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思又重新坐下,点了点头:“好的,顾老板。”
顾时脚下一滑,扭头看了谢九思一眼,感觉自己再一次被这个称呼阴阳到了。
谢九思抬眼对上顾时的视线,正直中带着点迷惑。
顾时扯着嘴角笑了笑:“您客气了。”
说完,不等谢九思应答,脚下飞快的离开了膳堂。
看来以后得控制一下这张胡说八道的嘴,怪害人的,看看谢九思这种正直人,听信了他的胡说八道之后干什么都透着一股子阴阳味。
顾时抬手搓揉着自己的脸,“啪啪”拍了两下,在心里给谢老板小声说了几遍对不起,然后撩起袖子敲起了顾修明的房门。
正如顾时之前说的那样,顾修明正在打理他惨遭毒手的胡子。
他照着镜子,看着洗手台里落下的银白须发,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肖徒弟!
顾修明心中忍不住骂道,他还惦记着顾时这臭小子红鸾星动,将要到来的人里怕是有他未来的徒媳妇,他要以最好的形象来迎接顾时的红鸾星,给人留个好印象。
他甚至还尝试给他的胡子做了好几个造型,比如像《哈○波特》里邓○利多那样编个麻花辫打个小蝴蝶结之类的,俏皮可爱,一看就很潮!
结果呢?!
顾修明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刚哼完,房门就噼里啪啦一阵响。
顾修明气不打一处来:“你放炮仗呢?!”
顾时在门外拍门手都拍出残影:“我敲门呢!”
顾修明不给他开门:“有屁快放!”
顾时鼓起了脸:“卟。”
顾修明眉心重重地跳了几跳,感觉自己大动脉都快被骤然提升的血压撑爆。
他“咚”地一声捶了一下书桌:“放!”
顾时见好就收,语速飞快:“我这儿有十来万咱们能不能给山门殿修一下您有什么建议吗提点一下?”
顾修明闻言,终于还是起身开了门:“说了不用修,有闲钱修这些你不如捐给公益。”
顾时不听他这屁话:“施工和材料之类的你有什么建议吗?”
顾修明没好气道:“十万给咱们家修复个门匾都不够。”
顾时惊讶地瞪大了眼。
他当然知道这个门匾指的不是现在挂在外边那个,现在挂着的那个是顾修明自己写的,都不能正儿八经的称之为一块匾额,也就是一块形状比较规整的木板罢了。
顾修明说的门匾,应该是被他包了好几层油纸和布料防尘防水,放在仓库最深处的那块门匾。顾时记得不太清楚,但他还模模糊糊的记忆里,顾修明刚把他带回苍梧观的时候,那个时候挂在山门殿前的,就是那一块匾。
“咱们家那块匾是早年御赐的,山水飞鸟纹金丝楠木,皇帝亲笔手迹。”
这是无价之宝,甚至说得上是文物了。
顾修明很少跟顾时提及苍梧观本身的事情,顾时对苍梧观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曾经香火鼎盛,现在没落了印象,却没想到还有过这样的辉煌。
难怪老头子会对那些荒破的院落那么内疚。
“……这种宝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顾时说道,“不如重新打一块凑活一下。”
顾修明听着顾时自顾自的就安排起来了,提高了声音:“你真不如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或者那些福利院的孩子身上,这些死物哪有活人来得重要?”
“……”顾时看看顾修明,面无表情,“你屁话怎么那么多,还有建议没有,没有走了。”
他说完这话,却压根没有听顾修明接下来话的意思,扭头就往院子外边走。
顾修明看着顾时的背影,哪能不知道顾时这是生气了。
但他没有追上去,就是看着,直到顾时不见人影了,才关上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时怒气冲冲地杀进了膳堂:“谢老板,我们走!”
谢九思看着气得不轻的顾时,一边向他伸出手,一边问道:“又吵架了?”
“传统节目罢了。”顾时说着搭上了谢九思的手,两人转瞬到了市中心的小巷里。他反手拉住谢九思,一边往小商品市场走一边抱怨,“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就会不欢而散,我习惯了。”
谢九思看着顾时握着他手腕的手,抬眼问道:“什么话题?”
“关于我们家经济支出项目的问题,他真的好烦!”顾时还没有过能够倾诉这种话题的对象,开了个头就没能再停下来。
“哇,老头子这个人真的有毛病的,明明看着破破烂烂的道观内疚得要死,想要重新修缮想得不行,但每次有钱了,就总是去给别人,自己都过不好也不寻思存点钱修家,还有空去管别人!”
天气很冷,顾时却气得几乎要冒烟。
他对顾修明的这种行为积怨已久,一路上叭叭叭的抱怨个没完:“还说什么‘这些死物哪有活人重要’,靠,他也不想想,他和别人之间谁对我更重……”
顾时话说到这里骤然收了声,瘪瘪嘴,仍旧生着气,踢了一脚被扔在路边的易拉罐,然后又松开拉着谢九思的手,追上去把易拉罐捡起来投进了垃圾桶里,恶狠狠道:“臭老头子没几年好活了,我就要修苍梧观,气死他。”
谢九思摩挲了一下还余有残温的手腕,应和了一声:“嗯,气死他。”
顾时被谢九思这一附和,愣了一下,反而感觉自己特别幼稚。
他抬头四顾,看到了小商品市场,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说他了,先去买东西。”
小商品市场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很多。
不同于目的性极强的顾时,谢九思进了市场没多久,就被各种各样的商品迷花了眼,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顾时:“……”
算了,这么大一条龙,总不会丢了。
顾时干脆放弃了去找谢九思的想法,埋头挑了一套厨卫用品和毛毯软垫之类的家用,拐进另外一家店里,抬头问店家:“有马克杯吗?”
店家笑眯眯地:“有的,我们还提供签名刻字定制图画服务。”
“多少钱啊?”
“单杯子十五块钱三个,特别定制图画二十块钱一个。”
顾时对店家露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他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顾时放下怀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开始埋头在一堆成品杯子里挑选了起来。
最后顾时千挑万选找齐了三个同款杯子,付了款,又上隔壁文具店买了支两块钱的油漆笔,走回杯子店,当着店主的面在每个杯子上写好了名字,然后冲人嘻嘻一笑,压了压头顶鸭舌帽的帽檐,抱着一堆东西,蹦蹦跳跳地走了。
店家:“……”
顾时已经把顾修明带给他的不愉快抛到脑后,高高兴兴地给谢九思发了条消息,在小商品市场门口等他。
谢九思怀里抱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了。
顾时粗略一扫。
铜钱串转运珠长命锁陶瓷手串平安符一众骗钱玩意,谢九思手里一个不落全买了一套。
好家伙。
顾时没忍住:“……你买这些做什么?”
“那些人类说,这些可以保佑平安顺遂。”谢九思露出了宛如科研人员一般的严谨神情,“我分明没有察觉到任何祝祷的力量,人类却能这样大批量的贩卖,原来人类已经能做到这种水平,你和白泽是对的,人类果然不可小觑。”
顾时:“……那倒也没有。”
谢九思:“?”
顾时叹气:“谢九思,他们驴你的。”
谢九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抬眼看向这个小商品市场,难得外露出了几分不愉快的气息。
顾时心道不妙,赶紧把谢九思抱着的东西往自己的毛毯里一塞,又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往谢九思怀里一塞,嘴上开始跑火车:“其实他们也没有恶意啦,就是希望自己的商品能有一个象征性的好兆头,买的人也喜欢听这种好兆头,不是特意骗你。”
谢九思接住了顾时给他塞的东西,怀里顿时满满当当的,大毛毯包着他们买的那一堆东西,叮铃哐啷一阵响。
顾时双手合十:“万能的钟山山神谢九思啊,请您帮我把这些送回去吧!”
谢九思觉得有点好笑。
他点了点头:“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一眼就看到了三个白色马克杯,最上面那个用金色的油漆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他的名字。
谢九思:“我的名字?”
“啊?”顾时探头看了一眼,“哦,刚刚随便拿的,你,我,老头子,一人一个。”
谢九思盯了那个杯子三秒钟,点了点头,找了个无人的拐角,转瞬消失了身影。
谢九思把怀里的毛毯放到了顾时的桌上,把那个写着他名字的马克杯拿出来,发现这马克杯上的图案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龙。
谢九思指尖轻轻擦过那条龙,又看向另外两个杯子。
一个写着“顾修明”,图案是个弯着腰的老头子,另外一个写着“顾时”,图案是个笑容无比嚣张的不良青年简笔大头。
谢九思把这三个马克杯摆在一块。
同款不同图案。
他轻轻弹了弹杯壁,发出“叮”的轻响。
随便拿的?
第四十章
谢九思亲手把顾时买好的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收拾了出来,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心情却相当的不错。
说不上为什么,但总之就是很好。
顾时抬头看了看小商品市场的大门,为了那几个驴了谢九思的商家考虑,干脆趁着谢九思还没回来之前,抬脚离开了小商品市场。
他给谢九思发了个消息,赶着去建材市场比价。
谢九思给他回了个好。
B市的大型商贸城有两个,其中建材店集中在城西。
顾时对这一方面两眼一抹黑,这次也没准备当场拍板定下来,只是准备做一个询价比价。
他在建材商场里转了一圈出来,看着自己小本本上记下的价目表,感觉头昏脑涨。
苍梧观到底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对于顾时来说已经不可考了,反正老头子没有跟他讲过。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钢筋混凝土被肆意使用的时代。
顾时记得,小时候他跟在顾修明背后一起修整那几尊神像的时候,顾修明反复叮嘱过,一定要记得保持干燥,小心明火之类的。后来供奉用的烛台也都不再是明火了,换成了电子烛台,只有每天的香还是规规矩矩的点燃。
顾时觉得苍梧观很有可能是纯木质结构。
而现在……顾时看了看自己本子上的记录。
他看的这些店里,实木板材最便宜的松木那一档,40x20x1.7的规格都需要十三块钱,还不含漆面工艺。
跟钢筋对比,实木产品的价格最少也能翻他个六七倍。
要好点的木头那就更是贵上加贵了。
顾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兜。
行了,别说牌匾了,这十多万他怕是给苍梧观修个门都够呛。
倒不是实木真的贵成这样了,而是苍梧观到底是辉煌过的道观,所以山门修得气派,大门厚重扎实,再加上门外附带的门框和游廊檐脊,这木料加上后期处理的工艺怕是能直接掏空顾时还能让他倒欠个十来万。
噢,这还没算人工费用呢。
顾时脑子嗡嗡响,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最后这一家店的报价也给记上,愁眉苦脸。
建材的生意通常一个月也不见得开一张。
店家是个中年,头上已经有了几丝白发,他抱着个暖手炉,缩在门面角落的火炉边上,看着愁眉苦脸的小年轻,问他:“小伙子,你这是家里要装修?”
“啊,不是的。”顾时摇了摇头,横竖还没等到谢九思,他干脆就在店里躲冷,跟老板聊了起来,“我家住在道观里,但是挺破了,我家老头年纪大了,又念旧,但家里以前没什么钱,我现在赚了点钱,就想给家里修一修……”
店家惊讶:“道观?哪儿啊?”
“在钟山。”
店家顿了顿,露出几丝沉思来:“我好像听过。”
顾时一愣:“啊?”
店家回忆了一下:“前几年吧,有个客人来询价,我这铺面地段不好,生意不咋地,大都是最后一个才到了我家,他跟我多说了几句,也说是要修自己家的道观。”
顾时沉默。
店家:“他走的时候唉声叹气的,看着年纪很大了,让人怪难受的,我就一直记得。”
“那应该是我家老头。”顾时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火炉旁边的另一张凳子,“我能坐下吗?”
店家笑了笑:“随便坐,反正也没生意。”
坐下之后,顾时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店家唠了起来:“那咱们挺有缘分啊,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挺好,还能拎着戒尺追得我满山跑。”
店家问:“你们家道观多大呐?”
“七十多亩。”顾时说,“我本来是想来看看,我能不能修一下我们家那大门。”
店家被七十多亩惊了一跳:“……这么大啊?那得花不少钱呢,你们这道观多久了?”
顾时摇头:“不知道,老头子说有几百年了吧。”
店家“嚯”了一声:“那你们应该去找文物局之类的帮忙啊,自己修,根本没希望的,而且现在也没有工程队能包古建筑修缮的。”
顾时一愣,猛地抬起头来,醍醐灌顶!
草!竟然还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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