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伤了林师兄!”有阆风城弟子大声喝道,“和他们拼了!”
众人挥剑上前,只听凌霄门弟子轻轻道:“收。”
阆风城弟子脚下,陡然展开一个金色法阵,将所有人禁锢其中。有剑锋击中法阵光壁,却被一股力道反弹回去,那持剑弟子重重倒地,偏头吐出一口血。
金色法阵的边沿,正好就在程博脚边。
要是方才风辞没拉住他,此刻他已经被困入其中。
“漏了两个,可惜。”施阵那凌霄门弟子回头看向风辞和程博,摇头叹息,“罢了……”
他手一抬,自己脚下也出现了一个法阵。
炫目的金光之下,众人的身影渐渐淡化消失。
只留下那名弟子未散的话音。
“二位若想看热闹,欢迎前来疆北古城的中央集市,不过要快……”
法阵的光芒彻底消失,原地不再有任何人的身影,风辞回头看了一眼,裴千越和玄阳子也已经不在那屋脊之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程博问,“凌霄门他们……这是个圈套?”
风辞语调依旧很平静:“很显然。”
这样看来,这古城中不一定有人,而破坏光镜,只不过是个引他们入秘境的诱饵,以及,不让秘境外的人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程博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风辞抬眼望向天际,天边的风沙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整座西域古城显出死一般的寂静。
风辞悠悠道:“去看看热闹呗。”
古城的中央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塑,已经在风沙的磨损中瞧不出原本模样。
空地四周,隐约可以看出一些商铺的遗迹。
风辞和程博赶到时,所有在方才进入了古城的人员皆已悉数到场。
阆风城弟子被困于金色法阵中,凌霄门弟子则立于一侧,目视前方。
众人的正前方,玄阳子仰头看着那被风沙侵蚀的雕像,正用手中的拂尘扫去那雕像下方的沙尘。
裴千越此刻就站在他身后,脸色瞧着倒是一切如常。
确定这人并未受伤,风辞才放心下来,脚步也跟着放慢。凌霄门弟子注意到他们到来,纷纷上前,手中拂尘亮起光芒,将两人团团围住。
“别急。”玄阳子平静道,“他们就两人,还能搅翻了天不成?退下。”
众弟子听命退下。
风辞抬眼看向前方那位老者,心底有些无奈,又有点好笑。
至少能证明,玄阳子肯定不知道他的身份。
前方,玄阳子轻轻开口:“裴城主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此处么?”
裴千越不答。
不过他也没打算真等着裴千越回答,继续自顾自道:“这灵墟洞天阵有十八种不同的地貌,皆是依托现实而来,而此处,名为疆北古城。”
“疆北古城在数千年前,曾是这片大地上最富饶的城池之一。”玄阳子悠悠道,“可惜,再富饶之地也抵不过天灾人祸。约莫千年前,此处降临一场天火,随后,便是数年大旱。”
“疆北古城的百姓信仰神明,他们每日祈求上天,望上天降下恩泽,救百姓于水火。可惜……他们的神明并未怜悯他们。”
“最终,百姓们走的走,死的死,不出百年,这里便成为了一座死城。”
裴千越依旧不答。
“不觉得这和凌霄门挺像的?”玄阳子回头看他,“老夫选择这里,便是要随时警醒自己,永远不要依靠旁人。”
“……自己的仇,还是得自己来报。”
裴千越终于开口,声音淡淡:“本座不记得与你有什么仇怨。”
“你——”玄阳子眸光一沉,又想起了什么,深吸一口气,笑道,“是,裴城主贵人多忘事,一定不记得。老夫可以替裴城主回忆一番。”
他拍了拍手掌,这片空地四周的商铺内,忽然响起古怪的声响。
轰然一声,风辞身旁的土墙被推倒,一名青年走出来。
那人动作僵硬,行走间骨骼发出咔嚓声响。他浑身浴血,脸色呈一片灰白,脖颈间被极粗的红线草草缝合。
风辞猝不及防近距离对上,头皮一炸,才认出这人是谁。
是当初仙盟叛乱之后,玄阳子亲手在阆风城处死的那位大弟子。
周遭几座土墙被接连推开,又有数人从里面走出来。
共二十一人。
皆是当初被玄阳子处死的弟子。
风辞只觉头皮发麻,心底都生出一股恶寒。
玄阳子竟然把这二十一名弟子……全都制成了活尸。
裴千越“哦”了一声,声音依旧平静:“可这些人不是本座杀的,而是你。他们要想报仇,也该寻你才是。”
“裴、千、越!”玄阳子怒喝一声,气极反笑,“你不必在此拖延时间,这古城中的光镜已被老夫派人尽数摧毁,秘境之外无人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
“终归今日这秘境中会死很多人,多你一个裴千越,和十几个阆风城弟子,也无伤大雅。”
风辞眸光一沉。
玄阳子知道这秘境中会死很多人,这么说,他的肉身果然已经进入了秘境,而且,多半就是玄阳子从中协助。
可为什么……
玄阳子既然与他的肉身有合作,却为何好像对风辞现在的身份一无所知?
风辞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活尸忽然一阵躁动。
他转头看去,立刻明白过来。林长安方才被偷袭受了伤,失血过多,那些鲜血从法阵中渗出来,血腥味已不知不觉弥漫在整个集市之上。
那些活尸闻到血腥味,有些按捺不住了。
“看来,我的好徒儿已经迫不及待要为自己报仇了。”
玄阳子笑了笑,手中结印,困住阆风城弟子的封息阵应声破碎。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法阵出现在古城上空。
金色的光芒降下,其他人未受影响,只有裴千越身形一僵。
风辞抬眼看去,这法阵倒是眼熟得很。
……又是囚妖符阵。
不过这囚妖符阵比当初在临仙台上,承朝长老造出的阵法强大许多,不仅范围囊括了整个疆北古城,力量也极其强大,不像玄阳子一人能制造出来的。
“裴城主,别心急。”玄阳子眼底浮现出快意,“劳烦您在此等候片刻,等我的乖徒儿们将你带来的这群弟子吃个干净,才能轮到您。”
“嗯,我不心急。”
囚妖符阵的作用下,裴千越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但他神情没有一点慌乱,甚至有些气定神闲:“不过,有些人可能比我急。”
玄阳子脸色一变:“谁?”
他话音落下,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先一直站在人群后方的少年,不知何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他身后。风辞按着玄阳子的肩膀,悠悠一抬眼,眸光冰冷。
“我。”
第65章
少年语调清亮,只是稀松平常地搭着玄阳子的肩膀,一股无形的威慑悄然降临,玄阳子浑身一震,身体比大脑率先感知到了恐惧。
“你……”玄阳子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正在发颤。他强忍着那股莫名而来的恐惧,大喝道,“你是谁!”
“你不该不知道我是谁呀。”风辞略微偏头,悠悠道,“封息阵是吧?”
风辞空闲的那只手飞快结印,手腕翻转一抬:“收。”
空地上,倏然升起一道比方才力量更强、光芒更加精纯的法阵。
是封息阵。
玄阳子的脸色变了。
法阵瞬间将那数十具活尸禁锢其中,活尸意识到危险来临,怒吼着不断用力撞向法阵光壁,却又被那光壁弹回来,摔得血肉模糊。
这一幕堪称可怖,在场的凌霄门弟子纷纷举起手中法器,直指风辞。
“你到底是何人?!”
“你怎么会懂我们凌霄门符阵?!”
“放开门主!”
“别动。”风辞语调慵懒,“否则你们敬爱的掌门会如何,我就不敢保证了。”
他说着,看向玄阳子的视线甚至带了点笑意:“玄阳子门主,不妨现在再猜猜,我是谁?”
封息阵是凌霄门绝不外传的阵法之一,在这世上,懂得这法术的除了凌霄门弟子,就只能是它的创始者,千秋祖师。
“你……”玄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能……你不可能……”
风辞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身旁传来压抑过后、极其轻微的咳嗽声。
他眼中笑意稍敛,偏头问裴千越:“难受?”
方才受制于人都没有丝毫慌乱的阆风城主,此刻被这么一问,又低头轻轻咳了几声:“……嗯。”
模样瞧着竟还有点可怜。
风辞狐疑地看他。
这混账东西一贯喜欢在他面前装可怜,风辞被他骗怕了,谁知道他这会儿是不是在装。
但也不一定。
囚妖符阵本就是专为对付妖族而创,对妖族的伤害极大。何况,如今这囚妖符阵可比当初临仙台那个力量强大许多。
想到这里,风辞抓着玄阳子的肩膀一推:“去把阵法撤了。”
玄阳子猝不及防被他扔了出去,竟一个没站稳,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滚到凌霄门弟子脚边。
凌霄门弟子连忙手忙脚乱去扶他。
风辞没理会他。
他走到裴千越身边,抬掌按在对方背心,精纯的灵力注入,缓解了符阵对妖族神魂带来的压迫感。
“明知道这里有陷阱,也不知道提前想办法应对。”风辞责备道,“还踏进来干嘛?”
裴千越唇边扬起一点笑意:“有主人在。”
“……”风辞愤愤,“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裴千越这示弱卖惨装可怜的功夫,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风辞一笑,懒得与他计较。
空地上忽然有人惊呼,原来是玄阳子趁风辞不备,抽出法器朝他后背袭来。风辞头也没回,拂尘的细丝在触及他之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钳制住。
风辞扶稳裴千越,才慢悠悠转身:“玄阳子,你敢对我出手?”
“怎么不敢!”玄阳子手中所持的拂尘光芒大涨,一下挣脱了风辞的钳制,“别以为你与裴千越打个配合,老夫就会被你唬住。你的封息阵是从哪里学来,莫非是裴千越教你?”
风辞:“……”
风辞:“噗。”
合着这人想这么半天,就想出这么个理由?
不过仔细想想,这猜测竟也有几分合理。
封息阵虽是千秋祖师所创,但裴千越也得了千秋祖师所有真传,懂得这阵法不奇怪。
玄阳子似乎被自己这猜测说服了,他拂尘一挥,俨然正色道:“老夫今日所为,皆是奉了千秋祖师之令。裴千越多行不义,祖师爷特意在这疆北古城设下阵法,正是要清扫门户。”
“……你是何人,竟敢冒充祖师爷!”
风辞默然片刻,懂了。
“就是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千秋祖师的命令,和你没有关系。哪怕之后发现自己错了,至多是个受人蒙蔽之过,罪不至死,是这意思吧?”风辞赞叹地点点头,“将自己摘得够干净的啊,玄阳子门主。”
“那将自己的亲传弟子制成活尸,在灵墟洞天阵内动手脚,骗无辜的阆风城弟子入秘境做你阴谋的祭品……这些事,也都是千秋祖师的命令吗?”
“还有,你说是千秋祖师想清理门户,除掉裴千越……”
风辞顿了顿,瞥了裴千越一眼,继续道:“如果你口中的千秋祖师真是想将裴千越除之而后快,为何没有告诉你我的存在,为何没有让你提前防备我?”
他此言一出,不仅玄阳子愣住,就连裴千越也抬起头。
肉身傀儡只听命于天道,做下这些事,自然不会是真心想帮玄阳子报仇。
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将风辞和裴千越困住。
但就算是这样,他大可以将风辞的存在说出去,至少不会让玄阳子毫无防备地对上他,造成了如今这局面。
只有一个答案。
肉身傀儡或许……并不想让裴千越生命受到伤害。
哪怕它不懂人类的情感,哪怕只剩一具听命行事的空壳,它毕竟还是风辞。它拥有着风辞的记忆,能与神魂有所感应,除去听从指令外,它还有身体和神魂留下的本能。
它可以眼也不眨的屠人满门,在它眼中,这世间的万千生灵没有区别,一切都可以舍去。
唯有裴千越的存在,高于其他。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是裴千越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风辞偏头看过去,裴千越微低着头,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要得意死了。
风辞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别开视线:“别的一会儿再说。”
他视线落在前方的玄阳子身上,又低声道:“你等我一下。”
接着,风辞腾身而起。
已经彻底融合神魂的肉身,甚至不需要借法器的威力。风辞抬手,在衣袂纷飞中挥出一掌。
轰——
法阵轰然破碎。
无数细碎的金光犹如细雨落下,风辞在那金色的雨幕中俯身飞来。
玄阳子总算知道方才风辞是如何来到他身后,因为下一刻,一袭素白衣衫的少年便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切发生得太快,玄阳子只觉得自己被掐住咽喉,强劲的冲力让他身体飞快后退,直到撞上了坚硬的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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