默地看着广场中央的唐鹤。
唐鹤感觉有什么事情在这几天里发生了。
唐鹤：“您说。”
老人：“这个忙可以说是我的愿望，也可以说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我希望在我们离开不再拖累神兽大人之后，你们可以帮忙照顾他的余生，至少能让他在外面也能好好生活，可以吗？”
“十分抱歉，没有什么能够给你们的报酬，但相信我们的提前离去，也能够带给你们一些好的影响。”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一些大。
唐鹤反应片刻听懂了，老人似乎说服了所有的村民，不再在梦境中继续下去，而是要离开梦境了。而她希望自己和叶止可以照顾年余。
但如果村民们没有想起之前的事情，老人怎么做得到让他们和自己一起离开的事情。
所以她一定是已经让村民们都想了起来。
但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没有遗物应该无法唤醒村民吧。
而遗物恐怕只能从村民们的坟墓中获取，也就是从他们的尸骨身上找到。
这两天虽然一直在住处修炼，但是唐鹤也总是在想村子中的一切。
比如小翠的戒指。
他们是在山上捡到的，而村民们的坟墓又在山上，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戒指从简陋的坟墓中意外脱出，刚好突破了年余在山上布置的遮掩阵法，被他眼尖给看到了。
而现在村民们的坟墓仍旧在年余遮掩阵法的掩盖之下，他们是不可能找到遗物的，特别是所有村民的遗物。
还有之前的那个疯子，恐怕是在山上看到了坟墓或者什么类似遗物的东西恢复了记忆，最后不堪承受村子里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这么重的秘密才疯的。
最后他也因为对年余的愧疚而离开了梦境。
“您唤醒了所有的村民吗？”
老人点了点头，并看出了他的疑惑。
“唤醒他们很简单，他们只是暂时忘记了，并非失去了这段重要的记忆，只要告诉他们曾经的事情他们就会苏醒。”
原来是这样，唐鹤忍不住叹气。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离开就会真的消失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老人点了点头：“嗯，这样也没有关系，我们原本就是已死之人，何必拖着我们的恩人一起去死？我们只希望没有了我们，他还有更多的日子可以走。”
唐鹤眼睛一热。
“您的要求我们答应了，只是年余的想法我们无法确定，他不一定会愿意接受。”
老人微微摇头，她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你们尽力就好，如果神兽大人有他自己的想法，就随他去吧。”
唐鹤沉默片刻：“我懂了，只是您和年余说过大家的决定了吗？”
老人：“还没，现在我们最后的心愿已了，就要与神兽大人进行告别了。”
说完她转身，小翠走近她的身边搀扶住她，所有人都向着年余的住处走去。
唐鹤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唐鹤看向小翠：“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做了吗？”
小翠笑着：“做了，唤醒他们就是我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她们早就决定做些什么了。
和他告诉她们的真相有关吗？唐鹤禁不住这样思考。
有些决定即使做了，即使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也难免不会回过头去想，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果选择另一个做法会有什么后果？
然后自己一个人不断的进行得失的考量。
现在的他就是这样，体会到了比之前更为明显的焦虑。
叶止握住他的手：“在你说出真相之前，她们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小翠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轻点头笑了笑。
这段路原本便短，在此刻更是一刹那般便到了。
唐鹤看着年余住处的门，心情复杂。
……
年余在住处昏睡，但他却突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年余不知道。
既然已经醒了过来，他也没有再闭上眼睛。即使通过睡觉能降低能量的消耗，他现在这种情况，这种做法也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坐到床边靠着床头看向窗外发呆。
再过去无尽的日子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做。
在还没习惯之前，他会花很多时间出去看看大年初一这一天如果异兽没来，村民们会做什么。但后来他知道了村子的每一件事之后，在饥饿到白天无法出门夜晚失去理智之后，他就很少再出去了。
即使如此，即使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出过门，他也知道不远处住着的小翠每天什么时候出门，知道更远一点的村民什么时候吵架，他知道他们每天会干什么。
而现在在唐鹤与叶止到了之后，村民们的行为终于发生了变化，像是被扰动的水面，荡起阵阵波纹。
比如小翠，她现在出门的时间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会在半上午的时候才出门去看看山上的蜂箱，而这几天她总是很早就出去了，然后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年余微微扯动唇角，不知道接下来的村民们还会做什么令他意外的事情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梦境消散
“咚咚咚。”
年余的耳朵一动，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即使是他的梦境，他也不会时刻对它进行感知，他在这里的生活基本与人类相同。
而他现在因为维持着梦境，已经连耳力都退化了，在敲门声响起之前，竟然连门口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
在他变得虚弱之后，村民们已经很少会来找他了，倒不是嫌弃他，而是担心打扰到他的休息。
所以，是唐鹤吗？
年余笑起来，他还是很喜欢这只尚且年纪小的圣兽的，不过他竟然敢来看自己吗，不怕自己把他给吃了？
他从窗前起身，缓慢地走过摆放着简单木桌木椅的院子过去开门。
只是门刚一打开，年余就被眼前这么多的人惊到了。村子里仅有的几百个人似乎全都在这里了。
他感受到了某种气氛，原本略微向上难得有一些愉悦的心情迅速沉寂下来。
……
眼前的门开了。
老人之前将手从小翠的手中收了回来，亲自上前敲的门。
门后的年余只微微抬眸，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之后一直沉默地看着门前的村民们。
老人看到年余之后，面上露出孩童一般十分开心的笑容，似乎在看着自己的长辈：“大人，您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年余虽然外表要比老人年轻很多，但他来到村子里的时候，老人却仍年幼，还是个孩子。听说村子里来了一个厉害的大人，十分向往。
那时候的神兽大人不仅是所有成年人尊敬的存在，也是孩子们喜爱的存在。
年余轻轻点了点头。
老人松了口气：“那就好，大人，今天我们来打扰到您了。只是想与您再见一面，同时做一个告别。”
老人与年余说了他们已经清醒过来想起了一切的事情和他们的来意。
年余微微蹙眉。
老人：“承蒙您照顾了这么久，我们实在过意不去，也不愿意再这样靠喝您的血活下去。”
年余的视线划过门口的所有村民：“这是你们做出的决定吗？”
老人点了点头，她身后的小翠，还有其他村民们也都点了点头。
之后年余轻叹一口气没再说话。
见年余没有反对，老人露出一个笑容，告完别之后，老人转身准备离开，小翠上前搀扶。
年余缓步跟上。
老人回头看向年余摇了摇头：“大人，您不用送了，我们就这样离开就好，您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之后也要多修养才是，您的日子一定还很长。”
年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在此时此刻很多事情已经无需言语。
但等村民们全部启程走向村口时，年余还是默默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等上了大路之后，年余化为原形的模样，慢慢地跟着村民们。他的肩高高过原本就算高的建筑，原本应该巨大又粗壮的四肢和身躯如今皮包骨头，瘦骨嶙峋，他缓慢地迈动四肢，巨大的爪垫落在地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村民们自向村口走的时候就一直在回头，他们在看年余，看了一眼又一眼，满是不舍，自然也发现年余跟着他们的事情。
看着人形时虚弱的年余有些吃力的跟着，他们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好能够让他轻松一些。
看到原形时虚弱的更加直观的年余迈步时，不惧怕于他可怖狰狞的外形，反而流下眼泪。
村民们走着走着，人群中传来了一阵一阵细微的泣音。
唐鹤与叶止远远地跟在村民和年余的身后不去打扰他们。
这段距离村口的路程不算近，但也并不太远，在沉重的气氛中，村民们到了村口。
老人回头，笑着流泪，更多的村民们沉默地哭泣，男人们偶尔伸出粗糙的手揩揩泪水，女人们无声的泪如泉涌。
他们向着年余的方向注视片刻后带着解脱的笑容流着泪挥了挥手，义无反顾地走入了结界外的黑暗。
那是年余梦境的不可及之处，也是他们即将去往的最后一份心安。他们已经活的够久了，能够不再成为拖累便好。
远远的，唐鹤看到小翠向他们的方向看着笑了笑，口中似乎说了什么，但太远了唐鹤没能听清。
村民们的身影已经都不见了。
年余在原地站了很久，望着村口的方向，他巨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年余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唐鹤赶忙靠过去，没等他伸手，年余已经撑不住恢复了人形，没有任何形象的跌坐在地上，伸手阻止了唐鹤的靠近。
结界外的黑暗渐渐褪去，头顶上黯淡的光线逐渐消散，阳光照了进来。
梦境消散了。
唐鹤看着眼前在地上坐着的年余。
年余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永远记得，她们骨瘦如柴饿死在神庙内的一幕。我知道饥饿的滋味，更知道饥饿而死是什么样的可怕感觉，你开始会感觉到饿，感觉到虚弱，感觉到无力。后来就会感受到自己的胃在溶解，痛极了，就连土都想塞入口中充饥，直到后来越来越冷，却越来越痛，最后彻底的在火辣的疼痛中冰冷下来。”
听完年余的话之后，唐鹤抬头看向村民们离开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有村民们的任何影子。
不，还有一样东西。
还有那一枚小翠的戒指。
因为梦境消散，这里结界的边缘已经不再黑暗，结界外的一切清晰可见，是成片的废墟，但在废墟之上已经长满了植物和树木。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外面的树木上有一些叶子都掉了，有一些还在，树叶泛着黄色，但也带着生机。
不像结界中。
唐鹤举目四望，结界中虚假的繁华已经消失，入目是比之外面更加破败荒凉的废墟。
因为梦境的原因，结界中常年没有太阳，这里植被缺少，几乎没有，就连最容易生出杂草的房屋废墟上也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小翠的戒指就那么静静地落在结界内部的边缘，闪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唐鹤第一眼看到它时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二章 ……
在撤掉梦境之后，唐鹤注意到，年余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变黑了一些，他的面色也好了一些，虽然仍旧是大病在身的病容，但也许之后会越来越好。
唐鹤越过年余向着结界边缘小翠的戒指处走去，打算将戒指捡起来收好。
虽然戒指没有什么作用，但人有时候收起一个东西不是为了它的作用，而是为了它的意义。
在他身后的年余说道：“我带你们去打开结界吧，你们不是希望能尽早出去吗。”
唐鹤边走边解释：“你知道死树吗？外面死树出现了，人类和灵兽两族的合作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我们确实需要尽快出去。”
“你到时候和我们一起走吧，灵兽们现在在狐园中生活的很好，外面很多区域已经被成功破封和探索，也安全了很多，没有那么多烦人的异兽。”
唐鹤说着逐渐开心起来，如果能够将年余带走让他好好活下来并且活的更久，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不过年余晚上饿了就会丧失神智，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他是因为缺少能量时间太久才会这样，也许补充足够的能量就可以？
正当唐鹤有点开心的回头想要说些什么，问问年余他猜想的这个方案是否可行的时候。
年余却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平淡：“破封之后我不一定能够活下来，之前所说的话并非玩笑，现在的我已经油尽灯枯，即使他们提前离开，我也已经透支了。原本我打算几年之后耗尽天赋再用最后一点力量帮你们打开封印，既然他们现在已经提前离开了，现在打开封印也好。”
年余看向唐鹤，目光柔和：“我已经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你们却还年轻还有希望和很长的未来。”这是他们灵兽一族最尊贵的圣兽，不帮助唐鹤反而将唐鹤困在这里也就罢了，因为他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也该送圣兽离开了。
唐鹤脸上的笑容冻结，难以接受这个与他想象完全不同的结果：“怎么会这样？那村民们岂不是白死了？如果他们的提前离开并不能让你活的更久，那他们的离开还有什么意义？”是不是不说出真相，就在这里等待几年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的灵兽与人类初步开始洽谈合作，如果能顺利下去，两族的关系没有因为叶止的失踪而产生裂痕的话，一切至少不会变成原书那么坏吧。
自己的选择似乎让事情变得更坏了，唐鹤头疼欲裂。叶止一直在他的身边跟着，见他这个样子皱眉担忧地看着他，将他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年余：“知道真相的他们是无法安心活下去的，就这么不知道一切的离开也好。”
唐鹤脸色惨白：“是我告诉的他们真相……”
年余有些惊讶于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觉醒之后，即使没有你，她们也会自己想办法找到真相，她们的决定即使没有你也不会发生改变。而两百多年已经够久了，足够了。”
68/105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