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称呼不禁让几个哥哥也红了眼眶。
“这傻小子,长这么大了。”
“跑哪疯去了!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是不是屁股痒痒了?!”
“六儿,幺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别喊他了,再吓着。”
“噗,你们看幺儿,怎么圆头圆脑的,这眼睛长得比东珠还圆!”
“幺儿小的时候就圆!”
“你们!我还没张开呢!”
风王看着几个儿子围在一起,不禁想起了从前,又背过身擦了擦眼睛。
去东风殿路上,玄英多次看向宫无念,却都欲言又止。直到士兵将三人带到,退出了门外。宫无念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拉着重归坐在他身旁。
抬眼看了还站在那里的玄英,招了招手:“你也坐下。”
“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玄英依言坐在宫无念对面。
“我是想问……呃,”玄英一向果决,此刻却有些犹豫。
宫无念却看出了他的思虑:“你是不是想要问,为何我对风王和你父亲玄城的态度要差出这么多?”
玄英的脸有些微微发红,这问题他实在是问不出口。但是在蓬山时,虽然宫无念没有表露什么,但玄英却清楚感受到他对父亲有些冷淡,对整个蓬山也没什么好感。
与现在的他大不相同。
也许是……蓬山的事情太多,太乱了。
宫无念看着一脸严肃,眼中暗含羞愧的玄英,微微叹了声气。
“你可知,我为什么同意你一同来这儿吗?”
玄英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宫无念捏了捏眉心:“还记得我初见你,你身上还有些骄矜之气。可当时我有意为难你,你身边的侍卫恼怒,可你却沉得住气。”
宫无念看着玄英:“你是个可教的孩子,于是我才决定去这蓬山一趟。”
玄英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宫无念会答应来蓬山不是因为父亲的邀约,却是因为他自己。
宫无念看他发愣的样子不禁笑了几声:“有的时候浊物看了太多,便希望世间多几丝纯粹。”说着,他冲重归眨了眨眼。
再回过头来,缓声:“如我这样的人眼中,很多事情人不是人,妖不是妖。而是因果、好恶。”
“我既把你带出来,便没想着瞒你。”宫无念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你父亲在我眼中,黑气缭绕,业罪缠身,我不知他曾犯下什么过错,但却知道他当时在殿上跟我说的话,纯粹是一派胡言。”
玄英惊动,一下立了起来:“什么?!”
“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更何况你父亲也高飞不了。”宫无念平常说话和气,此刻却是直言快语:“种其因者,须食其果。你父亲的命,我救不了,也没人能救。有救的,只有那些无辜族民的性命。”
玄英眼前一黑,身体晃了几下,几乎要跌倒。
重归听到宫无念这么说,心中也惊了惊,上前扶了一把,让玄英坐在了椅上。
玄英知道宫无念的能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此刻好像有一把利刃插在心中,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怎么会?虽然父亲时常不在族中露面,可他那么和蔼,令人敬重。他在玄英心中是高山。
玄英几次试图开口,都没发出声音,好不容易发出哑声:“尊者……”
宫无念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的,既温和,又不带着一丝的情绪,就像是从天际传来的。
玄英心想,如果云十洲上真的有神,是不是就是宫无念的样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声音?
“你心台明净,灵性不输申岚,此事未了之前,跟在我身边。”
玄英眼前彻底一黑,竟晕了过去。
第43章 封印
“师祖。”重归赶忙扶住玄英,有些担忧地看向宫无念。
宫无念微微摇了摇头:“没事,扶他去休息吧。”
“是。”重归将玄英扶进了后面的屋子休息。
宫无念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
重归将人送进了屋子出来,宫无念靠着柱子等在外面,见人出来才直起身。
重归见宫无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开口问道:“师祖,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宫无念缓步走到他身边,揽着他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前几日时间紧凑,当下得了空,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
“好。”重归点了点头,跟着宫无念进了屋。
两人坐定,他为宫无念倒了一杯茶,“师祖要问什么?”
“这几日,你经脉渐渐开阔,师祖想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宫无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件事重归原本就打算告诉宫无念,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宫无念提了出来,他自然是知无不言。
重归从那次在鬼域之中被拖到奇异之地看到的记忆说起,将事情原原本本对着宫无念讲了一遍。
宫无念听得仔细,自听到重归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和那陌生人的对话起,他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倒是没想到这背后竟还有这等渊源。
宫无念一手撑着桌子,“你再说说,那和你对话的人,是何模样?”
重归仔细回想,眯着眼道:“有一双纯金色的眼睛,看上去很威严。穿了一身蓝袍,浑身冒出大量水汽……其他的,我记不大清了。”
宫无念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问:“那只银狐呢?可有什么特征。”
重归再想:“灵智低微,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只不过那银狐好像是受创才会如此,而且记忆中我与他十分熟悉,应该是至交好友。我们还一同住在一个没有牌匾的府邸里。”
宫无念眼动了动,是他在重归的心台中见过的府邸。
“对了。”重归愣了一下,“他的名字叫胡玄。”
胡玄。
重归说出这名字的一刹那,宫无念的后脑仿佛被狠狠凿了一下,他猛地抓紧桌角,将要脱口而出的痛呼压了回去,眼前一阵一阵发黑。重归发现他的异状,忙到宫无念身边:“师祖,你怎么了?”
宫无念一把扣住了重归的手腕,他的眼前仍是一片黑。
“没事,我……”
宫无念还没说完,就散了力气,躺进了重归的怀里。
“师祖,师祖!”
随着这一个名字涌进了宫无念的脑袋里,他被拖入一场陌生的记忆中。
他看到了自己,重归,一个有两只银色狐狸耳朵,长相妖冶美艳的男人,还有一个威严冷漠,一双金瞳的男人。
宫无念一下想起刚下烂柯山的时候,他的记忆中曾经闪过了几道影子,他有一种很强的预感,那就是这几个人。
“师父?”宫无念微微有些发愣,竟是重归在叫自己。
宫无念明明还没有说话,却听到自己张口出声了:“怎么了,乖徒儿?”
“北边的恶灵已尽数剿灭,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那妖冶美艳的男人一把勾住了重归的肩膀:“你自然是跟着我往西走。”
重归被揽着,可一双明亮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宫无念:“我跟着师父走。”
那男人嗤了一声,松开了他,斜着眼看宫无念:“宫无念,你快看看你的小情人,一步也不肯离开你。你就得意吧。”
宫无念看到自己一把将重归揽进怀里,挑眉道:“徒弟随师父,天经地义,哪有跟着你的道理。我还怕你把我的乖徒儿带坏了。”
“重归是我兄弟,我怎么会带坏他。要说带坏也是你把我兄弟带坏了!好好一块儿纯洁无瑕的石头,你非要他沾染七情六欲!”男人气哼哼地说。那金瞳男人一把扯住了这男人竖起的狐狸耳朵,把他扯到了自己身边。
金瞳男人看着宫无念,冷声道:“我们往西走,咱们南边汇合。”
宫无念听到自己说:“龙王,珍重。”
龙王。
龙王敖风。
宫无念竟一瞬间记起了他的名字。
被揪着耳朵的男人不服气:“我呢?光他珍重,我就不用珍重了啊?”
宫无念笑着说:“你也珍重。”
“我才不要你说,我要重归跟我说。”他不依不饶。
重归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正要开口,没想到敖风又扯了扯男人的耳朵:“胡玄,别闹了。”
说着,直接身一闪,直飞而上,敖风化身成玄鳞巨龙,盘旋天际,胡玄就坐在他的脊背之上,抓着龙角冲着山巅之上的宫无念和重归摆了摆手。
“重归,想我了就来找我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敖风飞得极快,胡玄的声音顺着风遥遥传了过来:
“大家都好好的,再见面的时候……”
后面,便听不真切了。
重归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中满满的不舍,眼里隐隐闪过泪光。
宫无念揽着重归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好了,不哭了。又不是不见面了。”
“嗯。”重归点了点头。
“咱们走吧。”宫无念揽着重归的手下移,搂住了他的腰,飞身跃下山巅,朝着东边而去。
画面一转,两人不知到了东边的哪座城池之中。
到处一片狼藉,城民的尸体横七竖八在大街上,暗红色的血迹染红了一条街,房屋倾倒,巨大的爪印留下焦黑的痕迹。空中的黑气浓稠如实质,几乎要遮蔽整片天空。
嘈杂的恶语声布满了整个天空,人们不光被这黑气所杀,也自相残杀。
宫无念和重归令城中尚活着的城民士兵昏迷,又把他们都聚集到了一起,为其设下结界。
紧接着,两人立于长街之上,抵背相依,将漫天的黑气打散,让他们灰飞烟灭。这一清理,便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直到日升日落,日又再升起时,城里终于彻底静寂下来。
等到两人解开结界,去除人们身上的昏睡咒。
便隐去身形躲到了一边。
凡人幽幽醒来,目光中尚待着未散去的惊恐,仿佛还没有从梦魇中醒来。
不知是谁,低低哭出了声,感染了旁人,哭声越来越大,悲泣声染遍了整座城,他们的眼中麻木而绝望。
他们从街上的尸体中,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兄弟,找到自己的丈夫、妻子、孩子,找到自己的至交好友,这些人僵硬地躺在地上,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有没有人,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
重归眼眶通红,眼中满是悲悯,直愣愣地看着街上的人,紧紧抿着嘴,抓着宫无念的衣袖。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很快遮住了日光。
“啪嗒、啪嗒”
雨一滴一滴砸在了地上,仿佛上天也为这人间地狱感到悲伤。
雨冲开了长街之上凝固的血,砸在人的身上,每一滴雨落下,都更让人不堪重负。
宫无念长长叹了声气:“走吧。”
东边,还有更多、更多的人等着他们。
……
宫无念沉在这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重归将宫无念扶到了床上,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为宫无念探脉,然而宫无念脉沉如同深潭,他如今的微末道行根本探不出什么。
重归急得:“师祖,等我叫人来。”
他以极快的身形飞出殿外,到主殿中,找到风王。
跟他说明了师祖昏迷的情况,风王当即赶了过来,连申岚一同他几个兄长也一同来了。
风王坐在床边,看着宫无念面色惨败,一时大惊,不知道短短一会儿工夫人怎么成了这样。他伸手搭在了宫无念的脉上。
手如同烫了一下,大惊。
重归焦急:“风王,我师祖他怎么了?”
风王有些不可置信搭在宫无念的脉上,再探。
他沉吟片刻,转身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说:“你们先出去。”
申岚犹豫着看着父亲,没想到父亲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先出去。”
申岚点了点头,拍了拍重归的肩膀,才随着自己的几位兄长出了屋子,反手将门关上了。
风王站起身,有些郑重地问重归:“小兄弟,能否告知,你这师祖是何许人?”
重归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如实道:“烂柯山开宗尊者,我的师祖。”
“我自然知道他是烂柯山的师祖,我是说,他有没有什么别的身份?”
重归眼中的焦急神色愈发浓烈:“我不知道,师祖他到底怎么了?”
“你师祖他……体内有封印。”风王脸色严峻:“这封印是他自己设下的,他体内有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这封印正是为了封住这股力量设下,现在那股力量在往外溢出,可是他的身体……如今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量。”
风王,想了想继续道:“这情况应该不是今日一蹴而就,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师父都在受这力量外溢的折磨。”
“什么?!”重归惊到,“那该如何是好?”
风王无奈地摇摇头:“不光是这股力量强悍,就连这封印也非同一般,我从未见过。”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他能恢复意识,重新置下封印。”
第44章 死契
风王一句话,让重归的血都凉了一凉。
他知道风王有心无力,便不强人所难,只说了一声多谢,便坐在床边守着宫无念。
风王看他一脸忧虑,也不再打扰,只是深深看了躺在床上的宫无念一眼,便悄无声息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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