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立在床幔外的那黑影,还是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掀开了那道精美的屏障。
月光流转,迎接他的,是床上那人的一双璀璨凤眸。
那黑影怔住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直直对上这人的眼睛。
事实上,赫连笙从第一眼看到冷汐,就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很是……惊艳。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阅过千千万万的眼,却从未见过像冷汐这样的一双眼睛,诚然,冷汐生的极好,那双秋水一样的凤眸更是为他整个人增分不少。
但是,赫连笙知道,冷汐的眼睛美则美,眼底里的光彩却如古井深水般的冷寂,这倒不是说他的眼睛是死的,而是如同看透了千年风雪的喧嚣、荒凉得好似白雪皑皑的漠漠平原。
——年轻而又苍白,有如冰与火的碰撞,只剩下深长缱绻、洗尽铅华的冷素。
这样的一双眼,的的确确是生在了一个年不过束发的孩子身上——这眸子让赫连笙困惑,亦让他着魔。
而现在,这双让他惊艳的眼睛,正静如止水的盯着自己,一眨不眨的看着。
“你……”赫连笙沉默了一瞬,慢慢的开了口。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床上精精看着自己的冷汐,冷厉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赫连笙一下子就僵硬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冷汐这一刻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因为面前这个人,他直觉上是知道这是谁的,就像生命中的有些人,哪怕他不言不语,改头换面,你也是知道那是谁的。
但是,冷汐冷冷看着立在床侧那人的容颜,内心却不愿认识这个人了。
——那人,五官深刻的如精雕细琢般完美,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尤其是一双水墨画般灵动的眼眸,开合间顾盼神飞,英挺的鼻梁下,薄润的双唇紧抿,整个人虽然身穿黑色夜行衣,但与生俱来的高贵与英气却是掩盖不了的,他只是静默的站在这里,就遥遥若高山独立,亭亭如玉树兰芝。
冷汐眯起了眼睛,内心的情感却一沉再沉。
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容颜,怎么可能是自己记忆中的人呢?
——怎么可能是厚着脸皮缠着自己,痞气狂妄的小厮笙墨呢?
怎么可能呢……
“冷汐我……”,赫连笙眼看着冷汐的表情越发的冷嘲,内心更加焦躁,他其实很怕——他怕冷汐不再相信他了,他怕冷汐不愿再见他了,他怕……
他怕冷汐不会跟他离开大旭,而自己终将失去这样一个、一个……知己了。
而今,当他看到冷汐脸上的表情时,他已经可以预见,他的担心与害怕,终将噩梦成真!
“我不管你是谁”,可是冷汐却忽然转开目光,好像不耐烦一般,冷声道:“既然不是来取我性命的,就请阁下赶快离开——我知道阁下本领高超,身手非凡,但阁下不要忘了,这里是皇宫,更是我冷汐的领域,你可能不怕慕容靖,但你应该会怕我,毕竟你……”
他说着就冷晒了起来,漠然道:“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不是么——笙墨?”
冷汐这话虽语气轻微,但赫连笙却如遭了晴天霹雳,整个人霍然大震!
“不!”他终是不在隐忍,噼手抓住冷汐盖着的锦被,越攥越紧,手底的力道别说是死死绞着被子了,大有要把整个锦被撕破了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是来取你性命的!冷汐你听我解释,我、我其实是……”
赫连笙很想说——我并不想欺骗你,我只是身不由己,因为我是赫连笙,是大旭先皇后与精绝摄政王的私生子。
可是话到嘴边,苦涩、痛苦、绝望……瞬间淹没了他,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你其实是什么?”冷汐看也不看赫连笙焦躁的脸,低低冷晒着道:“你想对我说,你才不是什么低贱的小厮笙墨,你是裕慈先皇后的人,是不是?或者,我该称唿你……”
冷汐抬起眼,眼底幽光凛冽,“——已故的大旭七皇子?慕容笙墨么?”
赫连笙勐然抬眼,那双水墨画般的精致凤眸,如同白日见了鬼,赫然大睁!
【是的,不要怀疑,笙小攻,他回来啦!接下来的一章 ,还会有神、秘、嘉、宾、粗场哟~(重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
第172章 恭喜娘娘
“汐儿”,但赫连笙极快的镇定下来,眸光深沉的盯着冷汐毫无波澜的眼,慢慢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冷汐当即就轻笑了起来,他从床上坐直身子,扬眉直视着床边人那张英俊的脸,冷绝道:“当然知道——不要再那样叫我了。”
“什么?”赫连笙蹙了眉。
冷汐垂下眸子,勾起唇畔,嘴角噙着一个似有似无的淡笑。
从很早以前起,他就直觉着笙墨这人不简单,当然不简单了——来历成谜,行事高调,身边还有说不清的能人异士。
冷汐不是任人唯亲的人,也不是没有脑子,他之所以选择跟赫连笙合作,对这人身上的谜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也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彼此交心。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这世上,可能没有永远的敌人,但却存在着永恒的利益。
说他冷汐是利用赫连笙也好,说他冷汐是冷心冷肺的恶人也罢,他统统不在乎。
他冷汐重获一世,为的就只有复仇!
复仇——杀光所有上辈子害他的人,屠戮殆尽,不计代价。
至于友情、亲情、爱情,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这辈子再不奢望拥有,也不配拥有。
直至那次在潭柘寺,澜郡主讽刺他不愧是先皇后的人,冷汐才彻底明白了这个假名为“笙墨”的小厮,到底是什么人了。
——已故的大旭七皇子,慕容氏的骨血。
冷汐是做过皇后的人,对大旭这些秘辛,就算再怎么视而不见,耳濡目染,也是比世人清楚得多。
他记得上辈子,在大旭皇宫,裕慈先皇后这个名讳,就是个诛心的禁忌,这禁忌甚至比慕容靖心里的“乐顾”还要可怕一千万倍。
因为他清晰的记得,就是因这个不能提的名讳,那素来慈眉善目的闵太后,大发雷霆,在一次宫闱事变中,一次性的处死了几百名官员与宫人,抛尸龙潜河,一时间血染江红,人心惶惶。
也就是那一次,让当时刚登上后位的冷汐,彻底明白了裕慈先皇后这个名讳的可怖之处,同时,他也明白了:闵太后在佛前呆的久了,并不代表她真是个慈悲的太后。
事实上,闵太后之所以雷霆震怒,就是因为外人谣传,当年的裕慈先皇后,其实是闵太后一族设计诬害死的,而那个出生不到两个时辰就夭亡的七皇子,其实并没有死。
这么算来,若是那大旭七皇子真是活着,那还就是笙墨这个年龄。
而今,当赫连笙卸去易容,站在冷汐眼前时,他便更加肯定,这个人,就是那假死的大旭七皇子!
——因为,赫连笙的这般气度,这般姿容,不是天潢贵胄,还能是平头百姓不成?
念及此,冷汐深唿一口气,平静道:“七皇子矜贵,冷汐高攀不起,也没有你这样的朋友,若你不是我的小厮,就不要称唿冷汐的贱名了——免得平白失了……你七皇子高贵的身份!”
面前人一口一个“七皇子”,简直是字字诛心,字字嘲讽,赫连笙本就焦躁的心,此刻越发的如油煎火烤,一抽一抽的、刺骨的疼。
“不要叫我七皇子!”他终是不再压抑,恨声道:“我不是——我不是……”
“哦?”赫连笙这边快要失控,冷汐却别开眼睛,盯着头顶床幔上繁复的花纹,淡淡道:“你真的不是么?”
赫连笙一下就失语了。
他还能说什么?他的确是七皇子啊,不过是个不该出生的七皇子罢了。
短暂的沉默。
最终,就在冷汐收在被子里的手紧握了些,准备下逐客令时,才听赫连笙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么?”
他这一刻的声音很低很轻,但冷汐却莫名的心头一动,慢慢抬起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赫连笙那张苍白了的脸。
就好像,这从来飞扬狂且的人,拼尽了生命之力才说出那句话,就好像那句话,是打开一切罪恶与灾难的钥匙,他说了,就要陷入无尽的深渊。
“……”冷汐从来没有见过这人的这副模样,一时间徒劳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赫连笙静默半晌,忽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却是比哭泣还要难看,“是我唐突了,原来的事……原来一切隐瞒你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刚愎自用了,冷汐——”
赫连笙还在努力的微笑,“无论你接受我的歉意与否,我只想对你说:我从来都不曾想伤害于你,所有我对你做的事情,都是出自我的本心——你是我在大旭,遇见的最美好的一个朋友,我不想失去你,我原本是想要……”
他忽然住了口,沉静的看着同样抬眸注视着自己的冷汐。
“汐儿,容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赫连笙抬起右手,用力按在自己左胸心口处,慢慢俯下身子,郑重的朝看不清表情的冷汐行了个礼,他闭上了眼睛,沉声道:“唯愿你我终将——再次相见!”
接着他转身,大步往外面走去。
自然,赫连笙并没有看见,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床上那人一直藏在被子的手,轻微的动了一动,似乎是想要挽留,但临到了头,却又被狠狠压抑住了。
宫外北风呜咽,宫内静的可怕,冷汐慢慢闭上了眼。
然则
就在赫连笙将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时,只听得寝宫外面一阵喧哗。
接着就是翠玉急急慌慌的声音,“张公公,您怎么来了?”
冷汐和赫连笙同时抬眸——慕容靖身边的红人张康?
“哎呦,翠玉姑娘”,张康那张面白无须的脸上简直能笑出朵花,他瞄了眼漆黑一片的寝宫,眯眼笑着道:“昭仪娘娘可是安歇了么?”
“公公说的是,娘娘今夜困倦,回来后就歇下了,怎么?皇上那边可是有事传召娘娘了?”
翠玉也只是嘴上说说,她心底里是不认为皇帝会有什么事的,毕竟按照冷汐的话看来,皇帝今晚有的是忙了,怎么可能有空传召一个妃嫔呢?
但她话音一落,就听张康放了些声音,更加喜悦道:“哎呦,咱家在这儿先给冷昭仪道声恭喜了呀!皇上刚传召,今夜钦点了冷昭仪凤栖殿侍寝呢!”
翠玉简直目瞪口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翠玉姑娘……”,张康眼看着这翠玉跟傻了一样,不由笑着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把这等好事儿,去跟冷昭仪说了去?眼看过会儿啊,那元瑾姑姑,就要过来跟昭仪娘娘说规矩了呀!”
【哈哈哈,要侍寝了侍寝了侍寝了侍寝了侍寝了侍寝了侍寝了侍寝了侍寝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
第173章 让我帮你
张康在外面的话音刚落,还不等翠玉有何举动,屋内的两个人同时做出了反应。
赫连笙最先身形一闪,赫然出现倒地在外间的嫣然身边,他两指勾起如刀,无声无息的精准点在了地上那人的脑后大穴上。
嫣然勐地弹了一下,接着就像被电打了一样起来,痉挛着睁开了眼睛。
“你……!”但还未等她尖叫出声,就被赫连笙狠狠捂住了嘴巴。
“安静!”他面色冷峻,那双水墨画般灵动的眸子此刻就像凝了一层冰,异样的森冷,“快去外面告诉张康,你家主子生病了,怕是不能遂了皇帝的意了。”
“啊?”嫣然显然搞不清情况,神色困惑的叫了一声。
“听不懂我的话么?”但赫连笙完全不打算解释,他一手把嫣然拉起来,往前一推,厉声道:“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主子的清白今晚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啊,是!是!”嫣然虽还是闹不清到底怎么了,但面前这少年,神色冷厉,姿态高严,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就像黑云压顶,让她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更何况,不论别的,单凭赫连笙最后那句话,就足以让嫣然赶紧去开门了。
赫连笙吩咐完,正暗自得意的准备去找冷汐“邀功”,哪知他人刚走到内室珠帘处,就遥遥看见冷汐坐在茶几边,正在往嘴里吃什么东西。
那一刹那间,根本容不得冷汐抬眸去看他,只见原本站在门口的赫连笙,以一种肉眼难辨的奇快速度闪到了桌边,噼手就去抓冷汐的手。
“你在吃什么?”
“关你何事?”冷汐怔了一下,慢慢抬起眼,直视着对方深邃的眼眸,脸色不变道:“放手!”
“不放!”赫连笙蹙着长眉,有点不悦道:“你又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去对付慕容靖是不是?”
“……”冷汐闻言眉头一跳,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仍是一脸淡漠,“与你何干?”
“哈……”赫连笙简直拿这人没办法了,他低眸笑了一下,那笑意说不清是什么意思,但落在冷汐眼中,却别有深意。
冷汐不自在的心头一动。
“当然与我有关了”,果然,下一秒,只见赫连笙又换成了那副让冷汐最是熟悉不过的痞气样子,轻笑着道:“我很早就说过,汐儿你的每一件事,都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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