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赠了我流萤,我无以回报,便回满天烟火。”
皇帝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情郎的肩窝上,不,现在不是他的情郎,是他的皇后,将来要埋葬在一起的皇后,司马彦的手指勾勾缠缠的环住了情郎的腰,把脸颊埋了进来,贪婪的呼吸着他日思夜想的气息:“春宵一刻值千金,小七,我们做新人该做的事情吧。”
天子大婚,整座京城的布坊都在加班加点的做红布,普天同庆,为天子祝贺,包括牢房里,狱卒们都忍不住小酌一杯。
牢房外戴着面具的人自然也看到了外面的满天烟火:“有意思,司马彦有点意思。”
狱卒们不胜酒力,有一个人倒了下来,听到底下传来咚的响声,青年举起手,释放了一个信号弹,彩色的信号弹绽放在漫天的烟火中,看上去并不起眼:“时机已到!”
皇帝大婚的好日子,他怎么能不凑一凑热闹,送对方一份“惊喜”
第60章
屋外京都的烟花放了大半宿,一朵一朵点亮天空,转瞬即逝,屋内绘着金线的龙凤喜烛静悄悄却长久的燃了一整夜,半透明的红色烛泪微微摇晃着,像是美人眼中被欺负出来的一滴泪,泪珠滚动,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可是无论床铺怎么摇晃,这泪摇摇欲坠,就是不曾落下。就好像夜风很轻,没有足够吹起床幔的力量,薄而繁复的大红纱幔却晃动的厉害,到后半夜甚至夸张得飘落下来,叠在散落在一团的婚服上。
日光从窗户透进来,宋訾被生物钟唤醒,睁开眼睛望了眼已经翻鱼肚白的天色,下意识要起身,一只素白的手把他拉了回来,声音沙哑音调粘腻:“小七,今日休沐,还早着呢。”
天子大婚。至少三日起步的婚假,什么杂事一律推后,除非天塌下来,否则没别的事情可以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打扰到他们两个。宋訾看了枕边人一眼,蹭了蹭美人软乎乎的脸颊,稍稍调整了姿势,眼睛重新阖上。既然是难得的放假,偷懒睡个回笼觉也不错。
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宋訾还是忍不住起了,他先坐起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屋内的计时器,再看了看太阳在天空的方位,轻轻推了推枕边人:“阿言,该起了。”
虽然小可怜变成了皇帝,周围宫人的氛围也让宋訾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决定按照往日的方式同心上人相处。约束自己,如履薄冰,这不是他想要的婚姻。倘若阿言因此觉得他以下犯上,用君权来约束他,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逃得远远的。况且他不是皇帝的妃子,是皇后。夫妻之中,皇后同皇帝在名义上本就是平等的关系,只看做皇帝的肯不肯给皇后尊重。
但司马彦显然并没有在情郎面前摆皇帝架子的意思,他若是要一个畏惧他的皇后,天下畏惧他的人何其多,何必小心翼翼的捂着身份:“小七,我还困。”
“睡多了不好,早膳是一定要用的。”宋訾在生活上堪称自律,这种原则上绝对不会过分纵容阿言,成亲前是这样,成亲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更何况阿言不比一般人,他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要是饿到了孩子,闹起来还不是他自己受罪。
宋訾接着把懒洋洋的“大猫”抱起来,拍了拍美人没骨头一般的后背,按着阿言酸胀的四肢,给了皇帝一个短暂的脸颊吻,“好了好了,辛苦你了。”
冯吉听到内里有了动静,敲了敲门,在外问:“陛下,可要奴才伺候梳洗。”
宋訾看司马彦眯着眼睛,但已经清醒,发声道:“进来吧。”也让他见识见识皇帝往日里是怎么过日子的,亏得他一直担心美人没了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现在想想,其实他当初的感觉一点都没错,皇帝可不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冯吉领着宫人鱼贯而入,拿金盆盛着的温水的,拿毛巾帕子的,捧着衣服的,梳头发的,还有拿牙刷,捧着牙粉的,零零散散也几十号人。
宋訾倒没有大惊小怪,他娘生下来就是郡主,而且不像他喜欢大部分事情自己来,平日里也要好几十个婆子丫鬟伺候。
皇帝瞥了情郎一眼,从宫人手上拿了帕子,自己浸水洗脸,但他没拧帕子,丢到盆里,宫人熟练退了下去。
宋訾看了那捧着帕子的宫人,并没有被惊吓到的神情,显然这个步骤应当是由天子完成的,倒是比他娘亲勤快些。想想也是,天子多疑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帕子扔在脸上,迷迷蒙蒙的状态下,别人用力捂住口鼻不就没了性命。
等到了穿衣服的步骤,司马彦主动拿起衣物的时候,那宫人眼中就明显有些惶恐,只是神色还是强行保持镇定,不敢在天子跟前失态。
司马彦转头看着宋訾:“小七不帮我换衣服吗?”
宋訾问道:“这是皇后的义务吗?”
“但是往日小七会替我穿衣,还是说……小七得到手了,就不心疼我了。”这声音半嗔半怒,听上去不是在发脾气,倒像是在撒娇。
往日里伺候皇帝的宫人哪里见过皇帝这一面,听着这声音,这腔调,惊得他们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谁人敢这么大胆逾距的同皇帝相处,便是皇后……皇后也不该如此冒犯。但这批宫人是见过世面的,经历过皇帝频繁发疯的那段日子,别的优点可能没有,沉默寡言,知情识趣的本事养得一流,只稳稳当当的拿着手里的东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一声。
宋訾倒吸一口气,他捧了那衣服,衣着看着华丽,可是料子沉的很:“这么厚的衣衫,你平日里就穿这个。”
冯吉笑眯眯解释:“陛下畏冷,平日里辛苦。”
他话说完,就被皇帝冷眼刀剜了一眼,他都没说话,就你多了一张嘴。冯吉牢牢闭嘴,行吧,从现在起,他就是个哑巴。
司马彦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拿了下来,堆在宋訾手上,他摆摆手,示意宫人把东西放下,人都退出去,等殿内清静下来,他立马委屈上了:“小七替我穿吧,我们可是夫妻,你怎么叫旁人看了我的身子去。”
宋訾没好气道:“是是是,这里头的简单,外头的麻烦,你把宫人都赶了出去,这衣服这么复杂,我可不会。”
“那我先教小七穿,小七再帮我穿。”司马彦道,“我不让外人看了身子,小七的身子也不能让外人看了去。”在多数皇帝眼中,宫里的奴才其实算不得人,现在他们在霸道至极的天子口中又成人了。
说到底,皇帝的醋劲大的很,以前是身份不那么正当,现在名正言顺,那就理直气壮的醋海生波,别说有脑子会思考的人了,就是真的小猫咪都别想馋他家男人的身子。
宋訾做这种事情习惯了:“好了,我自己穿,你现在不方便弯腰,就这么站着吧,我帮你。”
他向来不爱人近身,端个热水之类的活让人干没什么,衣服还要人帮忙,很奇怪。看了眼宫人准备的服饰,虽是皇后婚服,可和皇帝差不多,还是按照男子的衣物设计的。
宋訾松了口气,很快利落穿好,司马彦那一套比了比,给人套上:“伸手。”他碰了碰皇帝的小肚子,五个多月了,比起一个月之前,阿言的肚子终于有了明显的凸起,其实腰身还非常纤细,但看肚子就是能看得出那种孕夫的感觉了。
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阿言肚子里的孩子还安安静静的待着,没有要闹腾的意思。“乖啊。”宋訾手没忍住静静的放在美人的腰腹上,把腰带的位置往肚子上方上系高了几寸,特地系得松垮一些,只用配饰固定住。
新婚之际,因为正在房放假,好像两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干,宋訾等用完了早膳,就拉着皇帝去宫中晒太阳了。
搁在后世,这就是小夫妻轧马路。皇帝态度特别坦然,宋訾心也跟着大起来,随侍的宫人都跟在后面,他就当人不存在。
结果走了大半圈,宋訾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旁人,正是凌夷。说实话,有点小尴尬。
见到皇帝,凌夷立马行礼,然后道:“陛下,臣有急事要禀。”
司马彦当即变了脸,他新婚,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几日再讲的。
凌夷看了眼宋訾,后者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要不然我退下去。”
和前上司待在一个空间,说实话,真的好别扭,一时间心态难以转移过来。
司马彦立马道:“有什么话是小七不能听的。”他晃了晃两个人交握的手,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前朝说后宫不能干政,可也没那个皇帝娶男人做皇后,更没有哪个皇帝亲身上阵生孩子的,司马彦做的前人没干过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皇帝都这么说了,宋訾当然不会说什么非要走的话,他只是有些许不习惯身份的突然转变,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等宫人退开一些,凌夷只说了简简单单七个字:“陛下,摄政王跑了。”
话越少,事情越大,宋訾一阵恍惚,还是皇帝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小七,你抓疼我了。”
宋訾立马松了手:“审刑司戒备那么森严,怎么会跑了呢?!”
他深呼吸几口气,没事的,他现在入了宫,皇帝还揣了老宋家的崽,他爹一定不会像原著中那样被哄骗。
皇帝果然震怒:“早不跑,晚不跑,现在来跑,早知今日,朕就应该弄死那只扫兴的阉狗的!”
宋訾:……重点不对吧,是因为扫兴才想弄死摄政王吗?对了,他差点忘了摄政王好像是被他家阿言阉了,应该不会能翻起多大波浪吧。
第61章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显然并不想管这件事:“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陛下,兹事体大,是不是得先处理一下摄政王的事。”当着宫人的面也就算了,当着凌夷的面,宋訾还是把到嘴边的阿言给咽了下去,忍不住劝了两句。
他记得水牢里的摄政王,虽然形容枯槁,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想想对方被困在那么难的地方,都活了这么些年,生命力可以说是极其顽强。再想想其他人对这位摄政王以前的评价,宋訾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刚才还叫我阿言,怎么又改称陛下了?”司马彦的眉目染上几分不悦,但也怪不得小七,要怪只怪凌夷在不恰当的时机跑来。
皇帝凑近了一些,和宋訾咬耳朵,掰着手指同皇后开始算账:“小七,现在是咱们的婚假,本来也就三日,你陪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现在一日已经过去一大半,到了第三日你还要回门,哪有时间管那只阉狗。”
他们也没做什么,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光是穿衣服整理头发,因为没有让宫人伺候,就不知不觉用了大半个时辰,腻腻歪歪吃饭又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出来消消食,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时辰,感觉眼睛一眨一闭,好像马上就要到第二日了。
宋訾总是很忙,他也有政务要处理,两个人也就办了一次这样的大婚,能够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完全抛开世俗,腻腻歪歪在一起的时间是多么的宝贵,凌夷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的,明明以前还挺聪明的,连这点机灵劲都没有。
听到这话,宋訾深深的迷惑了,如果是别的事情,他觉得凌夷也不至于这么不长眼色的来通禀,这可是审刑司被劫狱,摄政王逃走的大事。他总感觉阿言不像是个暴君,反倒有往昏君发展的潜质,阿言想要做昏君,他可不想做祸国殃民的妖后!
宋訾做好心理建设,换了种说法:“走了这么久,阿言你累不累?我觉得是有一点累了。”
他不断在脑海中催眠自己,这里是皇宫,阿言是皇帝,他现是皇后,就像是阿言说的,他们两个在自己的后花园好好散着步,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凌夷目前是他的前上司,真要不自在,也不该是自己!
皇帝刚想说小七陪着就不累,听完后面半句改了口:“累,感觉腿还有一点酸。”
他看了眼宋訾的背,眼带暗示。宋訾当自己没看见,要是阿言肚子里没有孩子,多远的路他都能背,可是现在皇帝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快五个月的孩子,难免就压迫到肚子。这要是没有别人,他倒是可以把皇帝抱起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面皮薄,还是做不来这种事。
背不能背,抱不能抱,宋訾往皇帝手肘内侧挤进去几寸:“要是觉得累,你就靠着我。”
他一向站得很挺拔,像是沙漠里立于风沙间的胡杨树:“冯公公,安排御撵过来,我……本宫同陛下要回去。”
帝后二人共乘御撵,车子拉得很慢,凌夷就迈着他那双大长腿跟在后面。
宋訾回头看了一眼在太阳底下晒着的凌夷,对方还是穿着他熟悉的那件黑色制服,巨蟒张牙舞爪,脸蛋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
宋小七的叶子牌是收起来了,宋訾的还握在他手里呢,把未来的上司就这么撂在身后,这种特别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大不了日后不去审刑司了!反正他原本进审刑司,就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天子的动向,想办法偷渡将来可能会成为皇后的阿姊,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破案审案。现在自己都成了皇后,可以说全天下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皇帝的动向,其实也没有必要非待在那里。
见司马彦还是有些不开心,宋訾说:“反正闲着挺无聊的,人来都来了,好歹知道摄政王怎么跑的,早点把他抓起来,咱们才能安心。”
说起来都觉得奇怪,怎么之前皇帝没出过事,这两年却如此频繁。宋訾忍不住胡思乱想,会不会是他导致的蝴蝶效应,审刑司记录的卷宗,明明这几年已经很少见到刺客了,阿言有孕之后,什么反贼逆党却突然卷土重来了。可剧情大神作祟,也应该是冲着他们一家来,不至于转移到阿言身上。
“阿言,是不是宫里还有奸细?”想到这个可能性,宋訾不免忧心忡忡,“之前蛊毒一次、避暑山庄一次,现在摄政王又跑了,他在牢中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离开。”
提到避暑山庄,司马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想到守着宋訾几乎不休不眠的那两夜,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发生同样的事。
皇帝靠在了皇后的肩膀上:“蛊毒的事情,本来是我为了有孕设计出来的,是传言罢了。避暑山庄是意外,这次的事情,和上一回应该是一波人,他们一直都在,只是听到我虚弱,借着这个时机,想要趁机置我于死地罢了。”
他喃喃道:“小七,我好害怕,我不想死,要是他们想要害我,想要害我们两个的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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