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把目光停留在履历表的证件照处,那里贴着洛文修大学毕业时的照片。和现在别无二致,只不过少了点在刑侦科经年累月磨出的老成。
“我们以前肯定见过,到底在哪儿呢……”
苏简自言自语,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白衍的消息又一次亮起来:“很少见你这么用心查一个人资料啊,这回认真的?”
苏简想了想回复说:“认真的,你能帮我查查他前世的资料吗?”
白衍:“……你有病吧。”
临近中午,苏简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风衣,衣服长到足够能把睡裤也挡住大半,虽然懒,却也很巧妙地在配色上看不出搭配有什么另类。
然后他起身下楼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他的公寓离写字楼很近,一到中午就有大量的上班族在这里开小灶。在买到了整家店最后一个金枪鱼饭团后,苏简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草草解决了自己的午饭,顺便谋划着下午的行程计划。
他本来想得好好的,下午先去部门交个材料,顺便去会会白衍那个整天闲在副部长办公室没事干的衰人,最后如果时间够的话,就去洛文修家对面的咖啡馆坐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机会偶遇一起吃个饭,如果逮不到人的话,那就打道回府,反正也不亏。
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他回去换好衣服准备出发的时候,齐钧的电话来了。
齐钧这个人万年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来电话准没好事。苏简翻了个白眼,把电话接通切到免提状态。
齐钧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条永远也不想翻身的臭咸鱼:“有案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也是副处长吗,我不回来行不行——白衍那衰人,我不找他屁事儿没有,一找他马上给我签新案子来。当初不是答应我转给办事处的案子需要严格审核才行吗,跟我上辈子有仇是不是?”
齐钧的声音毫无波澜:“你俩上辈子确实有仇。”
苏简:“……行了,怪我多嘴,你先跟我说说是什么案子吧。”
“市里那家养老院昨晚走失了一个老人,监控一路拍到老人步行上了高速,然后人就不见了。”
“怎么我们现在的业务范围还扩散到要管养老院人口走失了?还有,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消失了。”齐钧叹了口气,“人突然凭空消失在监控范围内,就像原地蒸发了一样。”
苏简想了想后问:“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走了么?”
齐钧说:“养老院说她走之前把行李都带走了,那老太上高速之前背着双肩包,我倒觉得像有计划的蓄谋。”
苏简说:“你的意思是,是她自己决定让自己消失的,就像有些妖可以遁地一样?”
“没错。”
苏简“唉”了一声说:“有什么经济损失没有?”
齐钧说:“有是有,邻床和值班室少了点现金,不过也不多。只不过这家养老院是市里的保障型项目,入住的都是社区推荐来的贫困户代表之类的,档案全都记录在册。涉及到年底补贴,凭空消失个人,上面不好交代。白副部长指明让你去一趟。”
“没有家属问问?”
“独居孤寡老人,没有家属。”
苏简道:“行吧,左右逃不过给你们家老白跑腿的命,你把养老院地址发给我,门口见吧。”
齐钧立马把电话挂了,一秒钟都不带耽搁,然后把地址编辑成短信发给苏简。
苏简还想交代一下别的,结果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他咂咂嘴,“人在曹营心在汉,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啊。”
齐钧和苏简同是办事处成立初期就在的老员工,和苏简这种外头请来的不一样,齐钧原来就是白副部长手底下的人。在他那不可一世的主子那儿养出了一副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德行,各种看不上苏简这个浪荡游民。
不过在办事处他的职级终究低苏简半个头,所以这俩人平时暗中较劲,说话夹枪带棒,一斗十几年,从没消停过。
半小时后,苏简开车抵达市中心的嘉园养老院,齐钧已经坐在院长办公室了。看到他来,果然屁股也没从椅子上动一下。
齐钧左右各介绍了一下说:“这是我们苏处长,这位是李院长。”
李院长赶紧起来迎上去握手一阵寒暄,落座时顺带给他递了根烟。苏简刚想掏出火机,瞄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公共场所禁止吸烟标志,又默默把烟放下。不过李院长毫无察觉,依旧在吞云吐雾。
苏简微笑道:“说说吧,老人的情况。”
“噢噢,是这样的,这个老人是一个月前刚住进我们养老院的。”李院长从茶几上翻出一本档案来,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苏简。“一个人在桥洞靠捡垃圾卖钱为生,外地户口,没有退休金。你知道,我们这家养老院靠吃政府补助经营,这种没有背景的老人通常来说我们是不收的。”
苏简点点头表示在听,“嗯,但是呢?”
“但是她上个月见义勇为,在桥洞下正好救了一个意外落水的孩子,这不就成当地大新闻了?所以居委会当好人好事,顺便为解决民生困难,就把她安排过来了。”
苏简一边听一边看入院档案,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高桂萍”几个字,身份证那一栏是空缺的。要不是后面附有一张机打的档案,这名字也几乎难以辨认。“也就是说,她的背景身世你们并不清楚。”
“不清楚,老人自己说她62岁,老家在南方的山里,但是具体是什么地方她说不清,可能已经在外流浪很久了吧。”李院长在电脑上打开当天的监控视频,指给他看。
第15章 大林木2
监控上显示的时间是夜里0:12时,走廊一片漆黑。
这家养老院基础设施不算太好,风格有点像八十年代的医院病房。房间床位三到四人,失踪老人所住的房间正好处于走廊尽头。
随着显示器上的时间不断走动,画面下方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身穿一套深色的衣服,背着双肩包,沿着走廊一路走出养老院的大门。
可能是由于老人身材矮小,又或许脚步太轻,她堂而皇之地经过门卫,居然就这样从铁门的缝隙里钻了出去,没人发现。
而第二段她在高速路上凭空消失的视频,案件移交来驻晏办事处的时候一并在附件里,齐钧已经提前发到了苏简手机上。
苏简问:“确定她走的时候只是顺走了点现金,没什么别的贵重物品?还有,她的随身行李有什么遗漏没带走的吗?”
“没有,她行李很少,就这一只包全装下了。顺走的现金也不多——现在外面都电子支付了,没多少人带现金。”李院长面露难色说:“主要她还有那么个好人好事的事迹,如果自己走的也就罢了,这么不明不白在监控底下消失了,听起来玄乎得很。回头领导回访慰问,我这也实在不好说……”
苏简看完监控,往沙发上一靠,“行了,案子大概情况我知道了。您放心吧,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您尽量配合就行。”
李院长一听便满口答应,然后一路点头哈腰地把苏简和齐钧送出养老院的大门。
看着李院长走远,齐钧幽幽地说:“我觉得这人不像好人。”
“急着甩锅罢了。就这种强行塞进来的服务对象,浑身上下刮不出一点油水,走失了他表面着急,心里指不定多乐,正好空出个床位。”苏简把刚刚李院长给的那根烟拿出来点上,“……烟倒是好烟。”
齐钧自顾自拉开苏简那辆吉普的副驾驶车门,把苏简一个人留在车底下吞云吐雾,“接下来去哪?”
苏简眉头一挑,“你没开车啊,坐我车上干嘛?”
齐钧把脚搁在前挡风玻璃下,一副我就赖着不走的态度,“我绿色出行来的,省油。”
“你说你抠不抠,跟白衍那个衰人一副臭德行。”
齐钧面无表情,“……不许你骂我主子。”
“我才是主子,认清现实。”苏简恨得牙痒,他把烟头掐灭,坐上驾驶位,在养老院的前院空地上打了个急转弯后开出门岗。
傍晚,办事处几个人都被电话临时叫来加班——虽然白天他们几乎都溜班不在。
领导的表情很臭,其余人各自噤声,生怕触这霉头。
苏简把资料档案放在桌上,简单介绍了一下案件情况,然后打开投影仪,把养老院和高速公路的监控视频各播放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大家有什么头绪,可以开始发言。”
裴萌飞一直在正儿八经地认真听讲,这个编外员工总是比其他任何一个在编的都靠谱,苏简很满意,至少工作态度上。“这种情况以前我们不是也遇到过,被害人被某种妖兽瞬间抓走,快到监控拍不到画面的。”
齐钧说:“那是普通人正经走在路上遭遇不测,和高桂萍这个老人有本质区别——谁大半夜背着行李溜去高速公路,这太不寻常了。我还是保持我的观点,她是妖假扮的人。”
苏简“嗯”了一声回头看金翼:“出马仙,你觉得呢?”
金翼两只手交叉着抱在胸口,面色深沉:“我更倾向副处的说法,不过你得找到证据。比如说通过人脸识别找到她消失后又在哪里出现过。”
“识别追踪需要监控拍到至少一个全脸,那个院长不是说老人之前住在桥洞吗?我们可以调取桥洞附近的路面监控找她。”罗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敲,而后又停下,尴尬地抬头,“遭了,我忘了我没有全城大数据库的访问权限。”
苏简突然想起什么,凑过来狡黠一笑说:“我知道有人有。”
他从社交软件上翻出一个人,署名“娃娃鱼”,那是洛文修在刑侦科的那个同事。
上次在图书馆分开的时候,余羽这个超级粉丝厚着脸皮要了苏简的联系方式,并且暴露了他的职级可以有权限在正当途经帮忙调取监控这件事。
苏简的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余羽就屁颠屁颠地回了一句“等着我马上去帮你们弄来”,然后不出半小时便发来了一个打包文件夹——里面是几个从监控上剪切下来的短视频。
“啧啧,色相果然值几个钱。”齐钧阴阳怪气地说道:“这都有后援会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合理利用人脉资源。”苏简把视频发在投影上,逐一打开播放。
“你怎么不直接问洛文修,还要拐弯抹角问他同事?”裴萌飞问:“他不也是刑侦科的吗,调监控这种事应该也能办到。”
“人家在休假,不方便打扰。”
苏简说得理直气壮,把裴萌飞听得寒毛倒竖:“才认识几天怎么就‘人家’起来了,什么时候你对我们也有这个休假不打扰的觉悟?”
苏简当即无情斩断了他对休假的非分之想。“你个临时工,死了这条心吧。”
余羽发来的视频,前几个是从桥洞附近的路口多角度拍摄到的老人日常出行的画面。最后一个视频是在一个高速公路的出口处,老人一路跨越围栏走出公路范围。监控背景群山环绕,村庄平方星罗棋布,周围人迹罕至。
时间是老人走失的次日清晨。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直到裴萌飞幽幽地说:“这是哪儿?晏城附近没有这么多山,最近的山区也至少在百公里外的洞庭一带,正常老人应该……不能吧?”
苏简发消息给余羽:“能知道最后一个高速出口具体是在哪儿吗?”
不一会余羽发来一个定位,显示视频地点在晏城西南方向三百多公里的洞庭湖山区路口。
“正常的人都不能够!”齐钧说:“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准人家半路搭车了呢,瞎激动什么。”
这里正说着,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及时新闻:“因连夜暴雨,洞庭今早发生小规模山体滑坡,坍塌处暴露一未知洞穴,有关部门正着手调查。”
此时罗野已经把地图定位锁定住,念道:“溪县平源乡,就是这了。周围有几个村子,看上去人口不多,如果老人的目的地就是这里的话,让当地派出所挨家挨户敲门问也不会费太久时间。”
金翼问:“村子离刚刚新闻里说的山体滑坡处远吗?”
罗野:“不远,中间大概隔着一个山头。”
金翼眉头微蹙,喃喃道:“……有这么巧的?”
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苏简却在一旁抱着手机聊得不亦乐乎。最后起身接了个电话,在一通“嗯……哦……居然这么巧?好好好回头请你吃饭……哎别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中挂了电话,然后当即决定,让罗野买火车票订酒店,集体出差去洞庭办案。
齐钧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就集体出差,又不是什么紧急的大案子,大额费用报销批得下来吗——你刚刚跟谁打电话?”
“批不下来我亲自找白副部长签字,丫就知道给我整活儿还不给出差经费?”苏简对罗野说:“买明天傍晚八点十分的火车票,有一班卧铺车厢。”
罗野缩在角落不敢说话,“……哦。”
出发当日,五个大男人背着大包小包挤在候车室。时间正好赶上五一小长假,候车室人满为患。
这帮男人平时习惯了闲云野鹤,办事处也处在野猫不拉屎的荒郊野外,所以非常不能适应这种拥挤嘈杂的环境。
所有人都搞不懂为什么苏简突然要坐火车去洞庭,明明自驾开车半天就能到达的事情。
直到他们在车厢的邻铺上,非常“意外”地看到塞着耳机,吃着泡面,准备出去旅游的洛文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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