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总去茶馆听书的阿九说,茶馆里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堪称一绝,自他来了以后,茶馆的生意较往日更好了。
每每阿九欢天喜地的转述说书段子时,凌犀都会面带笑容安静的听着。沈瑞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终于有一日,他安排好一切,带凌犀去了茶馆。
沈家预订的雅间自然是精挑细选的最佳位置。兄弟两人一进去,茶水、糕点立马送上桌。
凌犀瞧了瞧楼下,他们坐的位置刚好对着说书台子。此时,一位白胡子老翁走上台,往那案后一坐,底下的茶客瞬间安静。
醒木拍响,老翁开口道,“今日我们来说说三年前的武林大劫,幽冥谷被灭,宝藏图遗失。”
茶客们鼓掌叫好,老翁兴冲冲开讲。凌犀手上一顿,抬起眸子。
老翁捋一把胡须,摇头晃脑,娓娓道来,“话说景瑞年间,武林突生浩劫,幽冥谷谷主不知从哪得来一张宝藏图。据传言,这宝藏图是异族留下来的,藏有堪比半壁江山的宝物,得之便能富可敌国。如若叫哪方势力得了去,自立为王也指日可待。但宝藏图只有一小部分,幽冥谷为寻其余的宝藏图,到处造下杀孽,无恶不作。”
说着说着,老翁端起茶杯细细品起来。
下面的茶客正听到兴头上,老翁却突然停顿,吊足了台底下人们的胃口。
终于有人忍不住朝着台上问道,“武林正道就没有人能制住这个幽冥谷谷主?”
老翁放下茶杯,笑着摇头,“幽冥谷谷主功法深厚,岂是一般人能左右的?再者说,幽冥谷可不是光明正大之辈,惯常使用暗器和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武林中人不是没有同仇敌忾,可头一次攻打冥谷伤亡惨重,武林盟主重伤身亡,再之后便没有人敢轻易对上幽冥谷了。”
底下又有人道,“那幽冥谷是怎么灭的?”
“诶,这正是老朽接下来要讲的地方。”老翁卖了半天关子,不紧不慢的继续讲,“就在三年前,一位白衣少侠凭空出世,此人头戴斗笠,神秘异常,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但其手上的灵渊剑一出,几乎无人能敌。此人单枪匹马闯入武林浩劫,与幽冥谷谷主决战于不归山。经过四天三夜的厮。杀,谷主死于白衣少侠剑下,幽冥谷群龙无首,被武林其他门派一举歼灭。后来那名少侠再也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而幽冥谷手中的那张藏宝图也没了踪迹。”
有茶馆常客问道,“先生,为何今日会讲起这段?”
老翁意味深长的笑笑,“自然是因为近日扬州城杨家被灭门一事,有传言道,杨家有个传家宝,正是其中一块宝藏图。杨家被祸事到底缘由如何,其中门道多了去了。我们言归正传,关于之后,那位白衣少侠是何去向,坊间传言无数,单老朽知道的就有不下十种版本,到底是都是什么版本呢?”
老翁一拍醒木,“请听下回分解。”说罢,也不管台底下怨声载道,自己慢悠悠的走回台下去了。
沈瑞悄悄看向凌犀,“不愧是走南闯北的说书先生,知道的还挺多。”
凌犀笑而不语,继续品手里的茶。
说书人才退下,后面紧跟着上来一个唱曲的姑娘,还不等人们鼓掌欢迎,忽然闯进来一群人,将茶楼团团围住。
姑娘抱着琵琶退到角落里,百姓们纷纷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在这时候做出头鸟。
凌犀瞧见他们的侍卫着装,再看为首之人正是翼王身边的人,不由一愣。
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的将一名男子从茶桌上揪下来按在地上,引得周遭百姓惊叫连连。
“头儿,凶。犯已经擒住。”
男子挣扎着要抬头,却被侍卫踩的死死的。
“什么凶。犯,你们是谁?光天化日居然捏造事实诬陷良民!”
“良民?”
话音刚落,凌犀随着声音往门口看去,果然瞧见有道影子逆着光线而来,余晖渐渐自他身上褪去,显露出真容。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翼王。
第18章
云翼走到男子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莫要侮。辱良民这个词了。”
说话期间,侍卫取来麻绳,像屠。宰场捆猪一样将男子五花大绑。
侍卫头子立于云翼身侧,扬声道,“此人赵良,杨府家丁,实际为杨家老爷的私生子,因对杨老爷和杨公子心怀怨恨,勾结匪人残害杨府上下。为继承杨家财产,雇人做假证,嫁祸周雨。”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自事发,坊间流言无数,各种猜测都有,就是没有人想到其中还有私生子的事。
男子剧烈的挣扎着,“你们有什么证据!造谣全凭一张嘴吗!”
侍卫头子将他单手提起来,丢给后面的侍卫,“你雇来的假证人已经尽数招供,有什么话衙门里说吧,带走!”
侍卫包围茶馆只为抓人,现在人抓住了,他们自然也就撤出了茶馆。云翼抬头往二楼雅间望去,正好看见往下探头的凌犀。
他方才在茶馆门口瞧见沈府马车,心中便有了计较,本以为是沈瑞在此约人谈生意,不想凌犀也同在此处。
一场风波过后,唱曲姑娘抱着琵笆重新上台,茶馆里再次被丝竹管弦之声环绕。茶客们从惊吓中缓过来,照常品茶听曲,顺便谈起方才的事端。
凌犀在上面瞧着,眼见侍卫们离开,云翼却只身上了楼。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云翼便在小二的引领下进到雅间。
凌犀:“殿下。”
云翼略一点头,对沈瑞亦是如此。
“殿下快坐,我方才见到一个生意伙伴,刚好去同他打声招呼,你们先聊。”说罢,沈瑞便掀开珠帘出去了。
四目相对,云翼没了刚才捉拿犯人时的架势,说话也刻意放轻了声调,“扰了凌公子雅兴。”如果知道凌犀今日来茶馆,他便把抓人的日子错后一些了。
“殿下办的是正事,谈何打扰。”凌犀示意他入座,“不知那证人是如何突然招供的?”
云翼坐到方才沈瑞的位置上,对上凌犀好奇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许是他良心发现,自己说了实话。”只不过是一些必要的审问手段,不必让眼前人知晓。
凌犀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在哄骗三岁小孩,倒也没同他计较。
“周姑娘如何了?”
云翼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他自认言必行行必果,尤其是答应凌犀的事,他必定会做到。
“等案子结束,我会命人妥善安置她。她没有亲人,没有住处,便给她置办一处小宅院,给她些银两,如有需要再给她介绍一份差事或者盘个店铺,做以后营生。”
凌犀闻言笑道,“殿下安排着实周全。”他顿了顿,眸光一闪,“说书先生是殿下安排的吧?”
恰逢杨家灭门一事,旁人讨论都是私下,没有一个说书先生敢在台上提及。谁给他的胆子,可想而知。
云翼丝毫不意外凌犀会猜出来,大方承认,“是,为了引他出来特意安排的。”
先让赵良放松警惕,再以他感兴趣的话题诱他出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良以为自己深谙此道,但架不住想要捉他的人比他更高一筹。
凌犀命小二添置新茶杯,重新沏了一壶好茶,待茶上桌,他先替云翼倒了一杯,“殿下请。”
云翼从善如流的接过茶杯,“你是来听书的?”
凌犀抬眼看向云翼,“是啊,我听闻这位说书先生备受欢迎,就想过来瞧瞧。书讲的是不错,只不过,杨家有藏宝图的事此前从未听闻,这位说书先生到底从何知晓的?”
“我告诉他的。”
凌犀没料到对方回答如此直接,还以为他会顾左右而言他的糊弄过去。
“殿下此次来扬州也是为找宝藏图?”
自知道云翼身份,他便猜测到其来扬州定然是有要事,如今联想到一起,十有八九是为了宝藏图。云翼知道宝藏图在杨家,却比别人知道的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
从武林门派,到皇族朝臣,都对宝藏图虎视眈眈。为了这富可敌国的机会,身遭横祸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可任他如何看,云翼都不像是为了财而兴师动众的人,恐怕其中另有隐情。
云翼放下茶杯,同他探究的目光对上,“如果我说是呢?”
见对面人并不想提起真实缘由,凌犀不再追问。为友者,善于倾听,若是友人有苦衷不愿意说,那便等其想说再提罢。
他用自己杯子碰了一下云翼手边的茶杯,“祝殿下得偿所愿。”
云翼移开视线,重新端起杯子饮下一大口。他本可以将实情告知,但他又不想把凌犀牵扯其中。他也可以矢口否认,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如果凌犀知道最真实的他会如何,最终还是理智占据高位。
他原以为再也寻不回故人,没想到竟有朝一日他乡遇故知。他怎忍心用这人冒风险?
茶馆分别之后,凌犀总能从阿九口中听见关于杨府灭门案的新进展。公堂审问,举证定罪,一切顺理成章。而周雨姑娘也如云翼所言,被安置了一处宅院,以开胭脂铺子为生。
凌犀偶尔回想起那日在茶馆中,云翼看自己的眼神,对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两人除了案子,再没有提及其他。
院子里响起耍剑的声音,整齐划一分毫不差。侍卫们见到凌犀出来,练的更加卖力,以至于个个出了一头汗,手中长剑却挥舞不停。
凌犀瞧他们练剑,莫名又想起之前云翼在房中施展的那几招。
如果自己身体如常,定是忍不住要与他切磋一番的,只可惜如今只能饱饱眼福了。
“公子,起风了,我们回房吧。”小仲在后面提醒道。
总归他的身体比起头两年大有进步,起码可以出门看侍卫们练剑了。放在卧床的那些日子里,能听见个响动就算是幸事。
凌犀回到房中,刚抓起笔来写了几个字,紧接着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奇怪的是脚步声并未对着房门,而是到窗前停住。
“凌公子。”
凌犀闻声微愣,继而走到窗边,“殿下?”
“是我。”
这人怎么不爱走正门,独独对窗子情有独钟?
“殿下何不进来?”
窗外人沉默片刻,“我是来同凌公子告别的。”
“殿下要回京城了?”
凌犀突然想起来,窗外之人毕竟是皇室,他来此地有其目的,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只是自己大病初愈,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现在又要分隔两地了,忽生一丝伤感。
“是,两日后启程。”
“这么急?”凌犀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云翼来同自己道别,不如在今日替他践行,“殿下不妨留在沈府用饭。”
“不了,我还有其他的事,今日来是与凌公子说一声。若今后有机会,定当邀请凌公子去京中做客。”
连践行的时间都没有,想来是有急事。
“说定了。”
沉了沉,窗外传来回音,“如此,后会有期。”
脚步声渐行渐远,凌犀推开窗子,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出院门前的背影。
回到知府衙门,云翼带着一众侍卫直接去了牢房。铁链悉悉索索的被牢头撤下,云翼缓步走入,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儿扑面而来。
刑架上绑着一个男人,此人耷拉着脑袋,身上没有一处完好。
侍卫头子收起铁鞭,颔首道,“殿下。”
云翼瞧也未瞧刑架上的男人,“问出来了?”
“宝藏图已经被匪人带走,那伙人的去向不明。”
云翼原也没指望赵良这个蠢货能知晓那帮人的去向,只不过要再次确认宝藏图确实已经被人拿走。
“告诉徐知府,此人无用了,让他寻时间处置了吧。”言罢,云翼转身便走。
侍卫头子紧随其后,他跟在云翼身旁多年,虽不至于能知道其心中所想,但到底还是能猜出自家殿下高兴还是不高兴。
比如,殿下每次看到凌公子时,周身都显露出一份宁静祥和,而眼下却是气场冷冽,除去宝藏图被人捷足先登的缘故外,他大胆猜想,应该与凌公子脱不开关系。
“殿下,您若是舍不得凌公子,可以带其回京。咱王府上地方多的是,还留不住一个凌公子做客吗?”侍卫头子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这也算是他头一次说僭越的话,他能如此大胆的原因,也是因为有凌公子在的日子里,他家殿下似乎多了不少人情味儿。
云翼忽然停住脚步,却没有怪罪的意思,低声自语,“还不是时候。”
第19章
桌案上放着银耳羹和水晶冬瓜饺,小仲进门时,悄悄数了数饺子个数,与他方才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想他离开也有个把时辰了,自家公子竟然丝毫未动筷。
凌犀手中的笔未停,他誊写的正是从徐府带回来的其中一本诗经。他练字练的专注,即便有人进门,也不曾抬头。
“公子,再不吃饭都凉了。”
凌犀停下笔,看到桌边的小食,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吃了。
“我尚不觉得饿,撤下去吧。”
“啊?”小仲杵在原地,迟迟不动弹,好不容易他家公子这些日子以来胃口见长,现在一夕之间又回到了从前。
凌犀想了想,吩咐道,“你们谁想吃,热热吃就是,别浪费了。”
小仲面露难色,大公子特意叮嘱每日换着样的准备吃食,他们吃了算怎么档子事。正当他还想多劝几句,阿九突然急可可的推门进来。
“公子,府上来了客人,大公子请您过去。”
凌犀从案后走出,“我知道了。”
往常不管是何贵客,大哥都不曾让他出面过,除了翼王来时。但翼王殿下明日便会动身回京,事务繁忙连践行酒都来不及喝,更不可能现在过来。
凌犀走进会客厅时,主位上坐着沈瑞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男人看上去上了些年纪,但显得体魄强健,像是练家子,一袭深棕云服,腰间配着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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