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呢,额头上的汗水滑落眼睫。
柏锋临……”
眼睫轻颤,汗水滴落,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
一点也不真实。
谁在一遍又一遍叫他呢。
柏锋临想回头去看一眼,可惜他太疼了,太阳穴也增增跳着。
“不疼了,柏锋临……”
身后的声音好像和多年前的某个时候突然重合了。
柏锋临想,脑海中几乎蒙了尘的角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将落未落的残阳里,浓重的阴影在巷尾留下深刻的印记、
男人插着兜走在前面,稍有些凌乱的领口以及衬衫背后的些许灰尘,昭示着男人前不久才动过手。
走出巷道,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跟着我做什么?”
隐在阴影里的人往前走了两步,俨然是个少年模样的人,一样的白衬衫,要不是紧紧贴着头皮的寸头,以及尚在滴血的眉骨,可能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中或者实验中学常年排在前十位的学霸。
“你救了我。”少年说。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所以呢?”
少年咬了咬唇,“我没地方去。”
“不关我事。”
少年沉默着,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少年顿了下,然后跟上。
男人没有刻意放开步子甩开他,也没有想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五步以内,就这样,少年跟着男人走到了他的家。
男人家住在高档小区,安保十分严格,少年被拦在了小区门外,已经进了小区的男人回过头,冲少年笑了下。
少年抿着唇,伸手抹掉再一次渗出的血迹,看着男人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野。
保安劝他赶紧去医院,少年没听到似的,往旁边走了几步,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
半夜,南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男人去而复返,撑着伞出现在少年跟前的时候,少年蜷缩在墙边,满脸都是水。
“跟我来。”男人不耐烦地冷着声音说。
少年弯着眼睛就笑了。
雨水落进了嘴里。
咸的。
少年走在男人身侧,头顶黑色的雨伞将两人笼罩起来,将大雨抵挡在外。
“你叫什么啊?”少年歪着脑袋,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特有的音色脆生生的,很快淹没在阵阵雨声中。
男人没看他,只是淡淡说:“柏锋临。”
少年点点头,“柏锋 临”三个字在舌尖上滚了一个来回,然后笑开了,“那我以后叫你临哥了?好不好?”
“噢,对了,我叫贺燃,”少年解释道:“加贝贺,火然燃”
柏锋临恍惚想着,是了。
贺燃。
“贺燃……”
极为喑哑的声音似乎极为滚烫,身后的贺燃手一顿,喜色来不及蔓延,便道:“临哥,你醒了?”
激动之下,他叫了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叫过的称呼。
柏锋临胸腔处的某个地方,好像因为那一声“临哥”,重重跳了一下。
柏锋临费力勾了勾唇角,嗯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破碎了,而且碎得彻底。
一直以来,他所负隅顽抗的,所建立起来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第56章
后来大概是药起了作用, 柏锋临本来想跟贺燃说点什么的,但架不住困意上涌,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天光大亮。
柏锋临皱着眉,眼皮颤了颤,下意识收紧了胳膊,怀里那团热源贴得更近了。
嗯……
怀里?
唰地一下睁开眼,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柏锋临的脖颈处。
他向下一瞥, 入眼就是毛茸茸的脑袋,睡得正熟。
柏锋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为何一睁眼就跟贺燃躺在了一张床上, 而且——
柏锋临垂眸,揽在贺燃腰上的手动了动。
好像,似乎,是自己搂着人家不放手。
柏锋临:“……”
毛茸茸的脑袋在柏锋临脖子里蹭了蹭, 软着声音嘟囔着说再睡会。
柏锋临身体瞬间有点僵,昨晚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复苏,跟电影似的, 一幕接着一幕, 某些感觉也跟着活跃起来。
贺燃嘟囔完, 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接着睡,没几秒, 他突然睁开眼睛。
自己这是在哪睡着呢?
贺燃屏着呼吸,动作僵硬地抬头。
柏锋临正看着他,贺燃眨了眨眼,“……嗨。”
柏锋临没绷住,“噗”地一下笑出声, 伸手在贺燃脸上捏了一把,“醒了就起床。”
贺燃傻眼了,慢吞吞从柏锋临怀里坐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柏锋临捏过的地方烫得厉害,贺燃觉得,如果现在眼前有镜子的话,他的脸大概红得没法见人。
柏锋临神态自若地收回手,□□着上半身直接去了浴室。
贺燃坐在床上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刻摇摇头,将脑海中某些挥之不去的马赛克场景给晃出去。
穿了衣服正准备出卧室,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贺燃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过头来。
柏锋临穿着浴袍出来,往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凌乱的散乱在额头。
贺燃猛地撇开眼睛,食色性也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跟给自己催眠似的做好了心里建设,贺燃才敢把视线转回去。
柏锋临倒是没给他更多欣赏身材的机会,跟他擦肩而过,毛巾随手扔在床上,“有衣服吗?给我找两件。”
贺燃的注意力被迫拉回来,他赶忙噢了两声,低头往试衣间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贪图人家美色。
柏锋临在他身后笑开了。
衣帽间拿衣服的贺燃停了下手,他总觉得今天一觉醒来的柏锋临,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哪里呢?
从一堆深色的马甲中,贺燃选了一件浅黄的。
看着就明亮,是柏锋临的审美,应该不会嫌弃。
抱着衣服出去的时候,贺燃还在想,究竟是哪里呢?难不成昨晚吹了冷风感冒发烧了?所以今早起来就变得跟平常不太一样了?
“醒醒?”柏锋临伸开手掌,在贺燃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拿个衣服也一脸的沉重啊?”
贺燃眉头都快皱成个“川”字了。
真的不对劲。
眼里这笑意也太明晃晃了。
“柏锋临——”
柏锋临“昂”了一声,从贺燃怀里拿过衣服,“在呢!”
贺燃语气凝重,他甚至伸手碰了碰柏锋临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柏锋临:“……”
嘿,怎么说话呢?
“也不烫啊,”贺燃又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感觉不太出来。
“等着啊,我去拿温度计。”
贺燃说着往外走,被柏锋临一把拉住了手腕。
贺燃回过头,柏锋临好笑道:“没发烧。”
“也没吃错药。”
贺燃楞着了。
“先去洗漱,等会我们谈谈。”
贺燃点点头,柏锋临松开手,贺燃直直就往外走,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柏锋临从后面掰着贺燃的肩膀转了个向,低声在他耳边道:“傻了?浴室在这边呢。”
贺燃耳朵尖瞬间就红了,跟充血似的。
被柏锋临推进浴室,推拉门要合上的时候,贺燃终于回魂了似的,扒拉着门,急忙跟准备转身离开的人说:“真的吗?我们等会谈谈?”
柏锋临又回过身,郑重地点点头。
他想,祁霍说得对,他应该去直接面对,而不是一味的回避与拒绝。
而且,不得不承认,贺燃在他心里,真的是特别的。
贺燃扬着头,有些忐忑不安地试探道:“……那昨晚,我,我……我放了你鸽,鸽子,我不是……”
柏锋临揉了把他的头发,“乖,去洗澡,等会再说。”
贺燃顿时什么话都没了,听话地点点头。
柏锋临勾了勾嘴角。
贺燃一个澡洗了快半个小时,不是他磨蹭,主要是脑子里一直都在想事,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没心思洗澡,然后时间就这么白白流逝了。
终于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水汽,贺燃换上家居服,去了客厅。
柏锋临正在餐桌前摆盘,听见声响,抬头,“好了?过来吃饭。”
那一瞬间,贺燃还以为这是柏锋临自己做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兴奋,“你……”
柏锋临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打住打住啊,买的。”
“噢,”贺燃拉开椅子,“那也挺好啊。”
柏锋临把豆浆放在贺燃跟前,然后在餐桌对面坐下来。
油条泡豆浆的时候,贺燃想,以后也是这样就好了。
吃完早饭,贺燃自觉去收碗筷,柏锋临起身去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本来是打算抽空看看新闻的,结果注意力被阳台上的小植物给吸引了。
他记得之前来,这盆还只是个嫩芽,现在已经长出嫩绿的茎叶了。
贺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在柏锋临身旁蹲下来,“再过两个月,就开花了。”
柏锋临伸手拨弄着嫩绿的叶子,“挺好。”
贺燃双手放在膝盖上,下巴又垫在手背上,闻言转过头,片刻后,突然出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养它吗?”
柏锋临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贺燃没有立刻回答这个由他提出来的问题,他伸出指尖,碰了碰刚刚柏锋临碰过的地方,轻笑一声,“你应该忘了。”
“或者说,本就是随手,我却记了这么多年……”
诸如奶糖,诸如向日葵。
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因为给予的人,所以被他赋上了特别的意义。
柏锋临沉默,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猜到了,应该跟大白兔奶糖是差不多的,但他实在不记得自己之前有给过贺燃什么向日葵之类的。
“好了,”贺燃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身,只是因为蹲久了,起身时腿麻了,身体一瞬间有点失衡,眼看着就要仰面栽倒,柏锋临眼明手快,一下拉住了。
但他忘了,他也一直蹲在地上的,而且比贺燃蹲得时间还久。
所以,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同往地下栽去。
结结实实躺到在地上的时候,柏锋临想,幸好贺燃家里铺了地毯,不然,非摔成脑震荡不可。
贺燃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整个人压在柏锋临身上,是一点没摔着,除了现在心跳有点快以外,没一点不对的地方。
“嗯……”
在他纠结着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就是个意外的时候,柏锋临无奈地看着他说:“贺燃,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开?虽然你瘦,但还是挺沉的。”
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委婉。
贺燃脸色一红,他都不知道今天一个早上,这是他第几次脸红了。一边想着争点气行不行,一边手忙脚乱的从柏锋临身上爬起来。
柏锋临松口气,从地毯上坐起来,贺燃朝他伸出手,拉了一把。
贺燃问柏锋临没事吧,后脑勺疼不疼?
尽管刚才倒地的时候,他用手护了下柏锋临的后脑勺,但还是不放心,提出要不去医院看看。
柏锋临在沙发上大刀阔斧地坐下来,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贺燃不太赞同,还要说点什么,柏锋临指了指他旁白空着的地方,“来,过来坐。”
等贺燃依言在他旁白坐下,柏锋临收了收玩笑的神色,“贺燃,我们谈谈吧。”
他这话题转得很快,但贺燃早有心里准备了,好几天前,柏锋临就说,他们要好好谈谈了,只是各种原因没能谈成。
所以贺燃抬了抬下巴说:“你说吧。”
柏锋临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说:“为什么会喜欢我?”
如果是昨天以前,甚至是昨天晚上之前,他准备跟贺燃谈话的内容,都不是这个。他根本就没想要和贺燃继续谈“喜欢”,他只想让贺燃放弃。
贺燃可以因为好奇或者一时兴起,去喜欢他,但他不行,他三十一快三十二了,他不能放任着贺燃往这条路上走。
他大贺燃五岁,贺燃叫他一声“临哥”,他就得为贺燃着想。
他原本想要跟贺燃谈的,就是让他放弃,然后去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男女他不在意,只要不是他就行。
但是经过昨晚,他发觉贺燃在他心里,可能是不一样的。
不单单是说一个弟弟一样,还有些别的东西在里面。
而贺燃,对他同样也不是他所认为的一时兴起。
一早上的好心情,因为柏锋临这句话,结束了。
贺燃不明白,为何柏锋临会这么在意“喜欢他什么”,或者换种说法,“为什么喜欢他”这种问题。
喜欢就喜欢了啊,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理由?没有理由不可以吗?
柏锋临看着贺燃,想了想,沉声道:“是因为我当年救了你,对吗?”
贺燃微征。
“而不管那是谁,只要他刚好在那个时候出现,然后救了你,”柏锋临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无端有种咄咄逼人的意味,“你就会喜欢他,并且喜欢这么多年。”
“是这样吗?”柏锋临一字一顿,沉黑的眼眸一错也不错地盯着眼前已经征住了的人,“贺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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