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飞羽说可能是冥冥之中注定,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了反应。
他拼命地闪身躲过了几发子弹,扑倒了男人。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他奇迹般地夺过了枪,果断向男人射击。
但很不幸,其中一发子弹还是穿过了他的身体。
在男人倒下的之后,周飞羽发现了那个倒下的男人……也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说……他说……”周飞羽像个虚弱的病人,紧握我的手,手心里都是汗,“他说他犯下了无可挽回的,他逼死了他的小悦……所以当发现时空可以交错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想要进入一个还有你的世界,然后干掉自己,取而代之。”
“你杀死了他?”我问他。
“他说自从你从世界里消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周飞羽看起来脆弱又疲惫,但还是艰难的继续说道,“他在我面前吞了枪。”
我永远也无法对周飞羽那一刻看到自己在自己面前自杀的心情感同身受,但听完这个惨烈的故事,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
“小悦。”周飞羽虽然还在颤抖,但仍然在试图安慰我,“别哭了……以前都是我的错……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你愿意和我还是和谁在一起都好,只要你幸福……”
我垂下头,双手握着他的手抵在额头,嚎啕大哭起来。
232.
据说,一个人一生中的每个抉择都会催生出不同世界的分化。
于是对同一个人来说,宇宙空间会呈指数性爆炸生成,宇宙中会同时存在无穷多个平行世界,就像是一套套大同小异的剧集。
乍一看各有各的相似,但仔细分辨,却各有各的不同。
我无法得知我梦中的那个世界究竟位于哪里,而害得周飞羽濒死的他又是来自于何方。他们只是来自无穷多个世界其中的一个。
宇宙太大了,我们身处三维世界,根本无法用四维空间的思维去思考世界。
但,有一件事我是清楚明了的。
那就是,我们的命运,都随着我当时孤注一掷的任性妄为改变了。
显然在这个世界原定的轨迹上,我本不该和周飞羽,和罗安,和怀恩,以至于工作后认识的所有人有任何的交集。
如果我遵从既定的命运安排,我永远不会和他们相遇,我们会各自安好,永不相识。
或许我会偶然从报章上看到他们的新闻采访,感叹一句青年才俊,而他会恣意妄为地活着,追寻自己渴望的目标,获得想要的人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向我忏悔似的满怀歉意。
——他其实根本不欠我什么。
这一切事情发生的根源都在于我,我才是那个搅乱了整个世界的祸根。
我们的命运都因此而被改变了。
我太自私了。
但现在后悔为时已晚,时间无法倒流,我们再也退不回到之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哽咽着对周飞羽道歉,我从没如此懊悔过自己的任性。
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尚能导致一场风暴,我简直像是个搅乱整个世界的涡轮发动机,恶意满满。
我生平最大的任性,却导致了这么坏的一个结果,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对你给我的爱视若无物。”周飞羽的声音温柔的在我头顶响起,“小悦,我对你那么坏,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咬着唇摇头,悲恸不已。
他根本不知道我在为什么难过。
但他还在笨拙地安慰我:“之前我做了那些过分的事,我没法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够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变回之前那个快乐恣意的小悦。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关怀——小悦,我不求其他,只求在你不要那么讨厌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接受我作为你的兄长照顾你,就足够了。”
他好像变得前所未有的……谦卑。
我很不适应,但却败给了他诚恳的眼神。
迫于压力,我只好改口叫了他一声哥。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称呼,居然让他瞳孔震动。
——说来惭愧,好像除了父母,我很少感到自己在别人心里如此重要。
周飞羽这样,让我心里不是滋味,但多少又带着些甜。和我梦里的场景不一样,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看我,似乎我的意见比天还要大。
比如——
“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说这话其实只是征询他的意见,没想到他动作迅速地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好。”
周飞羽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我停下剥橙子的手,替他掖好被子。
就……多少也有点奇怪。
但我怕触及他黑暗的回忆,不想再让他回忆受到攻击时的情景。
事实上,彗星过去的时间一长,我也开始渐渐淡忘一些事情。
有一些当时觉得非常诡异的情况,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毛骨悚然的感觉。
甚至在那夜之前的几天也开始变得模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时空扭曲造成的结果。可能除了周飞羽这种事故中的幸存者会对当时的情况记忆深刻外,大多数人包括我,都会慢慢淡忘那晚的记忆。
但我仍然忍不住介意他说的……孤身一人,来自某一个世界的周飞羽。
那个世界的我不知为何早早逝去,引得他孤注一掷地想要穿越到陌生的世界来寻找幻影。
可他却就那样死了。
死在时空扭曲后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来过。
他的消失,也对这个世界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他本不属于这里。
我甚至在猜想,如果彗星走后他的身体是否会就此消失,就像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又或者他没有消失,被发现时因为无法确认身份而被搁置成一桩无头悬案。
各种可能的猜想让我变得沮丧。
一想到那个周飞羽的种种可能的结局,我就感觉像是有一只大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呼吸困难。
虽然……虽然理论上他与我并无干系,但我却很难接受他会落得这样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那样决绝又孤注一掷,就是因为失去了属于他的崔馨悦吗?
我无法想象那样的绝望。
就像我无法得到如同梦中的我和周飞羽的幸福一样,我同样无法体会那个情境下与周飞羽死别的痛苦。
我想这宇宙中无数个世界里,我和他也许会白头偕老,也许也会冷眼相对,也许会形同陌路,也许会势如水火。
太多的可能了,我只有一辈子,不可能一一尝试。
也许命运注定我尝不到甜,我却也畏惧苦。
我想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很好,各自退一步,虽然回不到从前,但总不至于落得悲剧收场。
既然他愿意做我的哥哥,那我就……顺从地做个好弟弟。
这也没什么不好。
第52章 看护
233.
周飞羽似乎睡得不太好。
他口中念念有词,眉头始终紧锁。
我太知道睡不好觉是什么感觉,他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坐视不理。
休息不好势必会影响到他伤口的愈合。
终于我在他双手在空中挥动的时候,主动牵起了他。他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连眉头也舒展了。
我对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默默地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震动的手机——怀恩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点开一看,都是阿黄在狗公园自由奔跑的录像。
最后一个录像,是阿黄叼着球立着耳朵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调小了声音,把喇叭放在耳边,发现那个视频的背景音是怀恩在问阿黄:“Henry,where is Eric?”
我又重新看了几遍那段视频,小狗子本来兴高采烈地叼着球在沙地上跑,结果屏幕后的主人一提到我的名字,他就开始四处张望。
唉。
我好想阿黄。
我单手打字,回复怀恩:“想你们了。”
屏幕上出现了表示对方正在输入的三个点,很快他回复我:“和律师谈过了吗?”
“上午谈了。”我只有一只大拇指可以用,所以打得很慢,“结果还挺乐观。”
“那太好了,我说过,你一定会没事的。”怀恩回我的话看起来信心满满。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边还牵着周飞羽的手,但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情绪稳定地和怀恩聊着没营养的废话,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话题而欢欣雀跃。
我变了。
怀恩说他要去训练了。
我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拔起来,却发现周飞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也不知道他低头看着我对着手机傻笑了多久。
呃……场面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不过我很快稳住了阵脚,朝他客气地笑了笑。
按照我以前的习惯,我可能会给他解释些什么,但说实在的,现在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做什么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周飞羽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似乎把已经挤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小悦,”他垂眸低声说,“你帮我把护理叫进来吧。”
“啊?”我愣了。
不是吧不会吧?就因为我玩了一会儿手机,周飞羽就要开除我了?
“你需要什么,你说啊?渴了还是饿了?别一言不合就赶人走嘛。”
不是我说,他这也太伤我自尊了。
没想到周飞羽脸红了,小声说:“我想去洗手间。”
“哦,尿尿啊。”我恍然大悟,“那你能起来吗?是要扶你起来还是?”
他脸更红了:“床下有个东西。”
我趴在地上一看,原来有个尿壶。
234.
我也不知道周飞羽害羞个什么劲儿,反正这厕所让他上得像是得了前列腺炎。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淅沥沥沥沥下个不停……”我应他的要求背过身,但仍然忍不住唱起了歌。
身后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小悦……”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只在心里哼哼。
终于他结束了。
我在他害羞的注视下替他用湿巾擦了下体,又倒了尿壶。
在他还来不及想到什么措辞的时候,主动开了口:“怎么样周总?我用起来比护工不差吧?”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这么脏……”他看起来像是很难接受似的皱着眉,“明明有护理。”
“人吃五谷杂粮,吃喝拉撒再正常不过,你又不是天仙,天仙才不上厕所。”我既是嘲笑又是安慰他,“你都要做我哥了,那我伺候伺候我哥也没什么的吧?”
他终于舒展了唇角。
“小悦,你总是这样。”他摇了摇头,似乎充满了无奈。
说实在的,我有点受不了他现在这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我以为真正的兄弟之间,多少都带着些嫌弃和习惯,而不是像他这样,纵容和宠溺更多。
我被姓周的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医院里挺无聊的,时间过得很慢。
但架不住人家吃饭早,因为周飞羽特意等我,我们中午一点多才吃完了午饭,结果这会儿不到六点就又开饭了。
我本来找了个最近在看的综艺和周飞羽分享,是一群实习生去公司求职的真人秀,第一集 就是面试。
我其实是故意的,特意想看看周飞羽这个总裁对节目里的实习生表现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我把他的床摇起来让他可以舒服地观看,但他看得一直双手交叉搭在腿上,面无表情。
就在我再一次为了节目里的选手因为紧张造成的逗趣表现而欢笑后,我发现了他一直维持着一样的表情,我有点忍不住了:“怎么了哥,刚刚那个不好笑吗?”
“我笑不出来。”他出乎我意料地非常认真地评价,“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一个秀,但面试官未免有太多stereotype(成见)了。如果大环境真是如此,我觉得需要改善的地方还有很多。”
“比如?”我停下笑,问他。
“简历上的照片,性别,生日,都是不该出现在上面的内容,因为那一定会影响面试官的判断。”他抬起一只手指指屏幕,“还有我不觉得学历是最重要的选人指标。”
我虽然同意他,但还是试图调侃道:“这话被一个藤校毕业生说出来,还真没什么说服力。”
“就因为从很好的学校毕业,我才知道学校代表的意义没那么重要。”他转过头和我对视,“再好的学校里都有三教九流,个人能力才会是我更看重的目标。但是想要做企业的时候,我也有一些私心——我希望我的公司不仅仅是在专业领域取得成功,也希望我们能够在社会潮流上具有一定领导力。我不希望招进公司的都是一些只是简历漂亮的绣花枕头。”
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和我说其他的抱负,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周飞羽,即使身穿松松垮垮的病号服,但是浑身却是发着光的。
“所以你会歧视高学历的废物吗?”我故意问他,“就像我这样的。”
“你才不是废物。”他的眼神深情至极,“你是……珍宝。”
我被他酸得一个激灵。
“好吧好吧,继续看节目了。”我像是遭遇了卡顿,抬头重新看向屏幕,但隐隐约约总觉得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我脸上。
但我每次转过头去,他都在盯着屏幕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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