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长舒了一口气,又问道:“梓童可是累了?要歇息么,还是要见渺渺?”
温祈的身体尚且虚弱着,长途跋涉无异于一项折磨,幸而有丛霁长伴于左右,才好受些。
“我累了。”他话锋一转,“但我想见渺渺,还有公主。”
闻言,丛霁扬声命内侍去将渺渺与丛露请来。
半盏茶后,渺渺先至。
渺渺一见到温祈,双目猝然湿润,即刻小心翼翼地扑入了温祈怀中。
温祈未及做出反应,却见渺渺直起身来,愤愤地指责道:“哥哥,你骗了我,昨年八月初一,你承诺我至多一月你与暴……陛下便能凯旋,但今日已是正月十七,你整整迟了五月又一十六日。”
温祈认错道:“对不住,哥哥确实骗了你,哥哥生怕你被战火所波及,才对你撒了谎。”
“罢了。”渺渺大方地道,“看在哥哥安然无恙的份上,哥哥若能将幸月与葭月予我抱,我便原谅哥哥了。”
——她听暴君提过龙凤胎的名字。
丛霁当即命内侍传乳娘觐见,并令她们将龙凤胎抱来。
幸月与葭月皆甚是嗜睡,现下应当还睡着。
片刻后,龙凤胎便被乳娘抱来了。
如他所料,龙凤胎正于乳娘怀中好眠。
这两名乳娘自北地随他们入宫,背井离乡,过几日,待龙凤胎习惯了新的乳娘,他便会将她们送回北地,与家人团聚。
渺渺战战兢兢地从乳娘怀中接过幸月与葭月,而后发问道:“哪个是幸月?哪个是葭月?”
温祈答道:“葭月长得似我,幸月不似我,亦不似陛下。”
待幸月再张开些,应当会变得似丛霁,亦或是似自己罢?
渺渺仔细端详着龙凤胎,霎时间,奶香扑鼻。
以防吵醒了龙凤胎,她压低声音道:“葭月、幸月,我唤作‘渺渺’,乃是你们的姑母,我会当一个好姑母的。”
龙凤胎兀自沉睡着,无一理会她。
她亲了亲龙凤胎,恰是此时,丛露到了。
她得意洋洋地向丛露炫耀道:“露珠儿,我当姑母了,他们便是我的侄儿与侄女。”
丛露方才从崇文馆赶来,听得此言,失笑道:“渺渺,他们亦是我的侄儿与侄女。”
“哼。”渺渺振振有词地道,“我哥哥尚未同你哥哥成婚,故而,他们目前仅是我的侄儿与侄女。”
面对如此蛮不讲理的雌鲛,丛露朝着丛霁问道:“哥哥何时与嫂嫂成婚?”
丛霁迫不及待地道:“待梓童做完月子后,朕便会尽快与梓童成婚。”
温祈见丛露的容貌果然如丛霁所言,已恢复了,心道:再过些时日,应当让陛下为公主择婿了。
丛露为哥哥与嫂嫂感到开心:“我早知哥哥与嫂嫂两情相悦,未料想,哥哥与嫂嫂皆甚是迟钝。”
温祈叹息着道:“我与陛下都未料到自己竟是断袖。”
“断袖又如何?知心人难得。”丛露瞧了眼渺渺,顿觉心虚。
她口中虽然如是说,但她尚未做好公开的准备。
温祈并未觉察到丛露的异常,后悔地道:“我与陛下失去了过多的光阴。”
“朕与梓童尚有漫长的光阴可携手共度。”丛霁言罢,突地思及自己的寿命仅仅温祈的十分之一,怅然骤生。
他曾下定决心要于垂暮前,与温祈和离,让温祈择一鲛人,共度余生。
眼下他不愿思及此事,遂强行命令自己将此事暂时忘记。
温祈忽觉丛霁的身体稍稍僵硬了,惴惴不安地道:“陛下是否有恙?”
丛霁故作茫然地道:“梓童何出此言?”
难不成是我的错觉?
温祈笑了笑:“陛下无恙便好。”
一旁的丛露正端量着龙凤胎,龙凤胎乃是鲛人模样,生着耳鳍,发丝靛蓝,肤色白皙,极是可爱。
她好奇地抬指蹭了蹭其中一名婴孩的耳鳍,这耳鳍柔软万分,她急急地收回了手,唯恐将这耳鳍弄伤了。
“这是幸月。”渺渺于丛露耳侧道,“我右臂中的女婴则是葭月。”
“幸月,葭月,再过一阵子,我便是你们的姑母了。”丛露无奈地道,“若非你们的渺渺姑母太过小气,我早就是你们的姑母了。”
渺渺抗议道:“我才不小气,你不是答应我不与我抢么?”
丛露抿唇笑道:“我改主意了,我也要一手抱一个。”
“才不要。”渺渺背过身去,“我尚未抱够。”
“你果然小气得很。”丛露伸手去抢,渺渺赶紧躲开了。
一人一鲛幼稚的举动闹醒了幸月与葭月,使得他们齐齐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俩人俩鲛哄了许久方才将他们哄好。
丛露如愿抱到了香香软软的龙凤胎,然而,未多久,龙凤胎又齐齐地哭了起来。
温祈提醒道:“公主,他们怕是饿了,将他们交予乳娘罢。”
丛露只得依依不舍地将龙凤胎交予乳娘。
渺渺眼巴巴地望着被抱走的龙凤胎,直到丁点儿都看不见了,又行至温祈榻前,蹙眉道:“哥哥,剖腹很疼罢?”
“嗯,很疼。”温祈心知定是丛霁将自己剖腹之事告知于渺渺的,他握紧了丛霁的右手,才道,“但我极为满足,我怀上了陛下的骨肉,并顺利地将他们带到了这人世间。”
哥哥身为雄鲛,原不该承受怀孕、生产之苦。
渺渺瞥了眼一人一鲛交握的手,瞪着丛霁道:“陛下而今已痊愈了罢?”
丛霁颔首道:“朕确已痊愈了。”
渺渺自信满满地道:“我从来不趁人之危,陛下既已痊愈了,我终于能好生教训陛下了。”
“你且出招罢。”丛霁并不起身,仍是握着温祈的左手。
渺渺顿觉自己被丛霁羞辱了,誓要给予丛霁惨痛的教训,又因生恐伤着温祈,而不敢下重手。
是以,她的第一招被丛霁轻松地化解了。
温祈料定渺渺绝非丛霁的对手,伤不了丛霁,且丛霁素有分寸,不会伤了渺渺,遂并不出言阻止。
一旁的丛露曾听渺渺提及过要教训丛霁,知晓丛霁定会手下留情,亦不阻止。
渺渺的第二招又被丛霁轻松地化解了。
她不满地道:“我是由于哥哥的缘故,才让着陛下的,陛下且随我出来,与我单打独斗。”
言下之意,她的招式之所以被丛霁轻松化解,乃是因为丛霁以多欺少。
丛霁不得不松开了温祈的手,而后啄吻着温祈的额头道:“梓童,朕去去便回来。”
他随渺渺去了寝宫前的空地,淡然地道:“出手罢,无需保留实力。”
渺渺被丛霁一激,身形乍然一动,如若鬼魅般,逼至丛霁面前。
她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岂料,下一息,她竟已被丛霁的食指点住了心口。
她双目圆睁地盯着自己的心口,难以置信,她从未体验过这般毫无反抗之力的惨败。
只消食指一用力,丛霁便能取她的性命。
“是我输了。”她不情不愿地认了输,决意好好练功,终有一日,定要胜过丛霁。
丛露连渺渺的招式都未看清,渺渺与丛霁居然已分出输赢了。
丛霁赞许地道:“你功夫不差,且无短板,假以时日,必然独步于天下。”
渺渺瘪了瘪嘴:“但我远不如你。”
丛霁提议道:“你若愿意,朕可教你。”
渺渺自然想得到丛霁的指点,可她讨厌丛霁,遂拒绝道:“我才不要你教。”
丛霁并不勉强渺渺,径直回了寝宫。
温祈见得丛霁,怔了怔:“陛下未免回来得太快了些。”
“梓童认为朕该当放水,多与渺渺过几招么?”丛霁从不与人比试,不知寻常人是如何比试的,他想早些回到温祈身畔,才选择了一招制敌。
“放水乃是对于渺渺的不尊重。”温祈解释道,“我并未想到渺渺这样快便败于陛下手下了。”
“渺渺是块习武的好料子,朕本想教她,可惜被她拒绝了。”丛霁难得见到根骨如渺渺者,但渺渺因为他曾伤透了温祈的心而讨厌他,不愿被他指点,理所当然。
“她倘若改主意了,再劳烦陛下教她罢。”温祈半阖着双目道,“我须得歇息了。”
怀孕、生产损耗过大,致使温祈鲜有精神奕奕的时候,待做完月子,应该会好起来罢?
不,并非应该而是必定。
丛霁疼惜地道:“睡罢,朕陪着你。”
“陛下替我送送渺渺与公主。”话音尚未落地,温祈已然睡了过去。
丛霁亲自将渺渺与丛露送回了白露殿,并未问她们居于一处的缘由。
其后,他急急地回了寝宫,上了御榻,将温祈揽入怀中。
温祈睡得迷迷糊糊,以面颊磨蹭着丛霁的面颊,呓语道:“陛下,我心悦于你。”
丛霁应和道:“梓童,朕亦心悦于你。”
第114章
温祈足足睡了五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悠悠转醒。
他一掀开眼帘,竟发现丛霁并不在他左右。
若非他现下正躺于御榻之上,他定会认为自己与丛霁两情相悦一事,以及自己诞下了幸月与葭月一事仅仅是一场美梦。
他坐起身来,下得床榻,披上外衫,趿上足履,欲要去寻丛霁,堪堪打开门扉,却见丛霁踏月而来,银辉满身,衣袂翻飞,恍若谪仙。
丛霁乍然见得温祈,足尖一点,径直地到了温祈面前。
其后,他将温祈打横抱起,斥责道:“梓童,你该当好生歇息,不可沾地。”
“我……”温祈委屈地道,“陛下不见了,我想去寻陛下。”
丛霁紧锁的眉间霎时舒展了开来,亲吻着温祈的额头道:“对不住,全数是朕的过错。”
“本就是陛下的过错。”温祈圈着丛霁的脖颈,可怜兮兮地道,“陛下还凶我。”
“对不住,朕不该凶你。”丛霁将温祈抱回御榻之上,而后抚摸着温祈的肚子问道,“饿了罢?”
温祈已然饥肠辘辘,却道:“我没胃口。”
丛霁满目忧色:“梓童莫不是身体不适?”
“是因为陛下凶我,才让我没了胃口。”温祈以湿漉漉的双目谴责着丛霁,又倏然低下首去,不瞧丛霁半点。
“朕再也不凶你了,用膳可好?”丛霁一面哄着,一面摩挲着温祈如瀑的发丝。
“不好。”温祈背过了身去。
丛霁吻上了温祈的后颈,又从后颈吻至耳根,柔声道:“用膳可好?”
丛霁唇瓣所及之处俱是滚烫,温祈气愤地道:“陛下又对我使美人计,实在狡猾。”
“朕知晓美人计对于梓童而言,甚是受用。”言语间,丛霁已从温祈的耳根吻至唇角。
温祈情不自禁地阖上了双目,丛霁的唇瓣不断地于他面上徘徊,却每一回都避过唇瓣。
他气鼓鼓地睁开了双目:“陛下非但凶我,还欺负我;陛下非但狡猾,还恶劣。”
“梓童所言极是。”丛霁挑起温祈的下颌,一寸一寸地垂下首去。
温祈等待着丛霁的亲吻,丛霁的唇瓣却降落于他的眉心,而非唇瓣。
他气得拍开了丛霁的手,将丛霁推倒于御榻之上,进而跨坐于丛霁咬上,并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温祈生怕自己将丛霁咬出血来,一覆上丛霁的唇瓣,立即变得轻柔了。
丛霁注视着虚张声势的温祈,轻抚着温祈的背脊,任由温祈亲吻。
温祈的亲吻全无章法,胡乱地亲吻了一通,便戛然而止了。
丛霁轻笑一声,耐心地教导着温祈亲吻自己。
一吻罢,温祈软倒于丛霁怀中,毫无气势地质问道:“陛下适才去了何处?”
丛霁不答,又问道:“梓童,用膳可好?”
“嗯,干贝鱼片粥罢。”温祈的唇瓣尚且湿润着,于丛霁的面颊上磨蹭。
丛霁先是扬声命内侍去尚食局,让御厨做干贝鱼片粥来,而后才答道:“周家的势力盘根错节,牵连甚广,不少朝臣听闻朕已回京,赶来为周家求情,尽数跪于金銮殿前。朕已晾了他们三个时辰,其中有三名年过五旬的老臣,今日天寒地冻,朕生恐闹出人命来,适才去瞧了他们一眼,并命人将他们强行送回府中了。”
“周家一朝一步登天,自不肯拱手让权。”温祈提醒道,“陛下定要防范他们犯上作乱。”
“周家的军权朕已尽数收回,他们纵要犯上作乱,亦掀不起风浪。但周家毕竟亦是朕的母族,其中不乏曾对朕关爱有加者。”丛霁并非忘恩负义之徒,但当年和蔼可亲的长辈已变作了一副可憎面目,迫使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相信陛下应当明白此理。”温祈猜测道,“是否丛霰在背地里煽动那些朝臣?”
丛霁摇首道:“阿霰被朕禁足了,应无煽动朝臣之能。”
“我以为陛下还是对丛霰多加提防为好。”温祈起初认定丛霰生性良善,但经过诸多变故,他已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因话本之故,才会先入为主,认定丛霰生性良善,或是被丛霰如沐春风的皮相迷惑了双目,才会认定丛霰生性良善,亦或是丛霰当真生性良善,彻头彻尾被周太后所迫,并无野心?
“朕记下了,多谢梓童。”丛霁含笑着坦白道,“朕曾嫉妒过阿霰。”
温祈不明其意:“陛下为何要嫉妒丛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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