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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传来拖鞋蹭过地板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俞星说：“怎么是你来？”
“采静跟阳阳出去玩了，还没回来。”叶扬说，“你先开门。”
叶扬听到俞星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但并没有开门。
“我没换衣服。”他慢慢地说，“你把饭菜放门外吧，我一会儿饿了就去吃。”
叶扬半天没出声。
大约过了两分钟，叶扬才把餐盘放在了地上，发出“喀”的一声响。
他没有立刻走，而是屏着呼吸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俞星没有打开门，门里也没有新的脚步声，反而传来跟上次一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书看到废寝忘食？
这不太符合俞星的人设啊。
叶扬刚把手伸出去想要推开门，忽然想起俞星这几天都锁着门。
他想了想，转身下了楼。
采静已经领着俞阳回来了，现在俩小孩正在门口跺着脚，想跺掉鞋上沾上的雪。
“回来了。”叶扬边走边招呼了一声，“静儿，你过来。”
采静换了鞋就跑了过来。
“你有没有俞星房间的钥匙？”叶扬小声问。
采静愣了一下，打着手势问他要干什么。
相处了这么多天，叶扬也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他随便编了个借口：“俞星睡着了，我怕他凉着，进去看看。”
采静将信将疑。
“哎呀。”叶扬咬了咬牙，故意装作不好意思，“别人不能进，我还不能进吗？”
其实这话他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俞星家里出了事，他还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自己窥探。
但采静一听这话立马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叶扬一看有戏，立马乘胜追击：“钥匙在哪？我去拿吧。”
采静告诉他在二楼转角处的花瓶底下。
叶扬把钥匙插进锁孔
之前，心里是不安宁的。
脚下的餐盘没人动过，饭菜早已凉透。俞星没有出来过，听声音好像也安全得很。
但叶扬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好像今天他不进去，俞星就会出大事一样。
“星……俞星，我进来了。”
叶扬轻轻推开门，却发现门板被什么东西弹了回来。
他又推了两下，还是没推动。
门只开了一个小缝，他只能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过去，一边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地上一片狼藉，少说也扔了二十多个空的食品包装袋。
更诡异的是，所有包装袋都是同一个牌子的同一个样式。
床上没有人，桌子前也没有，阳台……
不会吧不会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叶扬越靠近阳台，越觉得之前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大。
他屏着气息拉开了阳台的门。
……没人。
叶扬有点儿慌了，刚才明明听见了俞星的声音，怎么这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他焦急地转过头，却被门后的黑影吓得紧退两步。
俞星抱着一个比脸盆小一点的钢盆坐在门后面，手上不断地往嘴里送着吃的。
叶扬下意识地凑近去看，脖子都探出去了才觉得这举动不妥。
要搁在平时，俞星早就张口骂他不规矩了，但今天却像没看见似的，仍机械地咬合着牙齿。
俞星没拦，于是他也看清了。
那是薯片。
一盆薯片。
这场景令人窒息，要不是俞星眼神失焦，可能还有些滑稽。
叶扬想从他手里抽走那装着半盆油炸马铃薯的钢盆，却没拽动。
“俞星。”叶扬轻声叫他，“星星。”
俞星还是没理，手和嘴配合得完美无瑕，熟练得仿佛从出生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这件事情。
“星星，”叶扬心疼地按住他的手，“不吃了，不吃了好不好？”
俞星继续咔呲咔呲。
叶扬见他油盐不进，心里那个猜测更明朗了。
他盯着俞星不断张合的嘴唇看了一会儿。
趁俞星伸手去盆里抓薯片，他猛地把那只手按在盆里，俯身压上去，嘴唇堪堪蹭过俞星的脸颊，落
在鼻尖上，闷闷的一声响。
冲动劲儿就是一瞬间上来的，劲儿过了什么害臊什么尴尬也都现形了。
虽然早就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几天没跟俞星见面，亲完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叶扬蹲在那儿按着俞星的手腕，认真而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在睡梦中吸入酒精的可能性。
两秒之后思考完了，他有99%的把握认为亲鼻尖这一下跟他脑子抽风有关。
不过这一下的冲动还是有成效的，俞星像是被打破了结界，眼珠转了两下，然后突兀地对上叶扬的目光。
他好像吓了一跳似的，缩着脚就要往后退。
可是后面就是门板，退无可退。
俞星表情变化了几次，最终定格在惊恐，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一扬，打翻了怀里抱着的盆。
薯片洒了一地，钢盆倒扣在地上，俞星犯了大错似的惶惶然站在旁边。
饶是叶扬再怎么沉稳也愣了几秒，半天才说：“你……先下去吃饭吧，我来收拾。”
俞星不点头也不摇头，捏着衣角站在那儿，不时地摸一下鼻尖。
叶扬看见他的小动作，心里心疼得很，甚至猜测自己是不是再次失去了俞星。
他想要伸手摸摸爱人的脸，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胳膊：“快去吧，我不去烦你。”
于是俞星踩着一地的薯片走了出去。
第40章
叶扬把地上洒落的薯片都扫在一起，又拿拖布把地板仔仔细细拖了一遍，抹布摘下来色儿都变了。
叶扬摇摇头，不知道俞星这屋子多久没清理了，于是重新换了块抹布想要把边边角角也收拾一下。
清理书桌底下的时候感觉拖布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去一看，最深处的角落里散落着几个药瓶。
用手够了几次没够着，估计也是掉进去懒得弯腰去捡了。
好不容易拿拖布杆给扒拉出来，有几瓶是不同牌子的安眠药，还有两个被撕去了包装。
有包装的安眠药都没过期，看来是一直在用。
叶扬想了想，从那两瓶没包装的药瓶里各倒出一粒，放在自己衣服兜里。
刚藏好俞星就推门进来了，他没来得及把药瓶放回原处，只好冲他不尴不尬地一笑。
俞星看见他手里的药瓶，只微微愣了一下就绕过地上刚聚成一堆的灰，神色如常地说：“黄的那个给我，饭后吃的。”
叶扬递给他问这是什么。
“助消化的。”俞星倒出两片，“这几天有点吃不下饭。”
叶扬刚要说我去给你倒水，就看他头一仰生吞了下去，不禁怀疑这药是不是真的只有助消化那么简单。
俞星把他拉起来，推着他到椅子上坐下，说：“你都收拾好了啊，还挺快。”
“嗯，你……”叶扬仰头看着俞星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顿了一下，“睡不好吗？”
俞星大大方方地承认，一点儿没有刚才走下楼前的恍然畏惧：“是有点，家里糟心事儿太多。”
他把下巴抬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条项链来，拎在手上给叶扬看：“你看这是什么？”
叶扬用手托起吊坠，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个明显磨损过度的镀银叶子。叶子形状很奇怪，俞星当时告诉他那是叶扬的专属叶子。
他挺惊喜：“怎么突然找到了？”
“阳阳贪玩拿走的。”俞星说，“还有呢，你看这个。”
他跟俞阳一样把照片夹在了书里，一只手搂着叶扬，另一只手捏着书脊抖了抖照片就滑了出来。
叶扬一愣：“你还……留着这个
呢？”
“也是在阳阳卧室找到的，你说奇不奇怪？”俞星晃了晃手中的照片，笑着问他。
叶扬眼看着他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看不出里面有没有光。他咬不准俞星的意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俞星忽然不笑了，低头在他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我困啦，睡个午觉。你先出去吧。”
说完没给叶扬反驳的机会，像刚才把他按到椅子上一样，二话不说地拉他起来，推着出了卧室。
叶扬站在门口半天，最后弯下腰把地上凉透了的饭菜端了下去。
下楼下了一半听见楼下有个女声在吵闹，于是他快走两步下去，却看见个熟人。
也不知道陈慧是怎么跟个小哑巴吵起来的，明明看她那样也没看懂采静的手语……
叶扬顾不上把餐盘放进厨房，一手端着一手拉开了采静，很有礼貌地跟陈慧说：“您好女士，有什么事吗？”
陈慧一掐腰：“我要见你们老板。”
叶扬心下好笑，他好久没听过有人管俞星叫“老板”了，不过也顺着她说：“俞老板在午睡，麻烦您稍等一下。”
“叫醒不就行了，你们这个服务员就在这拦我，真是不知轻重。”陈慧一撩头发，狠狠瞪了一眼采静。
采静到底是个小孩儿，被她这幅样子吓得退了两步，又听见她碰了碰托盘上的饭菜：“这什么东西呀，你们就给我儿子吃这个？”
叶扬一挑眉，一时间还没明白她哪个儿子：“他最近精气神儿不太好，吃不下油腻的，也麻烦您别在他午睡的时候打扰了。”
“我有急事！”陈慧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是那个牙医？姓叶是吧，你在跟俞星搞对象？”
叶扬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个说法，于是不答。
没想到陈慧当他默认了：“你既然是他对象，那咱们都是一家人。家人出事了你能不管吗？躲开躲开吧。”
叶扬被她扒拉到一边，手上托盘差点摔了，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被忽悠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慧已经轻车熟路找到俞星的卧室，“啪啪”地拍着门：“小星，小星！阿姨来找你有
事，开门小星！”
叶扬上楼时就看见俞星开了门。
他脸色不太好，没让她进门，还反手把门关上了，说有什么事下楼说。
说完扫了一眼正在上楼的叶扬：“不用避着他。”
陈慧犹豫地看了看叶扬，还是跟着俞星下了楼。
俞星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叶扬注意到他并没有刚睡着被吵醒的烦躁，反而面无表情，跟刚才亲吻他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这个点儿一楼没什么客人，俞星把采静打发走，下巴一抬示意陈慧有事就说。
陈慧又看了一眼叶扬，见他确实没有回避的意思后狠狠翻了个白眼，转过去小声开口：“小星，阿姨也不跟你绕圈子，你上次也看见了，我真的……不得不跟你爸爸离婚。”
俞星冷笑一声，没怎么掩饰，用正常音量说：“可以，离婚是你的自由，不必特意来这里告诉我。”
这音量本来不大，但足以让叶扬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陈慧吓得直给他使眼色，俞星没理。
“哎呀，小星，你别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陈慧声音带了点委屈，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他交流，你知道我不想打扰你的，来找你也确实是没别的办法……”
说着双手握住俞星的一只手：“小星，你得帮帮阿姨，当初你生病的时候……”
俞星猛地抽出手，双臂骤然松开，欲盖弥彰地拿起一杯水，他压低了声音：“闭嘴。”
陈慧现实愣了一下，随后大概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你叫我闭嘴？我凭什么闭嘴，我说错了吗？”
俞星站了起来，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也没感觉。他下意识地往叶扬那边瞟，那人没什么动作，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也不知听没听见。
不过很快他就确定叶扬肯定听见了，因为陈慧几乎尖叫了起来：“啊？俞星，你有没有一点感恩的心？当年你被你爸扔医院就不管了，还不是我叫人去把你捞出来的？”
她喋喋不休，一点儿没注意俞星的脸色：“跟你一块儿那个小姑娘，啊，她没和你说吗？要不是我，你早在那个不是人待的地方烂死了……”
俞星听得目眦尽裂，嘴唇微张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吃力地从牙缝力挤出几个字，仿佛呆呆地重复：“你去叫了……小竹？”
“不然她怎么知道的？你以为那地方那么好找呢，里面全是骗子，消息都封死的，她上哪儿找你去？”
高压状态下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么多信息，加上陈慧还在说个不停，眼前的情景忽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别的画面。
拿到确诊通知时男人的破口大骂，办理休学手续时辅导员好奇又探究的眼神，被半强制地推上通往从没听过的疗养院的车，站在铁栅栏外听到里面人如野兽般的嘶吼……
与栅栏外的“父母”告别前，他最后一次使用了那个手机。
他只来得及对叶扬告别，就被“医护人员”抢走了手机，说电波辐射对病人的大脑会有损伤。
俞振擎满脸堆笑地直点头，对他大声喊“好好治疗”，却不说什么时候会来接他。
他好像恍然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医院”，这次他不在栅栏里也不在栅栏外，他似乎像一只被通电的网捕捉到的苍蝇，挂在上面不住抽搐。
他在网上环视周围，门外的家长们络绎不绝，门内的目光或冷淡，或色|欲，或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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