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在欢场上翻滚了多年,第一次体会到想跟一个人认真过日子的欲望。这种欲望区别于单纯用下半身思考的那种色欲熏心,而是想跟那个人一起过那种下班手挽着手逛超市,周末出去看个电影逛个街,就算每天沉浸在柴米油盐里都会觉得很有生活气息的日子。
对“家”这个字的渴望时常在不经意之间从心底里蹦出来,然后在洛文修的身上终于抓到了那一抹答案。
如果不是太过于珍惜,从心底里把这个人捧得跟个宝似的小心翼翼,以苏简的性格多半早就半推半就把对方骗上床了。
可他偏偏不舍得。
他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让对方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哪怕一丁点的勉强都不可以有。
就这样眯着眼睛幸福地想了一路,车子跨越半个晏城市中心,最终在一处热闹的街边停下来,洛文修说了句:“到了。”
苏简支起上半身伸了个懒腰,朝外看了一眼,这附近的景色有些陌生,他应该没怎么来过。
路边清一色都是大排档,随着暮色的降临,人行道上的简易餐桌渐渐坐满了人。
苏简眉梢一挑:“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洛文修熄了火,推开门下车,径直走向距离最近的那家餐厅。“怎么,不喜欢吗——对了,你吃不吃香菜?”
“吃。”苏简跟着下车,站在门口对着店招默默念了一遍:“‘好兄弟串串香’……啧,这名字真绝!”
洛文修找了个人行道板上的座位坐下,对着老板喊了句:“两位,坐外面。再预约两份烤脑花,要香菜,微麻微辣。”
老板从窗口探出头喊了声“好嘞”就进去忙活了,苏简坐在洛文修旁边,有意思道:“看样子你经常来这?”
“没错,这家店的老板我认识,是个残疾人。原来我还在刑侦科的时候,办公地点就在这附近,加完夜班经常会和同事过来撸个串。不管多晚,老板都会等我们吃完再收摊——你懂那种感觉吧,永远有个人在等你吃饭,就像有个家一样。”
正中下怀,苏简“嘿嘿”一笑道:“我懂。”
残疾老板一瘸一拐端着两份烤脑花过来,临走近了才看清是洛文修,立马露出两排大白牙招呼道:“好久不见啊小伙子,听你同事说你调走了?”
“是啊,我调走有一阵了。喔……忘了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新处长,姓苏。”
苏简笑着微微欠身,老板受宠若惊地去握手,一口一句“感谢领导光临”,倒把苏简吓了一跳。
洛文修:“一直想念您亲手做的味道,今天家里实属没什么吃的,所以特地回来尝尝。”
残疾老板也不知道到底是腿部残疾还是听力缺陷,莫名其妙就把“家里实属”几个字听漏了,扯着嗓门大咧咧道:“这是抬举我了,小伙子不仅记得回来看我,还把家属一起带来了。今天想吃什么和大叔说,保证给你整最大份的。”
洛文修哑口无言,苏简倒是在旁边乐得笑开了花,点了一桌子菜后悄悄在洛文修耳边道:“原来你是特地带家属来见亲戚的,早知道我说什么都得穿好看点,不能坍了你的台——对了,什么时候能去你家见见咱爸妈?”
“行了……”洛文修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拿根针出来把苏简的嘴缝上。却又沉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等我过段时间……探探我爸妈的口风……他们虽说一直对我的决定很开明,但这件事我实在是不确定……”
苏简其实只想调戏一下对方,没想到洛文修当了真,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你别误会,我不是逼你啊,我刚才是说着玩的。来日方长,不急这几天……”
洛文修微微低头,眼睛透过那片薄薄的眼镜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像在陈述一件非常严肃的大事:“我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你到底打不打算跟我好好处对象?”
苏简:……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第一次被人一本正经说出“我是认真的”这几个字,苏简反而有点愣住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磕磕绊绊地问:“那……如果咱爸妈……不同意的话,你……”
洛文修很明显已经提前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回答起来并不感到彷徨。“我会慢慢做他们思想工作,能做通最好,实在做不通的话……”
他叹了口气,苏简的神情居然也跟着紧张起来。最后洛文修坦然一笑道:“实在做不通的话,再慢慢做工作咯。”
苏简“噗哧”一声,实在对洛文修这样傻得仿佛中学生早恋一样的态度颇感意外,明明对方大可回他一句“大不了瞒着爸妈”或者“反正我一个人在外地他们管不了我”之类的话就可以搪塞过去,这个人却偏僻要和“给父母做思想工作”这件事情杠上。
笑过之后苏简突然觉得很感动,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会为了接纳他成为家人而在爸妈面前处心积虑,原来有个人自始至终都比他更认真。
苏简的手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窸窸窣窣地攀在洛文修大腿上吃豆腐,嘴里还一边感慨道:“我这辈子能遇到你算是值了。”
洛文修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拍走,看着苏简像留着哈喇子的哈士奇一样傻得出奇,忍不住给他递了张纸巾:“把你口水擦一擦,别流到地上,我丢不起这人。”
苏简笑嘻嘻收回目光,还真的煞有介事去擦了擦嘴角,仿佛真有一条看不到的口水正在飞流直下三千尺。
然后他听到洛文修突然话题一转道:“对了苏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刚刚我路上一直在想,既然妖域已经破封,是不是除了直接封印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挽回的办法?如果当年参与封印的尧篁是整个破封的关键,那重新修补完破损的封印是不是也只能由尧篁亲自来完成?”
苏简还没来得及从痴汉状态转变过来,被洛文修突然这么一问,一团浆糊的脑袋着实反应了好一会儿。
“你这结论不严谨,其实只要是修行到位的神族都有能力去封印妖域,但是需要付出的代价高昂,会损耗神族的灵识。要不是尧篁当年被别人诬陷与妖勾结,为了以证清白,他也不会孤身一人给大封殉葬。”
苏简把吃完的签子拈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不过这年头上哪去找这么一个血统纯正的神族啊,大部分神早就在末法时代灰飞烟灭了。就算白衍这家伙作弊投胎保留了所有记忆,但他这辈子也只不过是凡胎肉身。所以刑夜才处心积虑收集尧篁的灵识,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等到一个带着部分灵识转世的你。”
洛文修:“所以只要我身上尧篁的能力一天没有被激发完全,大封就一天破不了。而相反的,我们也没有能力去修补破损的大封,我这么理解对吗?”
“没错。”苏简放下签子道:“刑夜冲不破全部的封印,我们也没办法弥补,暂时就这么僵着。不过大封的破损是迟早的事,水滴还能石穿,早晚有这么一天,妖域还是会彻底破的。到那一天,这山河人间,怕是又要遭难了……”
洛文修问:“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大概还有多久?”
苏简:“按照目前的速度来看,人界顶多还能撑过百年。”
一阵夹杂着冷气的夜风吹过,洛文修抬头看看天,西面的阳光渐渐暗淡下去,东方的天空已经是一片逐渐过度的黑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大街上奔腾的车水马龙就像记忆的跑马灯一样川流不息。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甚至可以说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呼之欲出,却从没敢对苏简说出口。
“你敢不敢跟我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洛文修:苏简,你到底打不打算跟我好好处对象?
苏简:好啊好啊好啊。(哈巴狗摇尾巴)
洛文修:那我要在上面。(ー̀дー́)
苏简:那你坐上来自己动。ψ(`∇´)ψ
第51章 涧下水6
苏简:“试什么?”
“……试试尧篁到底能不能把封印重新补上。”
苏简眼眸一转,马上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你是想放弃抑制自己和妖的接触,顺其自然,让你身上所有的灵识激发出来。然后正大光明和刑夜较量一把?”
“没错,之前在医院楼顶我已经用过一次扶桑神力,不过也只有过那一次。”洛文修道:“我没有把握,所以问问你,这样可行吗?”
苏简叹了口气,侧过身把脸对着风口,想了很久的时间才喃喃道:“我又何尝没想过这个办法?只不过我怕,怕万一赌输了,大封非但没有修复,反而整个妖域所有被镇压的大妖倾巢而出,怕你会和当年的尧篁一样魂飞魄散……怕我等了几千年,到头来一无所有,还又一次把你弄丢了。”
“可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起码你还可以安安稳稳跟我过完我这辈子,等我这凡胎肉身到了八九十岁老死了,你再一个人独自去面对整个妖域破封的局面?到时候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你用什么来挽回?”
苏简被人完完全全戳穿了心思,很无奈地把头低下来笑了笑。“其实我挺自私的对吧,宁愿豁出整个人界也贪婪地想跟你过好这剩下的区区几十年。可是你让我能怎么办?我没法让自己这么伟大,我又不是圣人,能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让出去拯救世界。”
是啊,洛文修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圣人,凭什么要让他做这样的选择?
“可是我们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和朋友,就算几十年后我死了,还有朋友的孩子,甚至还有孩子的孩子,可能他们会唤你一声叔叔。你就能铁着心看他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会在大封破的那一天迎接恐惧和死亡吗?”洛文修喃喃道:“那我们成什么了,想想往后的日子每天数着天数在过,这样倒计时的恐惧就好过吗?”
苏简苦笑了一声,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洛文修……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无私精神。豁出性命都要守护这人间太平,我看你倒比我更适合当山神。”
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也不知道是在感叹对方还是在嘲讽自己。
洛文修认真道:“其实也没有你说的这么惨,起码我们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而且这件事筹划起来又不会只在一朝一夕,在这之前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我会陪着你,尽全力来弥补你这颗破碎成渣的玻璃心,然后我们会在最恰当的时机一起来面对整个妖域,你说这样好不好?”
洛文修这个想法由来已久,而且很明显经过了深思熟虑。那真挚的眼神让苏简根本没法拒绝,便只能在他面前败下阵来:“我虽然想过,也犹豫过……不过你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岂不是显得我很冷血无情?洛文修啊洛文修,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得到这么一个默认的方案,洛文修如释重负地笑了。那表情仿佛刚完成了一项心理斗争上的艰难壮举。
不过好在就算真的要他豁出性命,自己也是以一个伟大的人民警察的身份去拯救了世界。这么一想,仿佛自己的人格都得到了光辉和升华。
苏简看着面前这人视死如归的傻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便故意板着脸说:“有句话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了,我们约法三章,拯救大封这件事该怎么处理还得由我说了算,你不许背着我轻举妄动。”
洛文修挺直了腰板道:“行,我听你的。”
“还有,就算要激发灵识也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目前该躲的大妖还是要躲,免得实力太悬殊被伤到,得不偿失。”
洛文修点头:“好,保证听从命令。”
“还有……”苏简原本垂下的眼眸一抬,用一种异常深邃的目光看着洛文修。洛文修只以为他还要交待什么重要指示,一动不动坐在那等着他说。却见苏简突然抓起自己的手放在他胸口道:“最重要的一点,不管最后我们能不能赌赢这一场,我都把你视作心尖上的那个人。我喜欢你从来不因为你是尧篁,不管我们最终能在一起相守多久,我这点真心,希望你能明白。”
洛文修从没像现在这样有过头脑发昏的冲动,如果苏简现如今还是像最开始那样每天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时不时说些让人恶心的骚话,大不了他可以继续躲着。
甚至他可以假装看不到、听不到地把他抛之千里之外。
可他偏僻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在你心头挠上那么不轻不重的一把,让你体会那种百爪挠心、求而不得的痛苦。
偏偏自己又骗不过内心的真实想法,那种碰巧双向奔赴却又隔着万里鸿沟的爱让他无比想在此刻张开双臂抱抱对方,却碍于世俗的目光总是克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憋到最后,只剩下了嘴里流出那么一句:“我明白的。”
然而苏简就像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大方地朝他展开双臂,“来,为兄弟间的革命友谊来个热情的拥抱吧。”
这句话终于让心里缠绵了太久的思绪像决堤了的江水一样翻滚而来,洛文修迎上那个拥抱,把苏简紧紧搂在臂弯里,很久很久都没有放手。
如果这一世陪伴真的只剩下这区区几载光阴的话,那就用最热烈最真挚的感情去享受这奢侈的爱吧。
梅雨季节的天气变化多端,白天还是天气晴朗,入夜不久就飘起了小雨。道板上的人纷纷退到了店内,不过碍于位置有限,大部分人只能提前结账离开了。
这顿饭意外吃出了非一般的效果,各种意义上吃饱喝足的苏简结完账,打着饱嗝坐上洛文修的车,往座椅上一躺,非常之惬意。
车子原路开回郊区,临到小区门口,苏简借口要去超市买烟提前下了车,然后目送着洛文修把车开进小区,自己又偷偷摸摸走另一边门溜进小区里。
虽说俩人这算把心意彻底说开了,但蓄谋租房这件事苏简还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耻,要是让洛文修知道的话他肯定不肯继续在自己家这么住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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