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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所以呢？
“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
“我叫周昂, 校篮球队的, 昨天出去打校外比赛受的伤。”周昂得意的挑挑眉：“不过我们还是赢了，厉害吧？”
祝遥在心里说：关我什么事。
“告诉我个名字没什么吧？都是同学。”
“……祝遥。”懒得在这里纠缠。
“你扎马尾挺精神的呀。”周昂问：“以前怎么没在二班见过你？”
“……可能我以前不扎马尾？”
周昂想了一圈, 还是在自己的记忆里查无此人：“算了，反正就是想告诉你……你扎马尾挺精神的。”
吊着手臂跑开了：“再见啦, 小企鹅。”
祝遥看着周昂的背影想：真的是莫名其妙。
******
晚自习上课前的休息时间，祝遥捏着饭卡去食堂。
迎面遇上商晓冉，不知是偶遇，还是在等她。
商晓冉问她：“听说你昨天受伤了，你妈连家长会都没开。”
“嗯。”
“怎么伤的？”
“就骑车的时候不小心。”
“想什么呢走神成这样？”
祝遥盯着商晓冉马尾上的粉色皮筋, 同样的材质，应该也出自曲清澄买的那一包：“没想什么。”
商晓冉撇了一下嘴。
“你是要去买酸奶和面包么？去清照楼。”
祝遥故作无知：“去干嘛？”
商晓冉笑了一下：“曲老师可能在那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祝遥故意语气淡淡的说，捏着饭卡, 向排队打饭菜的窗口走去。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受到商晓冉注视的目光在身后, 跟腿上伤痕摩擦裤子一样, 火辣辣的。
******
下晚自习后, 祝遥没和往常一般往车棚走, 而是慢慢往校门口挪去。
因为受伤了, 她这几天没法骑车, 学校到家又是不远不近的尴尬距离, 说近吧走路还得走一会儿，说远吧连打车都没司机愿意接。
祝映岚本来说找个司机接送她的，被祝遥一口拒了。
“没那么严重。”她说。
祝映岚说：“行吧女孩子别那么娇气。”就把电话挂了。
祝遥听着手机里突然的一阵忙音出神，心想自己为祝映岚突然离开这件事赌的一口气算是白赌了。
祝映岚连发现都没。
但再让祝遥打电话让祝映岚找人接送是不可能的，她坐公交上下学。
只是今天拖着步子走到校门口，祝遥猛然一惊，眉角纱布掩盖下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
那一身皮衣卷曲长发的妩媚身影，在夜色中分外惹眼，红唇边一个小小红点明明灭灭，是她抽着一支烟。
杨晟涵怎么又来了？！
还好今天没进学校，估计昨天是因为开家长会，冒充家长混进去的。
可站在学校门口也够惹眼了吧？！
祝遥躲在放学的人群里不让杨晟涵看到她，左右环视一圈，发现对杨晟涵行注目礼的人不少。
腰细腿长又A又飒什么的。
身后一个娇俏声音响起：“真的啊？”
祝遥盯着杨晟涵，脑子的反应慢了半拍，直到商晓冉这娇俏的声音让她浑身一激灵，她才反应过来商晓冉身边的朋友们在议论什么：
“之前高三被开除的那个老师……”
“就同*xing*恋那个？”故意压低的声音。
“嗯嗯嗯，她呀，现在也没法去别的学校工作了。”
“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影响不好呗。我表姐夫教育局的，消息保真……”
祝遥站在原地，涂着昨天曲清澄那瓶半干蓝色指甲油的脚趾，像浸在海水里，一阵阵发凉。
月光让她想起昨夜的曲清澄。
美丽的纯净的易碎的曲清澄。
抚着琴完美的不像话的曲清澄。
曲清澄的妈妈对祝遥说：“你可要保护你曲老师呀。”
祝遥在心里又说了一次——“好。”
商晓冉巧笑嫣然，眼尾一瞟，就要向站在校门口一边抽烟的杨晟涵看过去了。
祝遥背着书包走过去，带着古代侠女拎着一柄剑深入敌阵般的一腔孤勇。
十七岁时做的那些傻事，成年以后想起来是多么可笑。
但当时又觉得多么重要。
祝遥想开口喊商晓冉，可短短时间她又想不到要说些什么，才显得不突兀而自然。
一个声音响起来：“小企鹅？”
是周昂，这么巧。
祝遥没回头，于是周昂意料之中叫了祝遥的名字：“祝遥？”
一瞬间，商晓冉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祝遥平静的看着周昂说：“是你啊。”
她能听到商晓冉身边的朋友堆里，唐诺的反应最大：“那不是校篮球队的周昂么？祝遥怎么认识他？！”
商晓冉没说话，祝遥知道她一直看着这边。
祝遥跟周昂说着早已记不清内容的话走远了。
还好，商晓冉没有注意到杨晟涵。
******
祝遥不知道那天晚上杨晟涵找到曲清澄没有，也不知道曲清澄跟杨晟涵说了些什么。
她就是觉得杨晟涵这么决绝的人，没那么轻易放手。
祝遥没去问过曲清澄，本来她没立场也没资格问，她也没再去清照楼了，就彻底失去了跟曲清澄聊天的机会。
她跟曲清澄唯一的交流，就是每天语文课曲清澄走上讲台，看到好好扎着马尾露出没塞耳机双耳的祝遥，笑一下。
祝遥不笑，移开目光。
下课以后，商晓冉还是一如往常霸占着曲清澄的全部时间，微卷的马尾摇摇晃晃，今天的皮筋是黄色，明天的皮筋变成湖蓝。
都是曲清澄买的那一包里的。
祝遥全程低头盯着手机，假装抓紧下课的每一分钟看漫画心无旁骛的样子，也假装没有看到商晓冉打量过来的目光。
毫无反应。
既然商晓冉想看她与曲老师说话时祝遥是什么反应的话。
祝遥毫无反应。
唯一一次跟曲清澄对话，是一次意外，总共就四句——
祝遥课间上完洗手间回教室的时候，碰到曲清澄抱着卷子去隔壁三班。
“伤怎么样了？”
“还行。”
“你最近很忙？感觉挺久没怎么跟你说话了。”
“忙着考清华啊哈哈。”祝遥跑了。
边跑边在心里说：是挺久没跟你说话了啊，曲清澄。
因为我在……躲着你啊。
******
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曲清澄也不知道，受伤那晚祝遥站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和曲清澄的影子纯洁“拥抱”，在祝遥心里是多么具有仪式感的一次告别。
从此以后，她就是要躲着曲清澄的。
商晓冉因为她，一直盯着曲清澄不放。而曲清澄还有杨晟涵那边的麻烦。
诚如祝映岚告诉她的那样，一旦出了什么事——“是老师被罚，因为不计一切就是要保护好未成年人。”
祝遥倒不是觉得她和曲清澄有什么，在她心中滋长的情愫极之纯洁，不会给水仙一样曲清澄的白色花瓣带来任何污点，但她不知道商晓冉会怎么想、会怎么揣测。
她不愿给给商晓冉任何线索，让商晓冉发现曲清澄的这一面真相，让商晓冉抓住曲清澄和杨晟涵的关系，成为一颗随时能被引爆的炸弹。
流言。惩罚，和随之而来变窄变艰难的路。
这一切的一切，请远离曲清澄。
她愿她的曲老师，永远是那个依在曲妈妈肩头露出小丫头情态的女孩子，抚琴练字，听曲妈妈骄傲说一句：“清清从小没吃过苦头的。”
她要她的曲清澄，永远都是不用吃苦头的。
周昂有时候来找祝遥，祝遥算着，每找她三次她会选一次走出教室跟周昂说话，站在教室第二扇窗户边，刚好对着商晓冉的座位。
说着说着周昂会突然“喂”一声。
祝遥回过神来看他。
周昂：“我刚才在说什么？”
祝遥：“上周你们比赛又赢了？”
周昂：“明明输了！”
祝遥：“那你不行啊，继续努力。”
周昂好气又好笑。
渐渐的，祝遥发现商晓冉需要找曲清澄问的问题，好像少了那么一点，讲台上开始有其他女生围过去问曲清澄问题了。
曲清澄温柔耐心，一视同仁。
商晓冉走过来问祝遥：“你最近不是在搞学习么，没有问题要问曲老师？”
祝遥摇头：“我喜欢自己琢磨。”
商晓冉走了。
当某天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祝遥看到商晓冉站在篮球场边，拿着瓶可乐跟校篮球队长说话时，祝遥以为平衡可以永远维持下去了。
所以曲清澄叫她到办公室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天是12月7日，天空下着绵绵的雪，不大，落到地上就化了。
曲清澄坐在办公室里，一件雪白大衣搭在椅背上，穿一件白色山羊绒高领毛衣，有细密规则的编织花纹，包裹着她天鹅一样的脖子。
那是下午开始上课以前所剩无多的午休时间，办公室里除了曲清澄，还有几个吃午饭已经回来的老师，大抵在备课或者改卷子什么的。祝遥没仔细看，但他们的存在让她松了一口气。
曲清澄笑笑的问她：“祝遥啊。”
“你对演小短剧有没有兴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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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祝遥坐在录制一档综艺的演播厅里，对面是短发知性的女主持人。祝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上这种谈话类综艺：“我没什么好聊的。”
毛姐哈哈笑：“因为你平时话少啊！就显得很有哲理似的。”
祝遥本来很无语。可这档综艺的录制是带现场观众的，当她在观众席里捕捉到曲清澄、一张白净的脸温柔冲她微笑，祝遥又觉得这节目上得很值。
女主持人问：“是什么契机让你踏上演员这条路的呢？”
祝遥：“嗯……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十七岁那年的冬天，天空下着绵绵的雪，曲清澄笑着问了她一句：“你对演小短剧有没有兴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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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祝遥回到家，偌大的房子，还是黑漆漆、空荡荡。
祝遥摸出手机，很醒目就能看到祝映岚转生活费给她的信息提示，她想了想，给祝映岚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又挂了。
走进餐厅，摸出一罐冻过的可乐慢慢喝，即便在开了暖气的房子里，手指一直握在冻过的金属罐上还是冰得有些疼。
祝遥盯着大理石餐桌上自然龟裂般的纹路，一罐可乐大概喝了二十分钟吧。
祝映岚并没有打回来。
没有打回来也好吧。
从上次家长会那天受伤、祝遥拒绝了祝映岚找司机送她的提议以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那天独自一人在病房醒来、莫名生出小时候被抛弃一般的疑惑感觉，像某种血红的水果，刚开始带着新鲜的酸涩，后来随着日月推移，在时间里逐渐变得干瘪萎缩。
即便祝映岚现在给她回个电话过来，祝遥还能说些什么呢？“最近忙吗”、“注意身体”之类的？
有点好笑。她又不是这种人设。
可真正想要诉说的那些心情，早已在时间里不再鲜活，失去了开口的立场和意义。
祝遥站起来，端着可乐拖着书包往书房走。书房边上的长几上，祝映岚命人精心呵护的水仙快要开花。
祝遥做了一会儿作业，把一叠薄薄的打印纸从书包里拿出来。封面的一小角卷起来，祝遥又伸手把她抚平。
封面上是最常见的宋体，很多年后祝遥泡在剧组，拿过的剧本也都用这种字体写着密密麻麻的台词。
可当时那样的字体在曲清澄的加持下，对祝遥萌生了不一样的神圣的含义。
《仰望》。
祝遥记得自己中午在办公室问曲清澄：“你写的啊？”
曲清澄一笑：“学校不是马上要办新年晚会了吗？老方问我对二班出节目有没有什么想法，我就写了一个玩儿。”
祝遥：“我……能先看看再答复么？”
“当然可以呀。”
祝遥就顺利把剧本带回家了，在安静的书房里，在明亮的台灯下，翻开剧本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不想在有人打扰的环境看剧本，好像对剧本是一种亵渎似的。
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只有灯，她，和翻动剧本的沙沙声。
故事并不复杂。大概就是讲一个想当宇航员的女孩，性格却是内向胆怯的，还有晕眩症。在冬天偶遇的一个女孩鼓励之下，最终在高考志愿书上填下了自己的梦想。
剧本里有大段大段内心独白，把女主怯弱柔软的内心描写得淋漓尽致。祝遥一个人在台灯下看得有点想哭。
她莫名觉得她就是那个想当宇航员的女孩，曲清澄就是她向往的苍穹。
闪烁着无数颗星星的那种。
泪水溢出眼眶的时候，祝遥把剧本移开了。如果眼泪滴在纸页上，明天推说是喝水时溅的，不知会不会显得有点假。
曲清澄一定笑她：“祝遥你平时看起来小刺猬似的，没想到这么爱哭的呀。”
祝遥盯着合上的剧本封面，因为换了个位置，折射出台灯不同角度的光线，流光溢彩般，像午后透着浮尘的阳光，像梦境里带着蜂蜜香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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