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那停在杜修口胸前的手就去解他衣带。
杜修远这一回却是拼命挣扎,终于是把滟九推开了。
滟九跌在旁边,杜修远又急又怒,坐起身来退开几步,方对他道:“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才愿意为城主效命的!”
滟九看着他,眼神又变得恍恍惚惚了;像是自顾自地思索片刻,却又忽道:“不对。”
未等杜修远说出半个字,滟九已是轻声道:“你是嫌弃我呢。”
不错,他们正是嫌弃你,天生是个男子,浊臭肮脏——
此刻心内那声音,真不像是他自己,温柔妩媚,像是滟夫人,像是滟十一,又像那个坏女人。
至于杜修远开口说了什么,滟九全没听进去。
「可是,我一生不曾做过坏事,为何会这样?」
这一回是他自己的声音,委屈说道。
哎,这就是你的命呀。
前头那个声音道。
「再不能如此了。」
滟九心意已定,再度扑身而上,这一回却是紧紧掐住杜修远的脖子。
杜修远被他掐住,亦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自己这回怎么都挣扎不开。
他听滟九喃喃低语,含混胡言:“我不脏呀……我听夫人的话……没有……你们当中任何一个……是你们……你们……不肯放过我……林……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一开始他说起话来,像是自言自语,最后却声嘶力竭,不知道是在问何人不放过他。杜修远只觉滟九此刻是真的决意动杀,力道蛮横,远胜方才,自己竟是完全挣扎不开。
“城——”
就连叫滟九都做不到,杜修远只觉这一回是真要在此间神魂俱灭了。
视线模糊中,他似乎是看到滟九终于哭了出来,又有一条黑色的影子奔来,自滟九身后,掩住他双眼。
滟九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向后倒入他怀中,竟似晕厥过去了。
杜修远看到这来人,挣扎着爬起来,一面咳一面道:“周、周先生,快救城、城主——”
周未将滟九抱了起来,滟九那眼睫上的一点泪,顺着面颊跌入乌发内。
自周未面上,杜修远看到他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愤怒颜色,像是也恼极。
他听得周未对他道:“修远,我此刻要带城主去万岁千秋阁,你和莳芳他们留心看好这里!”
说完,不等杜修远回答,竟是带着滟九,急急化光而去。
作者有话说
卷一完结倒计时,伍。挠头,怕诸位看得忘了,万岁千秋阁是季朝云最最最讨厌的幽独先城主,秦某人所居之处。又,滟九说那一句「可是,我一生不曾做过坏事,为何会这样」,我只是无法忘记这句话,永远在耿耿于怀。曾经我年少的时候,我那一位心上人,他的遗言是「我一生冇做坏事,为何这样?」……他是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吧?他真好啊,他在天上,再等等,也许我也能至。
第50章 章之十五 虚相(下)
见滟九失魂落魄而去的林墨,此刻心中当真是怒极。
若不是之前答应季朝云不能再失心智,勉强止住恶念涌现,他只想立刻就开杀。
滟九今日会来,自然是因杜修远能传信于他和季朝云,便也能传信回幽独;此事也正是他林墨一时疏忽,忘记滟九其实不能当真放下过往种种,更忘记去想滟九派杜修远跟来的目的。
当年正是因她邾琳琅,才致滟九无辜受辱;如果不是林墨赶到,大概滟九的命也要葬送她手里。
邾琳琅从前那所作所为,已是可恶;现如今竟还对着滟九故作此虚相,简直恶毒至极!
又见季朝云,亦是一脸愠色。
季朝云原不知这段过往,方才见得旧事与滟九的神情,也是震惊震怒,更觉布虚相阵法的邾琳琅简直下作恶心,当真该死!
二人心内都已较定,今日必教这邾琳琅神魂俱灭,有去无回。
只听林墨对那浓雾怒道:“邾琳琅!滚出来!老子今天就要你魂飞魄散!”
季朝云与他,皆严阵以待,却又见空中那三枚金玲,无风异响,三人周遭白雾团团,正是虚相再设之征兆。
林墨拧眉,一眼认出来此物与他手腕上的相同,正是季凝芳所言,镇锁朱厌之魂魄的锁魂铃。
自来他都不曾听闻这锁魂铃能够发出任何声音来;此刻他们面前这三枚,却能够作如此轻灵铃响。林墨心中疑窦丛生,但身旁又还有桃漪,心中后悔应该再多求邾伯尧几句……可如今已经来不及,也只能先道:“仲霄,小心。”
季朝云并无埋怨,只道:“你也是。”
可这一回虽雾气转浓,却没什么亭台楼阁的景象了;二人凝神,小心戒备,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等了片刻,终于自那雾最浓之处,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了下来,发出一点声响,其后竟又骨碌碌地滚到了他们身前。
“啊啊啊啊——”
这一声,非是林墨又或季朝云,竟是桃漪。
她已经转醒,看到一颗脑袋滚在地上,双目圆睁,那眼角、鼻孔与嘴边俱有血痕。
桃漪愣愣地看着,发出了惊骇尖叫。
那滚出来的,正是卫君凌的头颅。在她的惊叫中,头颅化作黑气,飞散不见了。
这正是神销骨挫,三魂七魄已散之兆。
桃漪眼睁睁看着卫君凌头颅消失的情景,仍在发出疯狂的尖叫,仿佛没有什么能停止她的恐惧。
林墨忙要安抚:“桃漪——”
锁魂铃又发出了声响。有人在浓雾中,出声怪道:“这孩子,如今可叫嚷什么呢?上一回你砍他头的时候,一点犹豫都不曾有啊?”
桃漪的喉咙里发出些微呜咽语句。
她十分努力,想要发出大一点的声音:“不是……不是……不是我……是你……是……我……我……我是在救人……救人……”
真的是这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做些好事,帮助他人……她那时候,是真的打从心底里,相信这番说话!
这个声音还说,桃漪,卫君凌一生清白,他助你甚多,你自然也该帮他,断不能让他变作滥杀无辜之人;不然,他以后就算入那阴曹地府,也死不瞑目呐——
说这话的人,有着她看过最俊逸端正的温柔面目,还有那最慈悲为怀的娓娓语调,只要看着他的脸,听他说话,便觉亲切,便觉心安。
桃漪当真无助极了,对着林墨絮絮叨叨,重复这些字句。
听得她的胡话,林墨的脸色也和她一样白;而季朝云一脸愠色,对着那浓雾戒备,喝道:“谁在里头?滚出来!”
季朝云怒喝之后,竟真的有什么东西闻声而出。
但这一回,从浓雾中出现的不是头颅了;那来者,竟是个白衣乌发,朗如日月的青年。
可是这般模样,莫说林墨,便是季朝云,一时也觉是自己是看错。
又或者,这是那恶凶厉诸阴鬼画皮之术,所以那皮相并无奇诡怪异,他身上亦没有半点鬼气。
季朝云看着这人,心内全是从前那些旧事。
他和季平风一齐前往晋临孟氏升山问学那一年,有天降瑞雪,遍地银装。
季朝云和他的大哥,在学宫窗边,看到有人自山下上来。
其人如圭如章,令闻令望。他行至窗前,还带着年幼单薄的林墨,笑着对兄弟二人道说,这是我家六郎,单名一个墨字;又说,六郎以后和季家的两个哥哥一起,好好读书,好好上进。
而此刻的林墨,也一样呆住。
他愣愣地看着这来人,其眉目神情,皆与当年相同,不由得就叫出了声:“哥哥?”
那是林宽。
突然得见已故的兄长,林墨忍不住要上前去;季朝云此时却已经醒觉,忙拦在他身前,出言阻止:“砚之,别过去!”
林墨足下一顿。
晋临孟氏仙府之主孟兰因,曾自一梦中窥见林氏仙府的长子林宽,是麒麟入世,又有那天降法旨,令告世人。
林宽自幼有仙姿玉质,其志高洁,恰如霁月光风;且那身上仙骨,比天下仙门中其他人更是不同,真真麟凤芝兰,自有灵气沛然,无一尘染。
如今二人面前这一个,虽非鬼,亦绝非人,更无半点仙灵圣气,饶是他季朝云凝神细看,竟也不知其由来。
听得季朝云唤,林墨一时恍神,看一眼季朝云,又看向林宽,目光中皆是贪恋不舍与疑惑。
而这林宽,看季朝云戒备,又看林墨踌躇,先是一笑,要开口说话,却又仿佛觉得桃漪吵闹,便先对她道:“乖了,安静些。”
他不曾有什么动作,空中一枚锁魂铃却忽然疾击向桃漪,林墨与季朝云分神之间,皆是不防,只见那一枚锁魂铃从她眉间穿过,她人便歪下去了。
面上无伤,还有呼吸,却是又再度昏迷。
季朝云惊怒,向林宽喝道:“你——”
他这时候才又发现,这个林宽,除却身无圣灵仙气,还有一处地方与从前不同:其左耳之上,还有一枚小小的锁魂铃,正被他充作耳坠装饰。
季朝云心内认定这人不是林宽,却又听他称赞道:“这么多年不见,朝云越发稳重了,我不曾看错你。”
这话说的正是当年,他送林墨去升山,曾以“稳重”二字夸过季朝云一回。
听得此句,季朝云又复心神难定,从未有过的怀疑与惊惧,皆袭上心头。
林宽见这二人都目不转睛看他,便又接着开口了:“你们是不是知道想这卫君凌发生何事?我告诉你们也是无妨;不过这个故事,倒是有些说来话长了——”
“你到底——”
林宽却是一声轻笑,打断了季朝云的说话,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他口中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卷一完结倒计时,肆。①不涉及剧透,稍微替大家理一下前事的时间线,从前滟九在林家遭难,林墨相救,失去仙骨,带他逃至邾氏求救;②未解之处很多,慢慢都能解得,别急。
第51章 章之十五 虚相(又)
林宽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
说的是那从前,在虞城远郊曾有个僻静村落;里头的人,日子过得皆是穷薄,人人皆无什么志向与指望。
其中有一户人家,做父亲的死得早,也死的冤屈,竟是因为一分薄田,与村中几户人家争执,心中气闷,于夜间喝多了酒,掉下水田内淹死了。
不过他命虽不好,却得了个好儿子,独与他人不同。
这个少年,天资出众,心怀青云大志,虽不能拜入那虞城陆氏门下,却因缘际会,得平阳季氏仙府的代门主青眼,收其为徒。
这个少年,名字就叫做卫君凌。
卫君凌将他的寡母托付在一位他父亲的旧友家中,委托那位姓桃的叔父及他的独女照料,独身一人去往了平阳。
他倒也勤恳刻苦,学业有成,竟得了升山问学这样的殊荣,可惜好景不长,才往那晋临一年,就有人来与他说家中寡母病重。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虽说如此,但他自觉离家良久,已是不孝,此番母亲病重,虽不舍得自身前途,却又真是个孝顺良善的孩子,决心先回来侍奉母亲,再做打算。
他重归故里,发现原本和他家中一样清贫的这位叔父家,颇得了些银钱,吃穿用度好了不少;据他所言,原来他家与那虞城之主陆氏的某个分家,勉强算得上沾亲带故;此前去得城内,那陆家人予了他几十两银钱,他便趁势购置了些田地,从此日子好过了不少。
卫君凌很高兴,又问这位叔父的独生女儿,去了哪里,怎么不曾见到。
论到此处,这位叔父就更高兴了,说是他的独生女儿,本也有些清高自许的性子,心内羡慕卫君凌的际遇已久;这一回同他进城去拜会那陆家,被人一眼相中,说她竟也有些天资,于是顺理成章,竟是拜入了那陆氏门下;如今虽有段日子不见了,三不五时却还寄回些吃穿用度。
他心中虽也挂念,但觉总强过女儿日日留在这小村子里,说不定将来还能得别的什么厉害的造化。
卫君凌听完,也觉得更高兴了,他很喜欢这位叔父的女儿,若是她能如自己这般得一番际遇,可正是好事。不止如此,他还打听到那分家的家主,正是陆琮。有一日,他趁着去城中为母亲买药的机会,上门去找,想着是否能见一面;谁知打听了个遍,那家门外的陆氏弟子都说,从来没有一个女弟子叫做桃漪的,又听卫君凌描述其容貌出身,皆笑话这虽是分家,却也是高门大户,哪里会有这样的弟子?
他心中疑惑,把药托人送回家中,自己又在陆府外蹲守了几日。
也不知道该说卫君凌运气是好,还是坏,真有一日,教他看见那陆琮家中有人逃出,竟然正是桃漪。
卫君凌前去相认,发现桃漪脸上有伤,面容受损,于是既惊且怒,当场逼问她缘故。
桃漪先是不说,卫君凌却说如果她不肯说,便以季氏弟子的身份上门责问,她才肯道出缘故。
原来那陆家人,当天确实是一眼相中了她,却不是要收为弟子,而是纳入门中,暗地里充作炉鼎之用。
她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因由,只觉受尽了委屈,最后决意自毁容貌,引人嫌弃,脱离苦海。
那卫君凌听她说完,又惊又怒。
林宽将故事说到此处,见季朝云与林墨听得面色俱作青白,便笑问他们二人:“你们可知道,这个傻孩子后来做了什么吗?”
季朝云的手,握紧了秋霜,青筋毕露。
他当然知道那年少正直的卫君凌会做什么;而林墨,也大概猜到了。
“卫君凌以季氏弟子的身份,去了陆氏仙府求见,把这件事告诉了家主陆怀瑛,请他做主严查。”
那陆怀瑛任家主以来,力排众议,要求陆氏诸仙门收纳弟子,要爱惜人才,不得只看重家世与钱财;如今竟有人敢自作聪明,在虞城中以广纳人才为名搜刮炉鼎,登时亦作惊天之怒,下令即刻严查,不得怠误;又宽慰卫君凌,欲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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