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听泉气了半天,自顾自地笑了,一股脑把所有的菜都揽到自己面前来:“那我就要趁今天吃个够。”
温止纵容地看着他,无奈地摇头轻笑。
城中有了灵力漏洞,那些邪秽难免会对寻常人家的生活产生影响,原本生活富足的小城已经变成了萧瑟荒凉的模样,来往行人都行色匆匆。
整个大堂中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吃饭,因此他们两个人没有想到,除他们之外,还会有两人来此坐下。
这两人像是刚干完农活的样子,衣服上还带着泥泞,面色尽显疲态,说话时嗓门颇大,匆匆点完菜之后就落座,讨论起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听没听说,东头那户人家,从上到下九口人,全没了!连不足月的小儿子都没放过。”
“现在不太平,灭门的事不是常有?那些仙师们怎么说,东头那不是有个什么漏洞,会有脏东西从里面跑出来害人啊。”
“不不不,可不是那些脏东西害的,老郑说他亲眼看见了,九口人全被杀死了,是活人,就拿着一把菜刀,趁着大晚上把那一家子全给杀了。”
“还有这事?世道这么乱,还有人敢趁着这时候报私仇?”
…
白听泉渐渐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眸中的光渐渐凝聚,他看着温止,有些话不必开口,温止就已经懂了。
东边,东边正巧是他们今日发现灵力漏洞所在的方位,东边有户人家闹出了人命,这显然是他们并不知晓的。
也许和灵力漏洞有关。
白听泉压低嗓音:“师兄,我们去看看?”
温止垂眸,颔首:“不急,等你吃完。”
白听泉哪还有心思吃饭,囫囵往嘴里扒了两口菜,什么都顾不得,起身就要往外走。
温止忽然拉住他。
白听泉诧异地扭头看他。
只见温止拿出一张帕子,细致地给他擦了擦嘴角。
两人此刻挨得极近,
白听泉耳尖又不争气地红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一步,结巴道:“师尊…师兄,我…我自己来吧。”
温止定定地看他,眸色黑如深渊,里面像是藏纳进了永恒不变的沟壑。
白听泉第一个反应,还是喊他“师尊”。
“师徒”这层朦胧又清晰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两个中间,难以跨越,难以填补。目前他却还偏要依赖这层屏障来维护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想冲破,却又觉得为时过早。
若这层屏障破了,白听泉会不会觉得难以承受?
良久,他放开手,将帕子收回自己怀中,沉声道:“好。”
白听泉心里翻涌起来的浪潮渐渐平息。
默念数遍温止是师尊,他不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随后笑道:“多谢师兄!”
温止只淡淡颔首,看不出情绪。
小城东方,一切都变得平静,没有灵力漏洞的干扰之后,即使是那座低矮破旧的房子都显得漂亮许多,宛如隐藏悠久年代历史的珍藏,在阳光与阴影交错之下愈发闪耀。
出事的那户人家就在这座破房子的正后方,隔着两条街,对得极准,像是有一条直线比着那样。
白听泉察觉出了蹊跷,他拧着眉头问:“师兄,这也太奇怪了一些,如果是早有规划整齐排列,那其他的房子也该是对得这么准的,但显然不是。”
温止和白听泉皆看向不远处街道旁排列得歪七扭八的房屋,温止淡淡颔首:“这是有意安排的。”
白听泉向后方看去,两座房屋隔得不远,在阳光照耀下,红瓦飞檐,金珠闪亮,那座高大恢宏的房屋傲立在这座低矮的破屋之后,对比形成了一个滑稽又荒诞的画面。
只不过那座房屋里住着的一家九口人,全没了命,这间房子成了彻底的无主凶宅。
白听泉无端觉得后脊发凉,他扫了一眼温止:“师兄,这件事会与灵力漏洞有关吗?”
温止却只是蹙着眉,并没有回答白听泉,他双眸定定地望着那间破败房屋,像是觉察到什么一样,在门口站定,轻轻抬手,敲门。
白听泉缓缓走到温止身边,手悄悄握上了斩运剑柄。
白听泉也想到了。
在魔宗,有一个阴邪的,不入流的法诀。
叫作移运密咒。
因太过阴险无人性,即使是魔宗,这个密咒也被束之高阁,知晓它的人数不出来几个。
字面意思,这两间房屋的布局,若是有意为之,极有可能后面房屋之中住着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着前面这间房屋的气运。
第56章 与恶魔的协议 灵力漏洞被转移走了
敲门的第一遍, 没有人回应,屋内十分安静,连阳光都照不进去分毫。
白听泉与温止两人对视一眼, 温止移开视线, 力道大了一些, 依然稳重地在门上落下三声。
依然没人应答, 白听泉抿抿唇,瞥了温止一眼,随后轻轻地用斩运拨开了门。
所谓的“门”根本已经合不拢,巨大的缝隙落在他们两人眼中, 像是一张张开的巨口。
昏暗的阳光从门口处投射进来, 白听泉与温止两人谨慎又小心地迈入房屋之中。
说来真是奇怪,明明这间房子从外表看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里面却非常整洁,一尘不染, 好像每天都有人来打扫的样子, 有些怕被淋湿的东西还被仔细地用防水布包好,里面被保护着的东西十分完整崭新。
白听泉好奇,悄悄掀开防水布的一角, 向里面望去, 只见里面的东西多是一些女孩儿的玩具。小玩偶、布娃娃,最为引人注目的, 是一把琴。
琴的质地虽然普通,但保存完好, 琴身上的刻字整洁而清晰, 是有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这个宅子的主人, 是个女孩?
温止在白听泉不远处站定, 他的目光晦暗难明,低声道:“听泉,这间宅子每天都会有人回来。”
白听泉不愿承认,灵力漏洞今天下午消失不见,这证明这间宅子在他们来之前都是暴露在灵力漏洞之下的,充满危险,按照常理来讲,若是惜命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来。
他用手指轻轻抹了抹桌面,指尖非常干净,不染灰尘,这证明温止的话是对的。
这间房屋不仅每天都有人居住,这个人还会认真打扫。
温止忽然低低呢喃一声:“得罪了。”
话毕,他抬手用灵力震开了床边的衣柜。
衣柜之内,衣物都十分整洁,颜色鲜艳多彩,可以看出,这栋宅子的主人,至少在灵力漏洞出现之前,家底是颇为丰厚的。
衣服的排列非常整齐,有女性的长裙,明显一大一小,像是少女和妇人的,也有男性的衣物,但不像是读书人的打扮,这家人大抵是行商的商贾之家。
白听泉也想凑过去看看,温止看着这些衣服,眉头微蹙,正在思考,也正要细看……
忽然听得屋内角落中发出细碎声响!
白听泉反应极快,斩运铮然出鞘,华光四绽,砰然接上了向他们横扫而来的匕首。
锋刃对接,火星四溅,白听泉凛目,看清了向他们发动袭击的人,是一个干瘦苍老的男人,男人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他表情狠戾,那种杀意充满了他的眼睛。
即使是白听泉都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稍一怔的这个时间,男人像是横冲直撞的牛那样,红了眼睛,敏捷地调转方向,向着白听泉的脖颈横划而去……
温止抬眸,眸光一凛,乍然,大乘期的威压从他体内爆出,那时何等恐怖的威压,他甚至都没有使出灵力,单凭威压的压制就令男人“扑通”跪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白听泉轻轻擦掉脖颈上被划破一层油皮流出来的血,刚要说什么,忽地就被温止拉到一旁,温止大力禁锢着他,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白听泉动弹不得,无奈道:“师兄,我没事,你放开我……”
白听泉低着头,别别扭扭地从温止怀中挣了出来。
温止仔细查看过后发现的确并无大碍,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向被威压压制着跪在地上,却仍旧睁着一双满布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们的男人,轻声道:“你住在这里?”
白听泉一怔。
男人粗喘着气,白听泉毫不怀疑,若是放在现世,这个男人绝对是那种会烧掉炸弹的引线,与他们拼个同归于尽的极端偏激的人。
男人嘶声大吼:“是又如何?”
温止继续问道:“灵力漏洞就在此处,恐怕对你生活无益。”
男人冷笑:“灵力漏洞已经转移,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听泉捕捉到关键字眼,眸光骤抬,这个人知道灵力漏洞转移了?
白听泉刹那间显得有些焦急,只想立刻从男人那里问出原委。
但此刻男人的神情激动,显然不是问出灵力漏洞最好的时候,再等一等。
温止神色淡然,眸光沉静,可他身周的威压丝毫不减:“你的妻女在何处?”
男人显然没有想到温止会问出这个问题,神色一呆,就这个瞬间,他浑身的力气立刻就散了,一刹那间,巨大恐怖的威压整个都将他压着趴在了地上。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一瞬间的脆弱,他冷笑一声,拼尽全力撑着身体仰起来了上半身,一双眼睛猩红可怖:“滚!”
温止蹙眉。
像他这样高风亮节的人,最怕的便是那种什么都不顾的野蛮人。
白听泉是第一次看见温止吃瘪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但不免也起了些疑惑,他看向油盐不进的男人,拧眉道:“你家附近出了灵力漏洞,你再在这里住下去很危险,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带着你的妻女一起转移吧……”
白听泉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看见男人额头发根那里有一道不是很显眼的疤。
刹那间,白听泉一怔。
他忽然想起,那张悬赏令上的嫌疑人画像上,有一个特征就是,额头有疤。
白听泉满身的血刹那间冷了下来,他眸光凝住,看了一眼温止,随后鼓起勇气问道:“那户人家,从上到下九口,是你杀的?”
男人忽然一怔,在他理解了白听泉的话的意思之后,露出一个血腥嗜杀的笑容,慢条斯理地道:“他们该死!”
白听泉毛骨悚然。
“那他们为何该死?”温止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挡在白听泉身前,他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受到男人影响。
威压顿时消散,温止沉眸,静静看着男人。
男人也察觉到压制着自己的东西消失不见,他立刻坐起来,揉着酸痛的关节和手腕,笑容冷酷:“他们害了我的全家,凭什么不该死,高高在上的仙师大人?”
白听泉拧眉:“那你也没必要令他全家灭门,不留活路。”
男人无赖起来:“你们是来杀我的?请便,我一个人换他九口人的命,值得了。
“两位仙师,还要谢谢你们了,好让我快些上路,能在黄泉路上和我妻女相会。”
温止也不恼,他冷静从容,随手拿过被珍藏的手稿,淡淡扫视一眼:“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们死去的真正原因?”
男人原本毫无畏惧,却在看到温止拿着手稿的时候脸色骤变,他像个疯子一样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抢走温止手中的手稿,又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说道:“要杀要剐随便你,我贱命一条。”
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格外珍惜这个小屋中的一切。他也不怕死。
温止沉默地看向他:“那你可知,你的这间屋子,和你家后面正对着的那间房子,是由一个移运密咒相连的?”
男人听懂了大部分的话,他的反应有些迟钝,愣怔片刻,他才找到关键:“移运密咒?”
这个男人在此刻才暴露出了他的本性,能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嗜杀,他甚至,还是拥有温和和憨厚的本性的。
温止淡然看他。
白听泉在这时适时解释道:“移运密咒,就是你家的气运,全部被转移到了他家过去。”
男人逐渐明白,在想通的最后,他依然露出了那个残忍的笑:“那他全家就更该杀了,这只能证明,我没有杀错!”
白听泉摇头,低声叹息。
最后,他轻轻摊开怀中的布告,展开在男人眼前:“我们从琅剑宗而来。”
男人毫不在意:“意料之中,你们也就只有在这种事上会积极。”
白听泉不会听不出男人话语中的讽刺,他眉头微拧:“你从前见过我们?”
男人冷哼一声,从屋中的角落里拿出一张字迹有些褪色的布告。
白听泉一看到大字报上的内容,脸色轮番变了几次,最后,他紧抿着唇,将布告送到温止的面前。
上面的内容,是一个普通又幸福的家庭的崩塌的全过程。
这个男人叫陈盛华,一妻一女,家中行商,努力数年之后渐渐才变得富裕,但这不是令他们夫妻两个最骄傲的事情。
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生得漂亮,又天生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作诗谱曲也信手拈来。
她的手稿会有许多人踏破门槛来求。
陈盛华的女儿,像是一颗逐渐升起的明珠,散发着纯净盛大的光芒。
只可惜。
她的优秀,被人发现了。
就是从他家正后方建起来了一座大房子那时起。
他们的女儿,作的诗开始变得平庸,抚琴的动作变得笨拙,看过的东西不能很快地记下来,就连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而看不清。
夫妻两个起初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只以为是他们的女儿长大了,开始变得叛逆。
但时间长了,似乎不是这样。
陈盛华的生意一落千丈,他的妻子生了怪病,他们的女儿,变得笨拙痴呆,家中老人去世,尸骨却无故失踪。
陈盛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变卖家产,为妻女治病,同时寻找搬家的方式,但地都被官府批准了,新房子都已经建好,当他们喜气洋洋要搬走的时候,后面的那户人家动用武力,将他们囚禁在了原来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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