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乔遇安看到了时年的惊慌,即刻道歉:
“抱歉,但我说过我晚点会过来的。”
这歉的确是道了,但让人听着也着实原谅不起来。
时年不知道是尚未反应过来,还是对乔遇安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找不到词汇形容,并没有说话,但脸色却很不好看,乔遇安完全理解,如果自己家里有这么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他也会觉得被冒犯,对方极其不礼貌。
他也想堂堂正正的敲门被请进来,但时年不会欢迎自己,而乔遇安却又不能不管时年,如今便只能选择了这么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看好的方式。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过后,乔遇安笑着开口:
“我楼下做了晚饭,一起吃点?”
连中午的那顿饭菜都被扔进了垃圾桶,乔遇安并不觉得时年此时会同意跟自己一起吃饭,可也正因为如此,乔遇安并没有给时年拒绝的机会,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时年是个什么反应,直接迈步下楼了。
身后没有声音,乔遇安也不在乎,径自去厨房,热了饭菜端上了餐桌。
时年对于这样的乔遇安有些无奈,他不常发病,大部分的时候不管是心里还是精神状况都是正常的,他能感受到别人的好意或恶意,但又怎么样呢?他还是不习惯和不喜欢跟人接触,那让他觉得不安全。
但乔遇安的姿态摆在这里,似乎没有给自己拒绝的权利。
难道自己还要再拿菜刀恐吓他一次吗?
时年还是下来了,不管是个什么心情,到底还是下来了,乔遇安站在餐桌前对着他缓缓笑了:
“我陪你一起吃。”
不是怕时年再一次扔掉这些菜,也不是生气,而是乔遇安真的希望时年能够好好吃顿饭。
时年中午的时候会扔掉那些饭菜多数原因大概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担心自己在里面放什么东西,如果自己陪着一起吃的话,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但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时年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乔遇安却并不知道。
他也从未和患有被害妄想症的人接触过。
乔遇安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今天时年没有因为自己和姜小米受伤,家里也受到损失,他可能也只是对待时年这样的人感慨几句便不会再多想。
参与一个人的生活和人生是需要有责任的,乔遇安不觉得自己有那个魄力和能力。
但自己之前确实在时年误会自己是鬼的时候顺水推舟隐瞒了自己是个人的身份,而姜小米也确确实实的让时年受了伤,这份责任不是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就能撇开的。
如果之前时年好好养伤没有出现这次意外的话,说不定他担心一阵子也就真的不管了,毕竟别人不需要甚至觉得困扰的担心其实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情,但昨天时年晕倒在别墅内,又恰巧被自己知晓,那么乔遇安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袖手旁观。
他要对时年的伤负责,如果在时年伤好之后还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困扰,他会离开,甚至装作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
时年没有动,站在楼梯口和乔遇安保持着一个过于安全的距离,问乔遇安:
“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属于什么吗?”
“我知道。”乔遇安摆好碗筷:“私闯民宅,按照治安条例应该会处五到十五日行政拘留,一千元以下罚款。”
时年没说话,乔遇安补充道:
“但我觉得你不会报警。”
报警需要打电话,且不说时年这两天在这个房间里并没有看到手机,就算有,时年的状态也未必敢拨通出去,他搬来这里不就是不想任何人打扰自己吗?又怎么会主动告诉别人他住在这里。
即便对方是警察。
对于乔遇安的说辞,时年并没有否认,他很清楚乔遇安多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正常,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的让陌生人来打扰自己,他把自己看得透透的。
但这并不是他留在这里,威胁自己的理由。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照顾你,在你伤好之前,等你手上和肩膀上的伤口拆了线,我就会离开,不会再来打扰你。”
“我说过我不需要。”时年说。
乔遇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将座椅稍稍拉出来一些,看着时年: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说话?”
时年有些意外乔遇安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看了他一眼,乔遇安接受到他的视线,无所谓的笑笑:
“所有人都说我很好说话,儿科病患多,都是小孩子,又哭又闹的,我是我们科公认最适合儿科医生的人,因为我从来没有过任何不耐烦,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这个人其实也很固执,只要我认准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时年没说话,但视线却长久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没再躲开。
“你已经赶过我三次了,都说事不过三,可你说了三次我还站在这里,就代表我是真的不会走,你再说也没用,你要是不开门我就跳窗进来,你要是封了窗户我就拍门,不仅拍门还带喊的,直到你开门让我进来或者让警察把我带走为止,小区虽然挺大,但让别人知道冬区4号别墅住了人还是挺简单的,你不想这样吧?”
这是□□裸的威胁,时年蹙了眉,刚要开口说什么,乔遇安却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或者我去厨房把那把刀拿出来?”
时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见无赖了。
乔遇安察觉到时年的情绪,淡淡挑了挑眉:
“饭菜已经热过一次了,再热怕是不好吃了,真的不尝尝?”
第12章
时年还是没动,乔遇安也不等他,甚至都不再看时年,直接坐在对面的位置上开始吃了,自在的宛若是在自己的家里。
因为乔遇安的视线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时年也渐渐的把目光看向了乔遇安,不知道是他吃饭的表情过于享受,还是说空气里的饭香味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劝说着他,时年是真的觉得饿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一顿热乎饭菜了。
中午的饭菜时年也很想吃,但却不敢,他的的确确是担心里面被乔遇安下了什么别的东西,他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扔掉了那些饭菜,可这一刻,时年似乎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了。
如果那些饭菜里真的有东西,可他自己也吃了,不是吗?
“再不过来,我可要吃完了。”乔遇安头也不抬的提醒了他一句。
时年又静默了片刻,才迈步走了过去。
这人躲不开的,时年在心里下了个定论。
太无赖了。
见他过来,乔遇安看着他笑了笑,将盛好的饭往他面前推了推:“我手艺不错的,吃到就是赚到,你今天赚大了。”
时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拿起了筷子。
或许是真的太久没有吃到家常饭菜了,又或许是真的饿了,一开始不想吃的时年在品尝了乔遇安的手艺之后便有些停不下来,他说的没有错,手艺确实很好,比之前展图带过来的外卖都还要好吃。
这几乎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乔遇安悄悄看他,缓缓笑了,他多少能感觉到时年对眼前食物的有些急切,但即便急切,他吃饭的模样还是规规矩矩,慢条斯理的样子。
时年一碗饭吃完的时候抬眸看了乔遇安一眼,乔遇安微微一笑:
“我去给你盛饭。”
他以为时年吃的这么香应该不会再拒绝,但时年却没将碗给他:“不用了。”
乔遇安看他几秒也没勉强:
“也好,你还没喝汤呢,喝点汤吧。”
说完便直接盛了一碗汤放在他的面前:
“猪骨汤,尝尝。”
时年盯着眼前的这碗汤没动,乔遇安有些意外,但随即便也明白了,笑了笑,将时年面前的那碗汤拿到了自己面前,喝了一口:
“我觉得还挺好喝的。”
从吃饭到现在,乔遇安将桌面上的每个菜都吃了,时年也是,唯独没有喝汤,因为乔遇安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碰过这汤,此时看乔遇安喝了,他才觉得这汤是安全的,于是在乔遇安起身给自己盛第二碗的时候,时年没有拒绝。
只是拿起汤匙正准备喝的时候,时年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乔遇安一眼: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了?
但转而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这个人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大概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了,没什么可隐瞒的。
饭后乔遇安去厨房洗碗,时年似是有话要说一直坐在餐厅的位置没离开,乔遇安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意外的神色,笑了下:
“有话和我说?”
时年的确有话要说,但话还没开口就被乔遇安拦下了:“有话也等会再说,你今天还有点滴没打,去卧室打还是在这里?”
点滴这两个字从乔遇安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乔遇安能明显感觉到时年紧绷了一下:
“不喜欢打点滴?”
“我不打。”时年没有给理由,只说了结论。
如今的时年身上有很多禁忌,具体是什么乔遇安却是不知道的,但在时年表现出反感之后他愿意配合:
“不打点滴,针剂呢?是不是也不行?”
时年没说话,但全身的紧绷还在,看来是不行。
“口服药呢?”乔遇安笑着说:“你要是再不行,我只能给你上山抓草药了。”
这一次时年倒没再抗拒,乔遇安点了点头:
“那我去买,你在家等我,不给我开门也没关系,我跳窗也能进来。”
说着等下敲门的乔遇安快去快回,但却并没有敲门进来,他从二楼楼梯处走下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时年抬眸看过去,稍稍有些错愕,乔遇安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
“你在等着给我开门吗?抱歉,我怕突然敲门会吓到你,所以还是跳了窗,不过以后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敲门暗号,你听到暗号就开门,行吗?”
时年没说话,看着乔遇安从厨房拿了一瓶矿泉水走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又给自己从铝箔板和药瓶中拿出一次剂量的药放在手心里递到自己面前,时年看着他的手心,却并没有接,乔遇安笑了下:
“药我就不试了吧?”
他果然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时年看向乔遇安,以为会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戏虐的,玩味的,甚至是看好戏的神色,但意外的,他的眸光很平静,甚至是带了一点善意的,时年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他的小病患了。
时年有些无奈,抓起了他手心的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时年才意识到,这个人的手,很暖。
而自己的,很凉。
吃了药,乔遇安看着时年笑了笑:“等下再测个体温。”
时年没说话,乔遇安却拿出一支笔在药的包装上开始写写画画:“我把每次要吃的剂量都写在上面了,白天我不在家不能过来,你按时吃,别忘了,不然你的胳膊恐怕要截肢了。”
乔遇安对于时年来说,虽然有几天人鬼情未了的相处,但到底没什么接触,跟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时年对别人有的抵触和抗拒,对他也有,但时年也否认不了,乔遇安有时候不会让他感觉太紧张,尤其是笑的时候。
“之前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乔遇安笑看时年:“想说什么?”
时年错开视线,看向茶几上的药,药盒上已经有了乔遇安的笔迹,字很好看。
“之前我的确没在意我的伤,但以后不会了,你拿来的药我也会吃,所以……”
“还要赶我啊?”乔遇安打断时年的话:“是饭不好吃?还是服务不到位啊?”
时年看着乔遇安,没说话。
乔遇安无奈的叹出一口气:“算我求你,求你让我照顾你,这几天虽然我没有过来,但每天都在你房子外面转几圈,生怕你有什么不舒服,我提心吊胆的连觉都睡不好,做梦都是你,现在看到你非但没好,还更严重了,你让我怎么安心呢?你要是再不同意,我可能真的要在你门口打地铺了。”
“我尽量,尽量不打扰到你,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室内可以不开灯,我可以自备夜视镜,你要是觉得我吵,我甚至可以不说话,我来的时间也不多,白天要上班,晚上才能回来,所以我也就晚上来看看你,直到你痊愈,可以吗?”
时年还是不说话,乔遇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笑了:
“时年,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抗拒我,因为这不是我第一次照顾你了。”
乔遇安的这句话让时年成功有了点与众不同的反应,表情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之前你还认为我是鬼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你发烧没有在12点的时候给姜小米送香蕉,她下楼去找你了,看到你不舒服便回家叫了我。”乔遇安看着他:“那天,我守了你一晚上。”
时年看着乔遇安,嘴巴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却保持了安静。
乔遇安说的那个晚上,时年是有印象的,倒不是看到了乔遇安,而是第二天醒来看到时间的时候才惊觉了不对,他向来日夜作息颠倒,别人上班的时候正是他休息的时候,可是那天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时分了。
时年立刻就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身体不舒服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他早就对自己身体的状况了如指掌,再不舒服吃片药睡一觉就好,可他没记得昨天吃过药,不过也没可在意的,除了下床的时候他察觉到身上的睡衣纽扣是散开的之外,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痕迹。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睡觉太难受,是自己解开的,但现在看来……难道睡衣纽扣是乔遇安解开的?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你……”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用药过敏史,所以那天晚上给你物理降温了,你有印象吗?”
即便是物理降温,但想到在自己不清醒的情况下任由别人摆布,时年还是下意识的蹙了眉。
“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我要伤害你的话,有的是机会,之前没有做,那么现在和以后也都不会做,我知道让你相信我很难,你可以始终对我抱有警惕的态度,我真的只是想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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