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守着我的红油辣锅,美滋滋。
“又不是过节,又是晚上。为什么点这么多?”我倒是一点也没客气地笑纳了面前的毛肚鹅肠。
罗安居然对我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自然是为了答谢你这个救命恩人。”周飞羽替他回答,“不然要补二十页的报告,我们今晚都别想睡了。”
罗安又塞了一大盒羊肉卷到我面前:“崔,你快吃,我把他们店里所有的东西都点了一份。”
哎,真是铺张浪费。
我抿了一口罗安执意用来配火锅的白葡萄酒。
不过……这家店也真是不容易,居然在A国连豆腐都能凑出四种来。
吃火锅,难免时间久了一些,饭后罗安主动要求收拾残羹,我便也不再客气,回到屋里继续鼓捣他的硬盘。
吃饭的功夫,系统已经备份完毕。
按照我的习惯,备份完系统,还要逐层检查备份文件进行剪切,以免遗漏。尤其是收藏网页,本地缓存之类的,指不定就能找到什么遗漏的重要内容。
出于职业道德——虽然我并不是一个专业修电脑的——但我没有旺盛的好奇心,没有意愿去窥探别人的秘密。
只是在拷贝应用缓存的时候,系统弹出了几个警告:
该文件过大,无法回收该文件,是否直接删除?
我正要点否,按下鼠标的手指却无法再动了——提示框里的几个文件名,和路径里的文件夹名,都由不得我忽略。
冥冥之中,我觉得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神秘的盒子,勾引着我去打开。
但一旦打开,背后很可能是一个……不好的结果。
我按住鼠标的手指无意识地拖着光标往一侧滑动,躲开了那个按键,选中了跳过,并勾选了全部。
剪切程序继续运行。
我平时不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但可能是因为心理暗示的原因,我眼前一直不断地浮动着那一行路径和那个文件名,迟迟没有消退。
直到所有剪切任务完成,硬盘上只剩下那几个大到无法回收的文件。
我看着它们,感觉它们也在看着我,这几个文件,仿佛在我面前织起了一张大网,等待我的深陷。
我……该打开它们吗?
277.
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尤其是在看到了那个视频文件的缩略图之后。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播放器已经开始播放视频——一段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连打开文件都需要好几秒。
那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上黑乎乎的,应该拍摄于夜间,画面里的场景我不能更熟悉——那正是我在怀恩家居住的那一间卧室。
而当时的我,正躺在床上时不时地动动身体。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画面亮了一点,摄像头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矮墩墩的身影,姿势熟练地顶开了房门,绕着我的床边转了两圈,随后卧倒。
又过了一会儿,我起床进了卫生间。
视频是被剪辑过的,看到画面角落里的时间水印,那正是我失眠的那段时间。
这发现让我毛骨悚然。
……那个房间居然安装着摄像头,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而且,这段视频为什么会存储在罗安电脑里?
是谁给的他这段视频?
是只有这一段视频,还是他能够通过摄像头观看直播?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时候如此沉得住气,完全不急于联系我,甚至给了我足够的自由。
会不会……怀恩的房子里不止这一个摄像头?
细思极恐。
我甚至来不及愤怒,就已经汗毛直竖。
太可怕了。
当得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下的时候,那种感觉直叫我不寒而栗。
他到底知道我多少事?
我惊魂未定地去翻找那个文件夹剩下的文件,里面几乎全是视频,大概有两百多段。我不知道他拿这些视频用来作什么,但这让我非常不适。
除了那些视频以外,我还在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些关于我的资料文档,甚至包括曾经的校园卡照片和几个我没见过也看不明白的文件。
我心情很复杂,关上了文件夹。
我其实不太明白这些资料出现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罗安调查我?还是在为我的官司搜集证据?
可如果是后者,他 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要原始资料?反而要大费周章地私下搜集?
还有,那些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许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未经同意在怀恩家里安装摄像头,但我总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这件事让我看不懂了。
我越想越不对劲,也越想越浑身发冷,虽然明知自己偷窥是不道德在先,但还是忍不住抓起电脑冲到罗安面前质问他,为什么监视我。
周飞羽诧异地看着冲进屋里的我,他看起来并不了解这件事。
罗安愣了片刻,在弄清楚我说的事情后,他却意外地平静:“这是我和Wyn的协定。”
“你什么意思?”我不敢相信,“是他同意在我的屋子里装摄像头的?”
“你当时很反感我们,只肯和他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罗安露出苦恼的神情,“崔,你可以放心,我几乎没有看过那些视频——那个摄像头有个运动捕捉的功能,会自动缓存一些片段。”
我大喊起来:“你凭什么这么做?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甚至连周飞羽也替我帮腔:“Andrew,你这样是不对的。”
被两个人炮轰,罗安有些烦躁,耙了下头发:“那你要我怎么办?你病了,病的那么重,又不愿意见我——离得那么远,我想要确保你的安全啊。”
“Wyn知道这件事吗?”我问他。
“他当然知道。”罗安看着我,“摄像头还是他装的呢。”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苦涩地说。
这感觉让我仿佛活成了实验室里的动物。
……怀恩好想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罗安适时地走过来靠近我:“我只是怕他不会尽心照顾你……可当时你除了他谁也不认,谁也不跟,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当时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又不能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害怕。”
他牵起我的手,轻轻晃了晃。
“抱歉,我怕刺激到你,才一直不敢跟你说。”
但摄像头这件事并不是让我感觉最难过的。
而是,整个故事里,那个冰冷陌生的怀恩,让我倍感不适。
“所以Wyn是不是从没有喜欢过我。”我垂下头,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为什么他对我的态度永远温和,为什么……他最后走的那么决绝。
“他……就是那样的人,和所有人都有距离感,让人摸不透。所以我当时才会让你别太投入感情,毕竟我姐和他在一起两三年,到现在提起他来还会抱怨他像个捂不热的石头。”罗安似乎想要安慰我,“但答应过的事他应该能做好的。我让他好好照顾你,尽量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他应该做得还算好……”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因为罗安的一句话,怀恩就认定了同意被我喜欢也是我的要求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照顾我的工作一旦交接,他连忙避我如蛇蝎。
不是因为我曾经的经历让他退却,甚至不是因为他道德标准高商无法忍受我的过去,而是……他的底线根本就是罗安。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你吗?”我艰难地牵起嘴角。
罗安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我忍不住把这个合该为怀恩保守的秘密说了出去。
那一瞬间,除了我心底里涌起的一丝因为报复产生的快慰,屋里余下的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我知道这个世界里,怀恩是没有向罗安吐露过这样隐秘的心思的,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全因那个梦境。
那个梦从我分手之初起,到在彗星来临后便戛然而止,给了我很多碎片式的记忆。
神奇的是,在前往L城之前,我的梦里并没有怀恩这个人。但在和他共同生活之后,我的梦里出现了他,出现了他和罗安的故事。
我试探了怀恩几次他对于罗安的感情,而他并不否认,只是那套拿罗安当弟弟的说辞让我误以为我可以有机会,在他的心里抢先占据一点位置。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温情,让我也产生了我真的成功了的错觉。
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又一次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278.
如今想来,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在自说自话的自我感动。
表错情,会错意,还持续不断地暗示自己那是爱情。
我甚至开始怀疑,前女友与我之间的那些年,是真的出于爱还是习惯,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还是她当时恰好需要一个男朋友,而身为女生,她性格多少温柔一些,可能也多次想过就这么与我凑合下去,于是就生生忍受了我这么多年。
我觉得我好像从没有正确地被人爱过,也或许,我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
有了太多类似的遭遇,一次两次我都能自欺欺人地认定是对方的错,可,再三再四呢?
当发现其他人都在逆行的时候,那就应该是我自己走反了方向。
我急需倾诉,给我妈打个了电话。
自从出事以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欺骗父母我工作繁忙难以脱身,甚至有一段时间分神在不值得的别人身上,连个信息都迟于回复,而他们怕引我担忧,只敢小心翼翼地给我转发一些文章或是搞笑视频,时而发一些我家狗子的照片给我,关心我添衣与否。
滑动着我和母亲之间的聊天记录,通常是她问我十句我只回复一句。
醒悟过来,我竟如此对待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我太不孝。
电话很快接通,母亲正在家中。
“悦悦,怎么这会儿想起来打电话过来啦?”她亲切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透过屏幕,她气色还算不错,“想妈妈了?”
我万万没想到会被这句话击中。
简单的四个字,正中我的软肋。
“嗯。”我强忍着泪意,对着屏幕微笑,“妈,我想你了。也想家了。”
“想家就回来吧。”她笑吟吟地对我说,“我们随时欢迎。”
“你们……不会觉得我没出息吗?”我躲起来偷偷抹了把泪,又笑着问母亲,“我回去就要去啃你们了。”
“嗐,在外面是赚得多,但钱和生活,总要找一个平衡点的嘛。”我妈一向想得很开,过了一辈子的清贫日子,她比我豁达多了,“我和你爸早就想劝你回来了,外面多累啊,哪有家里舒服,咱们一家人高高兴兴过日子,比多赚多少钱都开心。”
我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但仅有的一点斗志都建立在别人的需要上,如果有人要求,我可以做到很多事,仿佛那就是我生存的意义。
但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性格,我做事总是需要一个意义,不然就很难推进。我需要很努力,才能说服自己为了自己而活。
真好。
这世界上,还有人需要我。
第65章 重生
279.
晚上外面下起了雨。
可能是情绪受了刺激,晚上睡到半夜,我就被憋醒了。
这熟悉的感觉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记忆,时隔多年,我的哮喘复发了。
我真的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发过病了,可能是L城四季如夏的气温和干燥的气候贴合我的体质,自从我出国年初开始,我连一次呼吸道感染都没有过,所以曾经常备在身边的气管扩张药我已经遗忘了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痊愈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老毛病竟然会在这么个特殊的时刻重新找上门来。
哮喘病发的时候症状来的快又急,呼吸道痉挛导致的胸痛让我大脑缺氧。我扶着墙走进卫生间,企图靠咳嗽缓解症状。
但咳得越剧烈,我越觉得上不来气。
我的喉咙间忍不住发出恐怖的呼吸声。
会没事的。
我勉强自我安慰。
但好像作用不大。
曾经为我看病的大夫这样形容这个病:不发病的时候和正常人无二,但一旦发作就恨不得当场倒地。
我跪在马桶前咳得脸红脖子粗,呼吸很痛,气管发出了悲鸣,但我仍感到头晕目眩,跪也跪不稳。
缺氧间,求生的本能让我想要向人求救——我的病之前也从未发作得如此厉害过,我不确定再挨下去会不会有所好转,毕竟我手边没有任何有效的药物。
我弯着腰扶着墙摸索着出了卧室,摸到了那两人的卧室,敲门求救。
已经很晚了,他们大概已经睡熟了。我连敲了几声都没有人应,我的大脑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我几乎站不住,开始使劲力气砸门,喉咙间发出可怖的沙哑的声音,仿佛能听到痉挛的气管在互相摩擦:“周飞羽!罗安!开门!救救我……”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了一年,那扇门终于开了。
“我哮喘犯了……”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好像听到了谁的惊呼,但我不记得倒在了谁的怀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280.
我死了。
死于哮喘发作导致的窒息。
死前的一段时光,大概是灵魂抽离了肉体,我竟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
我看到了已经逝去的爷爷奶奶,他们摆着手对我做出拒绝的姿态。
我看到了抢救室前恸哭的周飞羽和罗安,看到了远在L城因为接到了罗安痛骂而愕然的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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