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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看着韩树的时候，是笑着的，这一点笑容，就给他带来了点生气
“睡的好么”韩树问他
“挺好的”
韩树把其中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他给厉锋做的饭菜，是那天厉锋没吃完的他喜欢的那些饭菜，他一大早花了两个多小时做好的
“吃吧”韩树把饭盒一个个摆出来，把碗筷递给了厉锋
厉锋没再说话，接过碗筷就闷头吃起来
韩树也不再开口，安安静静的看着厉锋吃饭，看他吃的急了就给他递瓶水，厉锋接水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红肿的眼睛，他也看到了刚刚落在厉锋碗里的泪珠，但他什么都没说
厉锋最后用袖子抹了抹脸才抬起头笑着对韩树说：“吃饱了，真好吃”
“…嗯”韩树声音哽咽了一下，然后咳了咳嗓子，又拿过另外两个包裹，和厉锋叮嘱着：“其中一个是给明哥带的，他烟瘾大，我给他带了好多烟，还带了一些其他的日用品”
厉锋接过了厉明的包裹放在一旁
韩树又对着剩下的那个最大的包裹说：“这个里面都是给你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准备的全不全，回头看看要是还缺什么，我再托人给你送来”
他说的是托人给他送来，厉锋的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角，但是没吭声
韩树还在继续叮嘱着：“你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能因为我不在身边就不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一点，你可不能再让自己瘦回去啊，还有腿，虽然全好了也得注意，别凉着也别剧烈运动，还有…”
韩树又唠唠叨叨了好大一堆，最后说：“得心情好，要开心，可以不用想我，但是如果想我的时候要记得我也在想你，你不会孤单的”
“……嗯”厉锋最后哭着点头
这场重大案件是在半年后判决的，其中只有一个死刑，就是厉伍，他的手下判多少年的都有，有只判半年的小喽啰，也有判无期徒刑的重要角色
判决书下来的时候韩树已经不在A城了，他是在电视重播时看到的消息，刑期的公布顺序是由短到长，他先看到陈唐是10年有期徒刑，又看到厉明是15年有期徒刑，最后要播到无期徒刑名单的前一秒，韩树关上了电视
在那之前，他没有看到厉锋的名字
第五十八章
三年后
韩树一大早就赶了最早的一趟航班去了A城，当年他在A城的监狱留下了电话，和那边的狱警说过如果有什么突发事情就联系他，今早狱警突然给他打电话了，说是大事
“人怎么样了？”韩树进了监狱后问狱警
“韩少爷，人……不太行了”
韩树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沉默的往那间小屋走去
他打开门后，就看见桌旁坐着一个男人，背影有些佝偻，凌乱的长发上还带着血迹
“明哥”韩树走到他对面坐下，看见厉明正面更惨，脸上一片惨败没有血色，脸颊两处已经凹陷下去了，额头处还有已经凝固了的血块，身上更是惨，被抓破了的衣服挂在他瘦削的身体上，仿佛风一吹就能刮倒
厉明这三年在监狱里过的很惨，当初他为了自寻生路，不愿意过多出力和得罪人，那时就已经有很多道上的人看不惯他了，如今进了监狱，大家整日朝夕相处，都是一群流氓，进了监狱也不会老实，火气没处发的时候怎么办，那就去找最瞧不上的人去发泄
所以，他们盯上厉明了
韩树还记得他第一次接到监狱打来电话的那天，他匆匆忙忙赶到了，最后却面对了一个视死如归的厉明
狱警说厉明多次试图自杀，他们看不住所以把韩树找来了
厉明？自杀？韩树当时听来只觉得是笑话，他曾经那个爱闹爱笑的明哥，怎么会想要自杀，何况他还有他的韩老师在外面等着他
可当他看到了厉明的情况时，他就明白了，监狱里除了暴力虐待还有性虐待，厉明被折磨的身下属于男人象征的那个东西，再也硬不起来了
他成了个废人
韩树想不通，他明明和狱警吩咐过，要好好照看厉明，甚至还让他们给他弄了个单间，为什么还会这样
他起初抱怨过，以为狱警是阳奉阴违，可狱警也苦不堪言，只说监狱里的事情不是他们能一手遮天的，真正不被人欺负只能是自身实力够硬并且还得有个团伙，可厉明什么都没有，就算给他弄了个单间，就算平时特意盯着他，可总有狱警照顾不到的地方，浴室里，厕所里，休息时放风的地方，总不可能把厉明一辈子都关在笼子里就为了保他平安吧，那他不被欺负死也先被逼疯了
狱警说的句句在理，韩树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他也曾试图找他父亲帮忙给厉明转个监狱，但最后被他父亲无情拒绝了
也是，韩树想，他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你怎么样？明哥”韩树给他倒了杯水，推到厉明那边，但厉明也没伸手去拿
“小树，又高了啊”厉明笑着看他说，嗓音却沙哑的厉害
“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还长高”
“是啊，小树…”厉明恍惚了一下：“小树都是成熟男人了，是明哥糊涂了”
韩树突然鼻头有些发酸，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厉明：“给你，特意给你买的，你最爱抽的那个牌子”
厉明这回接过来了，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
“我好久没抽烟了”他说
“不是总托人给你带么？”
“手…”厉明攥了攥手里的烟，朝韩树举着，韩树这才发现厉明的手在发抖
“手不能一直举着了，这手啊，也不行了”
他明明今年才三十几岁，说起话来却总有迟暮的沧桑感，韩树低下头悄悄抹了抹流下来的眼泪，然后拉着把凳子走到厉明身边，把火机拿出来，抽了颗烟出来点燃，坐到厉明身边给他举着
“您这回尽情抽，想抽多少抽多少，弟弟给您举着”
厉明闻言静静的注视他，韩树看见厉明的眼眶里有泪珠在闪烁，过了一会，厉明才叼住了烟，狠狠吸了一口，又缓缓的吐了口气
“好爽啊，能再抽这么一回也无憾了”厉明透着烟雾看着某处说：“小锋说你最讨厌烟味，明哥谢谢你愿意为我点烟”
韩树另一只手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让举着烟的那只手颤抖，他得让他的哥哥好好抽一回烟
“其实来人世间这么一遭挺累的，当年川哥走的时候，我难受，难受的厉害，所以我当时情绪不好，我没地方怨，我就怨你，其实当年怨你的不只是小锋一个人，我也怨，但我不像小锋那么直接”厉明说着叹了口气：“但我现在才知道，有什么可怨的啊，人能活多久，就是命数，我现在不觉得我可怜，但我就觉得遗憾”，厉明又吸了口烟然后看着韩树说：“你这几年有看过小锋么？”
韩树摇摇头
“你们两个啊…”厉明转过了头：“我当时是真心期盼过的，我想着我们三个人总得有一个是结局圆满的吧，但我知道你尽力了，小树，如果未来有可能，去找别的姻缘吧”
“明哥，我……”韩树想说什么却被厉明打断了
“小锋当年也这么劝过我，他说让我试着去接触别的人，我要是听他的就好了”厉明又狠狠吸了口烟：“那我现在就不用担心那个人了”
厉明出事后，韩俊宇就开始各种找人脉走关系，想要试着探望厉明，但他又没有韩树那样的人脉，所以一直没能成功，最后有一次是蹲在监狱门口时正好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韩树，那天也是韩树第一次接到电话去看望厉明的一天
韩俊宇一看见他，就用手快速转着轮椅朝着他去，也许是转的太快了，一时没控制好平衡，整个人带着轮椅就那么翻在了地上
韩树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把韩俊宇扶了起来，出乎他意料的是韩俊宇脸上并没有什么哀凄，反而因为看见了韩树而充满了希望
他问韩树厉明怎么样了，在里面过得好不好，辛不辛苦，有什么缺的少的么，需要钱打点关系么，他这里有钱可以给他，又问了厉明很多近况，最后问韩树能不能让自己进去看他一眼
韩树说厉明过得很好，一切他都打点妥当了，叫韩俊宇不要担心，同时拒绝了让他进去看厉明的请求，只说每次来看厉明的时候会告诉他，也会把一切消息都告诉他
最后他把韩俊宇送了回去，一直把人送到了家，开门的时候看见了屋里正中央摆着个黑白相框
韩俊宇的母亲去世了，他父亲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照顾个残疾儿子，和别的女人跑了，整个家只剩了韩俊宇一个人
天下之大，韩俊宇身边却一个爱他的人都没有了，仅剩的深爱他的那个人，却陪不了他
那天韩树离开韩俊宇家后，又去了一趟监狱，他没有说很多话，只是把韩俊宇的近况说了，也是从那天起厉明再也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
有期徒刑十五年，他本来是想挺到出去的，起码能用这副残躯尽可能的去照顾韩俊宇，可他终究没挺到，无论他有多么努力，上天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最爱的韩俊宇终究是要一个人活在这世间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能帮我瞒着他么，小树”厉明请求他：“先瞒十二年，等十二年过了，就说我在里面犯事了，又加长刑期了，就这么瞒着他吧，最好能瞒一辈子”
“来生”厉明朝着虚空笑了笑：“来生我再好好爱他”
韩树后来走的时候听见厉明似乎叹了口气，恍惚间听见他说：“好遗憾，这辈子都没能和他拍一次全家福”
韩树这次来，没有通知韩俊宇，可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去看了韩俊宇
韩俊宇正在给学生补课，他本来一个人，不愁吃不愁喝，房子也有，可他还是拼了命的挣钱，因为他怕厉明在里面过得不好，他想不能等需要钱的那一天他手头却没有，他觉得厉明迟早是要出来的，一个服过刑的人肯定找不到工作，那时候就由他养着厉明
韩俊宇看到韩树来，赶紧扔了粉笔头，和学生们说先上会自习，就推着轮椅出去了
“你怎么过来了？我没看见你通知我啊”说着还去掏了兜里的手机拿出来看
“临时过来出差，所以顺便来看看”
“啊，这样”韩俊宇笑了笑，目光期待的看着韩树：“他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特别好，吃嘛嘛香，还胖了点”韩树推着韩俊宇停到了走廊的某处，然后看着窗外平静的说：“没人敢欺负他，他在监狱里可威风了，谁见他都怕他，手底下还有一群小弟，见谁不顺眼就揍谁”
“他很好”韩树又说了一遍
“那就好那就好”韩俊宇开心的笑笑：“胖了也没事，好好吃饭就行，没人欺负他也很好，就是你得说说他也不要老欺负别人，表现好点才能争取减刑早点出来”
“嗯”韩树放在轮椅上的手悄悄攥紧了
韩俊宇又说：“好久没见过他了，真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模样”
他们当时分开的时候都才二十多，如今却已都年过三十了
物是人非，佳期如梦
都说有情不在朝暮，却哪知命运无常，也许某一次再见，就是永别
“他和你问过我么？”韩俊宇又问道，每一次他这么说，韩树都会说没有，这次也是一样
“没有”韩树说：“他也许已经忘记你了，韩老师，别再想他了”
“可我忘不掉他啊，你放心，等他出来的时候，如果真的不爱我了，我也不会纠缠他的，我只要看着他好就行”
韩树没再多说，下课铃很快就响了，学生们蜂拥而出，韩树怕韩俊宇磕着碰着，于是把他送回了办公室，等他再往出走的时候，听见了走廊某处几个学生的议论声
“一个残疾人还教什么课啊，在黑板上写点什么就伸长个胳膊够，费老半天劲才能写完，这不耽误大家时间嘛”
“就是，看他推轮椅磨磨唧唧那样就来气，有时候下课了，同学问他题，他就往那一停，不知道他占地方么，碍事！”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三班有个同学有个滑板，有次在无障碍楼梯上正滑着玩呢，被韩俊宇看见了就一顿训，又没碍着他走路，至于的么”
几个学生吐槽来吐槽去最后就直接开骂，什么“韩废人”“韩残疾”“韩一腿”，骂到最后又开始哈哈大笑
韩树沉默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经意的撞了其中笑得最欢的一个同学，那人被人猛地撞了，刚想破口大骂，又看见韩树阴沉的吓人的脸色，什么话都没敢说，认怂了
可他没看见，那个刚刚还满脸阴沉的男人，走了几步后突然就哭了，哭的很惨，泪流满面
没有人护着的韩老师，就是这么过他的前半生的，也即将这么度过他的余生，让他坚持下去的信仰，马上就要消失在世间了
他这辈子都等不到厉明出来了
韩树低头看了看手机，是监狱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人没了”
第五十九章
韩树在A城把厉明的后事办完才走的
其实也没怎么办，正常死在监狱里的犯人都是直接火化的，火化完骨灰随便撒哪就完事了，但是厉明的骨灰最后被韩树要了回来，他把骨灰葬在了当初葬厉川的那个墓园，想让他们死后还能做个伴
办完了厉明的后事，他又操心起韩俊宇，就算韩俊宇不说，但连几个学生都能编排他，那他平日里肯定是没少受欺负的，所以韩树又找上了韩俊宇的学校和补课班，和各个老师、校长都打好了招呼，他毕竟是韩启正的儿子，这些人还是会给他点面子的
安排好韩俊宇的工作关系后，他又给他在A城的几个朋友打了电话，请他们吃了顿饭，拜托他们平时替他多盯着点韩俊宇，看有什么帮忙的就帮一下，这不算什么难事，几个朋友很干脆就答应了
一切都安排好后，韩树飞回了H市，他开了个律师事务所，就在H市
到了H市他直接就回家了，这几天一直奔波，他住酒店也住的难受，回家后洗了个澡换身衣服他就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被电话铃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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