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他要被一起带走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伸手在柏洋的头顶上揉了一把,还想多和他交代一句,上方那股拉扯的力量已强到让他无法唿吸,让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部分的橙色光芒全都通过了那道裂缝,异体和”新种”们陆续穿破了时空桎梏,眼看着就要到他,最后一个就是他了。
四周的空间因为巨大的扭力而变形,他的身体差点儿没能顶住这种粗暴的扭曲拉扯,十秒左右的功夫,空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平行扭转,柯洛林还来不及和柏洋说上最后一句他便被那股力量给整个带走了。
柏洋正抱着柯洛林的腿闭着眼睛用心歌唱呢,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没有了!不见了!!
没有睁眼也不用睁开,他已经感觉到他,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脑子里再没能听到那让人心烦的”警报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能感应到异体存在的那份特殊能力,再没了反应。不是感应不到,而是,这个世界已经没了那个物种。
柏洋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臂,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最后做到了吗?他的努力最终帮到柯洛林的忙了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这些,柏洋全都无法知道了。
天色在这之后缓缓地由黑转亮,不久之后还有太阳透过云层重新铺洒在整个大地。
空气变得格外的清新、阴霾也仿佛就此被扫去,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宁静祥和。
柏洋独自一人在”小龙山”山顶上待了好几天,后来竟昏睡在山上。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过去不久,山动了,地动了,留存于世间最后的那些属于异体的力,也泄了。
唤醒他的是一阵手机铃声,他睁开肿胀的双眼,眯缝着眼皮往四周看去,看到的就是医院的场景。
四周白色的墙壁和身下标准的病床,让柏洋想到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他一个打挺坐起来,惊住了身边正在给他做血压检查的女护士。
对上对方受惊的双眼,柏洋愣住了。
护士替他把旁边桌子上放着的手机拿了过来,送到他手里,“你电话响好一会儿了。”
一脸懵的柏洋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发现竟然是郭昊打给他的。
心中伤痛未平,柏洋本不愿接这通电话,奈何对方催命似的不停地打,他只能按下通话键。
“喂,郭哥……”
“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到公司报道?!外面百废待兴,人人都在为社会发展做贡献发光发热,你倒好,关了手机十几天让人联系不上,出没出事都没人知道。快点回公司报道!工作你还要不要干了?”对面郭昊不等他说话就像机关枪似的说了个不停。
柏洋脑子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工作?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工作啊?
“怎么不说话?年轻人……稍微有点儿成绩就骄傲自满要不得啊!咱们才成立个人工作室没多久,你连自己的公司都不来不像话吧?”
柏洋木着脸颊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道理他都懂,就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郭昊这么八卦的人竟然只想着让他回去工作,都不和他聊一聊那些事的吗?
柏洋想到了什么,把电话从耳朵边移开看了一眼具体的日期和时间。
看完后不敢确定他还拉住旁边要走的护士的胳膊,“护士小姐,请问一下,今天是几号?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医院?”
“今天X月X号啊。你是受到了大地震的波及,受了点轻伤,幸运的是你被埋在地下七八天都能被挖出来,出来后体征还很正常,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呢。”
“什么地震?外面那群人呢?那些狂暴人?”
“咱们龙城这儿几天前发生了一次几百年不遇的大地震呢。你是半小时前被送到医院来的,是电网职工在山里修电塔时,从山中断裂的峡谷里把你找到并挖出来的,你是受害者,我们这儿刚还准备打开你的手机查查你的个人信息,你就自己醒过来了。至于你说的什么人我不清楚。小伙子,要不要叫你家人啊?你脑子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吧?”护士满脸怀疑地打量着柏洋。
柏洋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X月X日,这个时间是对的,距离柯洛林带走全部异体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九天。
外面的世界经过那样一场灾难后竟然恢复的这么快吗?为什么他们说发生了大地震?狂暴人怎么没人提?
“喂!!柏洋!柏洋你在听吗?我警告你不说话我就要去你家找你了!”
郭昊的声音还在电话里头暴躁地回响。
柏洋默默地挂断了手机,打开手机上的社交APP,搜寻最新的和九天前的消息。
最近的消息基本上都是关于自然灾害的。不光是龙城这边的大地震,全国范围内多地都有地震同时发生,而且国外同样有地震、海啸、深林大火、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在同一时间段发生的情况。
据说全世界范围内死亡了大几百万的人,算是近代以来最可怕最突然也最诡异的一次集体性自然灾害事件。
网络上世界各地的专家针对这一次全世界范围内同一时间段爆发的天灾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解析。说什么受到引力影响的啊,受到天体运动影响的啊,受到宇宙大爆炸影响的啊……各种学说和论调都有。
别的国家的死亡人数没有本国多,大部分死亡的都集中在这块土地上。目前国内已经展开了一场全国性的大型赈灾祈福活动了,再过几天的二七、三七分别还有祭奠活动。
全世界都在积极地进行受害者具体名单的录入工作,安抚受害者家属,还有积极进行废墟挖掘和重建的各种工程。
柏洋在其中一个记录了此次大地震龙城周边震中位置的消息上停留了好久。
那上面写道:初步判断此次百年难遇龙城大地震震中位置——”雨天宫”及其周边。
第四六五章 一曲名叫思念的歌
”雨天宫”这三个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某个回忆,柏洋的心微微被刺痛了一下,盯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字,恍然一笑,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雨天宫”为什么会作为此次地震的震中,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因为那里有一口”醉骨井”。
曾经柯洛林这样对他说过,”醉骨井”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它集中了一段时间内世上所有不好的气,当这些废气、有害气体积攒到一定程度时,需要排泄出去。在泄掉的同时,便会引发各种”自然灾害”来掩饰这一过程。
异体们离开这个世界,”醉骨井”便排掉了积攒许久的最后的气,所以,才有了那场大地震。龙城并没有建立在地震带上,大地震本就不可思议。为了掩饰全世界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的事实,不得不有着各种各样的天灾在世界各地同时发生。
柯洛林和异体们离开的那个时间点,就预告着灾害即将到来。
柏洋不死心地将新闻调回到九天前,想要看看关于真正发生了什么到底有没有任何记录。
结果让他失望了。并没有。
九天前的新闻全世界都是断了的,以那天为个界限,之前两天的新闻也是断了的,不是没有,而是被抹除。
或许别人看不出痕迹,但柏洋很清楚。那两天正是狂暴人作乱的时候,那两天的网络还没瘫痪,有些记录和照片是真实地在网上流传过的。
然而那些……都已经删得干干净净。
只有一个小小的没有引起多少关注的小的官方新闻:某地发生了集体中毒事件,造成了短暂的群体性失智,情况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并解决。
柏洋点开这条新闻不管怎么查询,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解释和评论。
就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到底发生过什么。忘了那两天。
柏洋不死心地在网上查询”狂暴人”相关字眼,得到的也只是一些游戏或小说里才有的名词。
真实发生过的那场灾难,被从人类记忆里清除了。世上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那个人这一次清除了全部人的记忆,却遵从约定留下了他的记忆。
柏洋双手捧脸,遮掩住自己发热的眼眶。
他又想哭了。真没出息啊!
可是,明明他们存在过,明明他们曾是这个社会里的一份子,明明他们存在的时间比人类还要久,到最后……没人知道他们曾来到过这个世界,也没人知道他们为这个世界做出过什么。
柏洋一把摘掉自己胳膊上挂着的点滴,他要出去。他不信,他要出去看看,看看自己的雷达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有反应。
“你不能随便走动,你还病着呢!小伙子,小伙子!!”护士们集体过来拦阻他,就是不让他离去。
柏洋无奈地挣扎了几下,身体虚弱到连女人都拗不过,还是被按回到床上狠狠地扎了一针”镇定剂”。
”镇定剂”发挥作用后,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遇到过的那些朋友们、家人们的脸。
你们在那边还好吗?会害怕吗?是不是已经见识到了所谓”美好世界”的残酷?柯先生依然带着你们在反抗吗?你们能打得过他们吗?
会……好好地活着吗?
柏洋晕晕乎乎中又是泪流满面。
这一次他睡了好长一个觉,再度醒来耳边是郭昊与人谈公事的声音,“什么合约?什么时候谈的合约?我们家柏洋给你们家做过代言吗?头期款结了没有?”
柏洋睁开眼睛没有动作,就这样听着郭昊说了好半天,等到对方挂了电话他才出声,“郭哥手上还有我之前的行程记录吗?”
他迫切想要一些证明,自己曾经与之打过交道的那些公司、机构还依然存在的证明。
“没有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主服务器丢了好多文件。你要问什么行程我都知道。”郭昊自信满满地说道。
柏洋对此表示怀疑。柯先生办事必然会很严谨,他既然丢失了文件那丢失记忆也不在话下。
“对了,你昏迷的时候有人来看你。”郭昊见他精神不佳也不好再念他,“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上来吧。”
“见我?”他认识的除了公司的几个伙伴,也就是那些家伙们了。这种时候还有哪个陌生人会来见他?
十分钟后,有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背上背着个襁褓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儿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门口。
柏洋原本呆滞的目光在看清对方的脸后,重新有了”焕发新生”的变化。
“是你!!”他一改懒洋洋的姿态坐直了身体,“你是丁印的……”
“老婆。”男人苦笑一下,接了他的口。
柏洋当然知道他是丁印的那位。问题是他为什么会特意来找自己?
啊!柏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了,还能为什么呢?丁印也……离开了吧。
“见到你我就踏实了,不然我一直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男人第二句话竟是如此的”亲近”。
柏洋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他又何尝不是相同的感觉呢?
柏洋将郭昊支了出去。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坐到了他的病床上,将孩子平放下来,怜爱地抚摸着他们稚嫩小脸蛋儿,嘴角稍微有了点儿真情实感的笑容。
“我强行把他俩锁在我家地下室的笼子里才没让他们像他们父亲那样离开。”
“一定很不容易吧。”柏洋在小孩子的面前自觉放软了声音,看到这两个小家伙儿他想到了欧欧。他比这位父亲还不如,他连欧欧都没能留住。
“那笼子具有隔绝封闭的效果,虽然我将他们关在里头没让他们被带走,可他们身上……”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有些发抖,他颤巍巍地掀起小丫头身上的小T恤,露出了肚子上的皮肤。
那皮肤上出现了一层层的红痕,痕迹的样子像极了某种鳞片。
“这是她的鳞,从那之后她每天都在掉鳞片,疼得她受不住半夜趁我不注意去撞墙。”这位爸爸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愿意让柏洋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还有她的牙齿……”
柏洋自己去掀了小丫头的嘴唇看,她有四颗锋利的蛇牙,此时有两颗已经发黑腐烂了,小丫头的口腔因此也出现了被炎症感染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
“我找不到可以帮我,甚至能够听我诉说这件事的人。在电视上看到了关于你被救的消息,便带着他们自作主张来找你。”男人再度抬头,已经平静了下来,“我猜想她会这样大概率是我强行把她留下来的缘故。她更像她的父亲,虽然是混血,但体征和性格都更像他们那类人。”
柏洋忍不住看了一眼襁褓的方向。
男人伸手将襁褓解开,露出了里头的小婴孩儿。
“他更像我,除了一双眼睛随了他父亲,更多则是我的基因。相比较他的姐姐,他只是会不安地哭泣,来之前我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哄睡着,他哭起来……有些、有些恐怖。”
柏洋没有具体询问到底怎么个恐怖法。毕竟是丁印的种,哪怕更像他的人类父亲,到底还是有点儿力量的吧。
“你能诚实地告诉我……他会回来吗?”男人来此最重要的目的还是问这句话。
柏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他轻轻摇头,“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我想让他回来!”男人低低地说道。
“我也想。”柏洋同样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
“他们说,你很会唱歌。”男人重新将小儿子仔仔细细地包起来,“你会唱寄托思念的歌曲吗?我想录下来,每天听,日日听,将我和孩子的思念能够传达到他所在的世界。”
柏洋愣了愣,本想点头的。他记得那些古曲谱里就有这类曲子的收录。
只是,当他具体去思考那曲子该怎么唱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不仅是这一首,他原本牢牢记在心中的那些属于”歌者”的古曲,一首都唱不出也想不起它们具体的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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