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切都安排妥帖,顾容便从顾府出发了。
这一趟出行,顾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这一次算是得偿所愿。
而且,他一去两天,身边没有大房的人跟着,不用担心顾之虞在耳旁冷嘲热讽,也不用担心刘氏时不时的明枪暗箭,远离顾府,那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顾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鸟儿出笼,甚至想离开就不回来了。
但是不行,他的身体支撑不了他离开顾府太远,而且他不能将魏氏一个人留在顾府。
这个心思只是持续了一瞬,就被顾容压在了心底。
三辆马车先后上路。
这阵势对于顾容来说已经很大了,更何况还有好几个家丁跟在车后面步行。
大概走了差不多三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京郊的红叶山下。
红叶山是京城游人常来赏玩的地方,山上汤泉不少,但因为先前未经修缮,所以专程前来此处泡汤的人并不多。
前段时间有位入京行商的商人路过此地,带了拨下人在红叶山下凿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汤泉,碰巧这事情被史大夫听说了,才推荐给了顾容。
据史大夫说,他自己也曾在此地泡过汤泉,感觉很不错。
史大夫四处行医,游历过很多地方,元生同他聊过几句,说他博闻强识,确实有几分本事。
这更让顾容怀疑,史大夫是不是真的从苗疆来的。
红叶山下有个客栈,一行人一到地方,元生就去那儿定了几个房间。
今日天气甚好,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可以趁着天还亮着,先去山脚下泡一泡,天黑后回客栈用个晚膳,正好睡觉。
此计划甚妙。
但是听说山脚下的汤泉地方不大,顾容不能带很多人去,还要有人留在客栈看守行李。
“那就让小钱子去吧!”元生很快道,“小钱子有些拳脚,可以保护少爷,再带两个婢女和一个家丁随行,可以帮少爷拿行李,元生就不去了,留在客栈给少爷煎药,顺便备好晚膳,免得少爷回来饿肚子。”
顾容欲言又止。
宋潜渊已经利索地在一旁替顾容收拾起了泡汤要用的东西:“皂角、巾帕、换洗的衣服……”
顾容带来的几个箱子里还有元生事先给他叠好的里衣,宋潜渊从里面挑了一件出来,抚了抚,发现是极柔软的面料。
果然是娇气的少爷,要是里衣的面料太过粗糙,会磨坏少爷娇嫩的肌肤吧?
宋潜渊将这些都装进包袱里,回头对顾容道:“小钱子没有伺候过少爷洗澡,不知道少爷更衣的时候需不需要小钱子在一旁帮衬?”
顾容方才正在服药,那是周大夫事先搓好的药丸,需要每日定时服下一颗,他循声回过头,见宋潜渊手里正拿着他贴身的亵裤,整齐叠好了往包袱里塞,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脸涨红了,忙快步过去,一把夺过宋潜渊手里的包袱,一边匆忙将亵裤往里塞,一边道:“不需要,少爷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哦……”宋潜渊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默默地退到一旁,不再搭手,只看着顾容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
作者有话要说:
男孩子要记得把自己的贴身衣物放放好哦!
下一章入v,0点还有三更奉上,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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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然而顾容根本就从没做过这种杂活, 平时这些收拾的事情从来都是元生帮着他去做,包袱一经由他手,自然立刻变得乱七八糟。
“哎呀少爷!”元生看不过去了, 忙过来道,“不能这样放衣裳, 会皱的,而且包袱也容易散开。”
说完他将顾容放好的衣服又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重新叠好后整齐地放回去。
顾容在一旁讷讷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是个娇气的少爷。
顾容回过头去,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潜渊。
对方站在那里, 眉目矜敛地看着他。
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顾容总觉得,对方望向他的深黑眸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东西都收拾好了, 去山脚下的马车也安排妥当, 宋潜渊一个肩膀挂着自己的包袱,另一个肩膀挂着顾容的,立在车边等待顾容。
等伸手把顾容送上车, 宋潜渊也从车外钻了进来。
他将包袱放下, 挺直腰背坐在顾容的侧边。
他今天仍旧穿着顾府下人的蓝色粗布衣裳,但是不知道缘何, 都是普通的下人衣裳, 穿在宋潜渊身上就是比穿在别人身上好看。
车夫驱动了马车。
京郊的路面不平坦,马车一动, 顾容便整个人晃了晃。
这辆马车车厢狭小,顾容微微一动, 便会整个人靠到宋潜渊的身上。
顾容极力克制自己, 让自己在马车里稳稳坐好, 维持端庄的少爷模样。
宋潜渊看顾容两只手撑在座下的软垫上,努力地让自己不东摇西晃,觉得有点好笑。
他今天披了件浅蓝色的披风,帽子上依旧是一圈白白的绒毛,只是天气冷了,那披风比以往看上去更要厚实一些,绒毛几乎要把顾容的整个下巴和脖子都给裹住,只余半张好看清瘦的脸,像一只怕冷缩在窝里的兔子。
宋潜渊想起方才收拾包袱时聊过的话题,道:“少爷再过两年多,便可行冠礼。”
顾容怔了一怔,蓦然想起过完年,他就要过十八岁生辰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从前他总盼着长大,可真的一晃眼长大了,他却总没有实感。
想起在病床上蹉跎掉的两年时光,顾容的眸光一黯。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到及冠。
宋潜渊又道:“正所谓,男二十而娶,女十五而嫁,少爷届时就该娶妻了。”
顾容呆了一下,道:“我怎么娶妻?”
他这样的身子,不管娶了谁家女子,都是在耽误对方。
宋潜渊继续道:“大宁有先成家,后立业的说法,少爷身边的很多同僚,应当十五岁便已经成家了吧?”
这倒是真的,确实勤学殿有好多同僚都已经娶了妻子,但这和宋潜渊又有什么关系?
顾容疑惑地看向宋潜渊。
宋潜渊道:“君子知耻近乎勇,少爷的贴身衣裳,不应该让这么多人经手。”
顾容的脸“腾”地红了:“我……我……”他磕磕巴巴地道,“没有很多人经手,只有元生……”
宋潜渊回过头看他:“夫人呢?婢女呢?”
那断然是没有的!
顾容急道:“沉香院不常有婢女出入服侍,那些都是我娘安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院里只有元生和你!”
宋潜渊点了点头,道:“所以少爷的贴身衣裳,都是由元生帮忙浣洗。”
顾容嚅嗫道:“总不能少爷自己动手……”
天冷了,他要是将手泡在冷水里,会生病的。
宋潜渊满意道:“那是对的,少爷以后的贴身里衣,除了让小钱子……还有元生帮忙浣洗,最好便不要让其他人碰。”
“那、那是自然……”顾容下意识回答。
但他一接完宋潜渊的话,又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容顾容细想,马车已经到了红叶山脚下。
外面的家丁过来提醒顾容:“少爷,到地方了。”
宋潜渊抬手掀开车帘。
红叶山下,霜林尽染,满地的落叶就像一幅美丽画卷。
顾容闻到了山里新鲜的空气。
宋潜渊回过身,搀着顾容下了车。
汤泉在一处山石后面,开凿汤泉的商人在此处搭了一个简易屏风。
今日山里无风,气候甚好,但毕竟汤泉露天无遮挡,虽然大老远就能看到汤泉泉面上冒出来的袅袅热气,但对于顾容来说,还需得万分小心。
宋潜渊将马车上的一应物什搬下来,和家丁一起忙里忙外,给顾容搭起一个新的屏风,这才回过身对顾容道:“少爷,好了。”
宋潜渊的意思是顾容可以换衣裳了。
顾容不需要把衣服全部脱完,只要留一件里衣即可。
他在顾府已经擦过身子,这次泡完汤泉,回客栈再打一盆热水将身上沾染的汤泉硫磺擦干净,晚上就可以清清爽爽进被窝里睡觉了。
一想到忍耐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可以舒服地泡一个澡,顾容很开心,他走到屏风后面,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
宋潜渊自觉地站到屏风的另一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屏风的缝隙,免得顾容被风吹到。
一件衣服挂在了屏风上。
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
宋潜渊眼睛望着正前方,不知道为何有些心猿意马。
顾容像是把衣服脱完了,他站在屏风后问宋潜渊:“小钱子,皂角拿过来了吗?”
宋潜渊顿了顿,道:“少爷先去汤泉泡着,小钱子一会儿就去拿。”
屏风后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哗啦”一声响。
顾容入浴了。
宋潜渊准备去找找皂角放在什么地方。
忽然,跟随他们来的顾府婢女小翠捧着一个木盆绕过屏风过来。
“小钱子?”小翠差点撞上他。
宋潜渊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木盆:“皂角巾帕都拿来了?”
小翠忙道:“都拿来了,我给少爷送去。”
说完她绕过宋潜渊就要往里走。
宋潜渊侧身堵住她的去路。
“小钱子?”小翠不解。
宋潜渊道:“我来就好。”
说完接过小翠手里的木盆,转身绕过屏风,来到了汤泉边。
汤泉很小,就像个小小的鲤鱼池,里头是活水,旁边有个泉眼,正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顾容听见脚步声回头,对着宋潜渊展颜笑开了:“小钱子,这里好舒服。”
是挺舒服的。
汤泉下方正好有块石头,顾容就坐在了那块石头上。
那个高度刚刚好,让汤泉水正好没过顾容的肩膀。
顾容发尾微卷的长发铺散在水面上,他微微侧首,宋潜渊正好能欣赏到顾容弧度优美的尖俏下巴,先前怎么没发现,原来顾容笑起来嘴角竟还有个梨涡。
远山有美景,近看有美人。
宋潜渊缓缓走进,来到池边,蹲下来温声对顾容道:“少爷,小钱子来服侍您。”
宋潜渊也带了身替换的衣裳,本来就是为了服侍顾容用的,顾容的头发长,他自己处理不好,需要人给他打上皂角,以往这个活都是元生来做。
宋潜渊单膝跪下来,从盆里捞出皂角,又卷起袖子,将池面上顾容的长发拢起,搭到自己的膝盖上。
长发已被温暖的泉水泅湿,瞬间宋潜渊膝盖上的裤子也湿了一大片。
宋潜渊毫不在意,如同对待珍宝一般,一点一点地为顾容的长发打上皂角。
那头发浓密而湿滑,在指尖的触感如同丝绢一般。
发根处传来轻微被拉扯的感觉,但不难受,顾容百无聊赖,和宋潜渊聊起了天:“小钱子再过两年,也该及冠了吧?以后想做什么?”
宋潜渊的手顿了顿,道:“自然是留在顾府,小钱子既然被少爷买下,就永远是少爷的人。”
顾容的眸光黯淡,他道:“少爷或许有一天不在这个世上了呢?”
宋潜渊手一滑,不小心扯到了顾容的发丝。
“疼!”顾容蹙起眉,眸中漾起微澜水光,“轻一点!”
“对不起少爷,”宋潜渊连忙道歉,“小钱子不是故意的。”
顾容轻轻撇了下嘴。
皂角已经打完了,只需将长发放回水里清洗。
宋潜渊双手捧着顾容的长发,小心把它们浸进水中,笃定道:“不会的,只要有小钱子在,少爷定能健健康康,一直活到老。”
25.
宋潜渊想起了前世。
他前世也是进了顾府当护院。
他一开始进顾府是情势所迫。
他的养父宋德安在外欠下大笔赌债,宋潜渊好不容易替他将赌债还清,本想在京城的酒楼做一段时间苦工,攒齐路费后就离开京城,结果没想到那家酒楼的老板居然和宋德安有仇。
宋德安生前欠债无数,又因常年混迹赌场,结下的仇人不少,再加上他是个太监,连带着宋潜渊在京城下九流阶层中的名声也变得不好。
那酒楼老板故意通知了京城各大需要用工的商户,不许收容宋潜渊为他们做工,一时之间,浑身是劲的宋潜渊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卖力气的地方。
他是不可能去做官的,以他的身份,考取功名去当官是死路一条;他也不可能离开京城,离京需要办理通关文书,而通关文书需要严格的文牒核查,宋潜渊的身份文牒……是宋德安从前花钱伪造的。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宋潜渊不想冒这个险。
他此前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远离皇家核心,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如果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和那里有任何联系。
他只想当一个普通人。
后来他阴差阳错进了顾府。
宋德安的病日益严重,得知宋潜渊将他城南的大宅子卖掉后,便急得一命呜呼。
卖力气已经不可能了,宋潜渊只能卖身。
幸好酒楼老板再恶霸,也管不到国公府头上,其他人家都嫌弃宋潜渊是太监的儿子,晦气,只有顾二公子和他的娘亲不会。
因为魏氏说,“我们容儿从前也常被人称作不详,我们不在意这些虚的,只要你愿意好好守着他”。
宋潜渊本来打算着,在顾府攒够了钱,他就去黑市花钱买一份文书,届时他就能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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