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旖旎,烟波浩渺,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苍翠欲滴的枝头随风摆动,芬芳馥郁的花瓣散落一地。
月白风清,杨柳依依。
谢小弥趴伏在爱人胸膛,听到对方强劲规律的心跳声:“我们该回去了……”拉长的尾音表露出他此刻的不舍。
焦亦琛颔首,用鼻尖轻扫他的额头,像是在给他无声的安慰。
谢小弥起身,再次留恋地朝四周张望,发现周围的灌木丛升起无数点点萤火,忽明忽灭的悬浮在空中,就像一条漂浮移动的浩渺星河,又像一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焦亦琛也坐起身,环视周围一圈,视线最终回落在谢小弥欣喜的表情,不禁抬臂揽住他的肩膀,再美好的天地也与他无关,他的眼中只能容得下一人。
“就算时空变换,也无法将你我分开。”焦亦琛用最平淡的语气许下了穿越时空的诺言。
谢小弥闻言蓦然回首,从爱人真诚深邃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是啊……
无论穿进什么样的世界,他的爱人都能迅速来到自己的身旁,是怎样深刻的爱意才能一次次突破重重艰难险阻,让二人相遇。
早晚有一天,他要用自己原原本本的样子站在对方面前,向爱人重新介绍自己,他的名字叫做谢小弥……
二人寻到河畔一处宽阔的空地,谢小弥单膝跪在一片砂石之中,手势快速变换,准备布设回程的阵法。
回到本来空间的阵法与之前的向逆,但是并不需要额外耗费寿命作为代价。
一阵光圈重新将二人笼罩,穿越时空的裂缝,他们相拥着跌落在一片绿荫之中。
身下柔软的草皮让谢小弥恍惚以为自己的穿越失败了,担忧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他看到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小木屋。
正在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他蓦然回头才发现,在他们背后正站着一个大概五六岁大的女孩儿,扎着两个羊角辫,歪着头俯视他俩,透亮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不解。
谢小弥感觉这一切都微妙地似曾相识。
结果眨眼的工夫,一个妇人从远处赶来,看到一片草地之中交叠的两个男子,下意识地迅速蒙上小女孩的双眸。
“一对死断袖,不知道躲在家里避避人,还跑到外面来亲亲我我,真是不知羞耻。”
妇人唠叨完一大段的抱怨,握住小女孩娇细的手腕拖着走远了。
谢小弥尴尬地看了焦亦琛一眼,在对方目光中感受到浓浓地笑意。
“应该是穿回来没错了,那孩子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有她那个妈,生活在这么富足的平和年代,嘴上功力怎么丝毫不减。
谢小弥迅速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沾附的杂草。
穿回来之前他还有一丝顾虑,生怕回到过去改变完世界,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和焦亦琛相遇的理由都要被洗刷覆。
如果没有国师的野心,天下不会变得哀鸿遍野,也不会蹦出那么多百姓为了得到最后生多希望,拼命投海骗取鲛人多紫焰玲珑珠。
汐昀不会来到繁杂人世间,也不会被徇私枉法的衙役通缉,焦亦琛不会误以为曾经的恩人被挟持,来到谢小弥身边和他相遇。
可是似乎时空的穿梭者并不会受到新世界的影响。
有关原先世界的记忆没有被清理,他们更像是跳到从前到找了错误的零件,然后把世界修复回了正轨之后,直接跳入已经改变好的全新的世界。
身前的小木屋荫蔽在葱绿的茂密树林之中,屋前的水缸下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苔藓,一路延伸到脚下的石板路周围长满绿油油的嫩草,而这条路通往的正是谢小弥曾经的家。
“我们先去一趟国师府吧。”谢小弥拉住焦亦琛的手,相比回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确认。
焦亦琛点点头,表情是泰然自若的笑容,内心涌上无数感慨,正是在这个破败的小木屋里,他第一次遇到了他此生的伴侣。
对方明艳的笑容如同春风,那句“是让你陪我去救人积德的”也名副其实。
他们并肩通行渡过一次次难关,是该去看看他们共同努力奋斗后的结果了。
丞相府和国师府在百里外的皇都,路途遥远,光靠二人的两双腿估计要走个三天三夜。
谢小弥回想起彻夜奔走那次恐怖的经历,就这一双鲛人的腿还是要省着点儿用,要不还是去附近的县城找辆车再出发的好。
二人穿过茂密的丛林,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二人曾经接连被关押的县城。
城内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盛装出席的人们,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看这阵仗,大家似乎在举办什么庆典,可是他们离开的时刻并没有什么节日或是值得庆祝的事。
谢小弥拉着焦亦琛混入人群,随着人流被拥挤着来到县城中心。
路过玲琅满目的红火小店,大家最终汇集到一片开阔的广场,能在此处开店的都是几代传承有口皆碑的老店,茶肆,酒楼,绸缎庄,客栈,画舫,典当行……
广场的最远处是县衙大门,在县衙门前的高台上,一个身着官服一身儒雅气的年轻男子立于其中。
男子身量看上去不算高大,宽大的官服衬甚至衬得他有些单薄,面对百姓的簇拥,他举止间没有半分骄慢,挺直的脊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傲然正气。
谢小弥的视线穿过人山人海,感觉这人似乎有些面熟,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反正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之前那个肥头大耳,奸诈狡猾的曹县令就行。
如果当初汐昀遇到的这样的县令,估计就不会被那帮衙役通缉了……
“!!!”
哦!对了!
谢小弥脑中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他又仔细辨认了一次远处县令的面容。
曾经海边有一个瘦弱失落的书生,和他的面容完全重叠,但是气质却完全不同,这不就是汐昀在海边救的那个轻生的书生吗?!
他竟然成了这个县的县令!
谢小弥震惊地眺望远处,一脸欣慰地打量对方如今的风采与神韵,回想起书生当时的落魄潦倒的模样,激动昂奋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
焦亦琛察觉出他此刻的狂喜,轻声询问道:“他是你的旧相识?”
谢小弥闻言迅速回头望着爱人,心潮澎湃地频频点头。
第92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八) 都是故人旧……
能再遇故人, 而且看到对方仕途顺遂,那种微妙的情绪如同春雨一般滋养着大地,在冰封一季过后的土壤里, 钻出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焦亦琛在一旁默不作声,过了半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牵起谢小弥的手,似乎想要离开此处。
“天色渐暗,我们需快些找个车马铺子, 再不出发,我们就要连夜赶路了。”
爱人难得开口提出建议,谢小弥自然没有违逆的意思, 即便百姓安居乐业,政通人和,赶夜路也是比较危险的事情。
只是再晚一个时辰似乎也来得及,倒也不像对方形容的那样紧迫。
谢小弥仰着头打量爱人的侧脸, 好像发现了症结所在。
当初的曹县令派人将焦亦琛捉进死牢,整夜严刑拷打,用尽各种方式逼迫, 一代蛟王怎受得这般对待, 他的内心说不定早已对县令这身份恨之入骨。
爱人并不知道如今的县令实则是一个善良刚毅的人, 至少在无数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他曾经保守住了他和汐昀之间的诺言。
在那个信息不流通的时代, 两个陌生人的分别也许再也不会有机会相遇,就算毁约失言,对方也未必能寻得到他。
即便如此,那个书生还是做到了……
他以后一定会有更加广阔的仕途发展,受尽黎明百姓的爱戴拥护, 一生顺遂平安,他会是个好官。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与谢小弥无关,他现在只知道他的爱人并不喜欢待在此处。
那便离开就是了,原本这个偶然的发现也不过是个意外之喜。
谢小弥向焦亦琛点点头,在对方的牵引下逆着身边拥挤的人群,好容易才走进一家装修淳朴的车马铺。
“二位客官,可是要租马车?”店家对着二人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奉上茶水。
谢小弥接过茶盏,打量着店家,心中不由感到钦佩。
寻常会来这样店的百姓,一般选择驴车出行居多,这一张口便询问他们二人是不是要租马车,应该是从焦亦琛的眉宇间判断出他长久以来轩昂的王者之气。
爱人在臣服的同族面前,雄姿英发,气宇轩昂,若不是穿回去见到爱人的另一面,谢小弥就要习惯对方温柔坚韧守护在自己身旁的样子就是他的全部了。
焦亦琛闻言点点头,随着店家一路来到后院马厩。
整齐干净的马厩里圈着四匹骏马,走近了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稻草的气味,马厩内的地板刷洗得没有丁点污渍,看得出这个店家十分注意清洁。
“不怕客官笑话,咱家的马是全县城跑的最快的,就是去皇都一天跑两个来回也绝对绰绰有余。二位客官瞅瞅哪匹顺眼,咱好后续把车给安排上。”
焦亦琛回头询问谢小弥:“你看看,喜欢哪匹。”
谢小弥心中暗笑,说的好像对方要给他买似的,本也不需要腿脚多快,看着健康别停半路就行。他随意点了眼前那匹白色的马:“就它吧。”
店家连忙笑着张罗:“请二位客官去店里稍后。”说完,抻直脖子转身朝马厩后的茅草屋喊道,“牛老二,牵着超光准备一下!”
话音未落,从茅草屋里钻出一个老汉,对方出现的一瞬,谢小弥心里不自觉揪起。
这人不是用一两碎银把汐昀出卖的老人又是谁?!
这个世界究竟是有多小,曾经救过的书生也就罢了,怎么不想见到的人也能这样轻易碰上。
谢小弥的表情沉了沉,但是那个被称作牛老二的老人似乎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他这才想起,如今一切都已经变了,没有天灾干旱,汐昀也没有给对方送过干粮。
店家引着二人回到店里,谢小弥跟在爱人身后,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现实问题。
他们没有钱啊!
之前的环境到处贫瘠,倒也不显得钱有多重要,反正也买不了什么东西,他们都是直接打猎然后和客栈老板换的粮食。后来到了丞相府整日锦衣玉食,也不需要花费什么。
除了鲛珠,谢小弥根本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可是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贸然再拿出一颗鲛珠出来,该用什么借口比较合适呢……
谢小弥凝眉低着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趁机搞一颗出来才行。
凭靠着演员的基本功,他专注酝酿着内心的情绪,一股酸楚刚窜上鼻尖,焦亦琛就从袖口掏出一片蛟鳞放在柜台上。
“抱歉啊客官,咱小店概不赊账。”店家目光落在那一片黑漆漆的东西上,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
焦亦琛不急不缓:“你且拿这蛟鳞去当铺,低于十金切勿出手。”
店家闻言瞪大了双眼,双手撑在台面上,定睛靠近瞅了瞅那传说中的蛟鳞。
蛟鳞与鲛珠类似,都是稀世罕见的贵重珍宝,根据不同的成色制定不同的价格,就算再差也是要以黄金为单位计量。
蛟王的鳞片,乍看漆黑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反射出五彩斑斓的神奇炫彩。
鲛珠若是令各位夫人小姐趋之若鹜,那沉稳大气的蛟鳞,则更受官僚巨富家的老爷公子们追捧。
确认是自己短见薄识,竟没认出这样的宝贝,还揣度客官意图赊账,店家额头的汗瞬间就顺着额角流下,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迅速,生怕他们会后悔似的。
拿到手还不忘敏捷地对着光照一下,看清是蛟鳞的确没错之后揣进怀里,眉欢眼笑冲焦亦琛点头哈腰地大赔不是。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二位爷请坐,请坐,马车立刻就为您备好。”
谢小弥仰着头一动不敢动地稳稳坐下,生怕眼眶里酝酿出的热泪一个不小心就顺着眼角滑落。
焦亦琛看透了他的心思,也不打算戳穿,就坐在他身旁,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通过半天的奔波,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驱车赶到皇都。
这一路上风光旖旎,山水相连,和他们穿越到三十年前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才一驶进皇都的大门,谢小弥就听到远处鼓乐齐鸣的声音,他好奇地掀开帘子探头向外张望,发现整个城镇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样子,喜庆的气氛和他们出发的县城如出一辙。
车夫感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笑盈盈地搭话:“皇后刚诞下一位皇子,原以为咱县里已经十分热闹了,果然皇都就是皇都,连夜里都能这样灯火通明。”
谢小弥从车夫口中捕捉到重要信息,皇后诞下一位皇子?
可是在他的记忆中,世界背景中的皇帝这时并没有皇子啊,连怀孕的妃嫔都未曾听说过。难道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皇帝终于有心思临幸后宫了?
谢小弥含笑坐正,背靠着椅背,心里想着这倒也是天下一大幸事。
车夫继续自顾自地念叨:“这当今的丞相还真是有福气,历朝历代都难得这么顺意的国丈,不光在前朝风光,皇后还直接给生了个大皇子,估计他半夜睡觉都会被自己开心地笑醒。”
谢小弥闻言,感觉又惊又喜。
难道皇后就是那个叫姝慈的姑娘?
他仍记得在被邀请到丞相府纺纱那几日,曾和姝慈有过一面之缘。那姑娘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貌若沉鱼落雁,心思单纯又善良,的确配得上一国之母的头衔。
眨眼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预料之外的变化,还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据说,那个皇子取名叫溪云。”
谢小弥骤然出声:“什么?汐昀?!”
“是啊,溪云,涓涓溪流,云蒸霞蔚,说是为了祈求雨水充沛,五谷丰登。好像是什么……皇后做的一个什么梦,醒来之后就非说这两个字是大吉之兆。”
谢小弥坐在车里哭笑不得,自己没给对方做成嫁衣,名字倒是被掠去起给她的儿子了。
也许曾经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梦境,唯一能够确定真实的,只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守护着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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