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把药拿过来吧。”沈嬛这些日子伺候宇文鉞都伺候出功夫了, 先把晴子上半身扶靠在自己身上, 然后喂她吃药。
喂完她, 然后自己喝一碗, 再让小喜也喝。
如今这慈宁宫大佛堂就小喜一个好的了, 要是他们两个好了小喜又染上了, 岂不是白忙活了。
日子说快又快,说慢又慢,转眼功夫,离沈嬛去辛者库找小喜和晴子已是大半月。
在苏老大夫和太医院的共同忙活下,宫中爆发的时疫终于被按住,一开始是外面的宫道上有人洒扫的声音,慢慢地和以前一样,有做事的宫女太监从外边走过。
沈嬛这些日子除了让小喜去内务府领些米面粮油和菜,就窝在屋子里。
所以,他也错过了外面越刮越烈的针对他的风言风语。
有说他染上时疫毁了容的。
有说他趁着时疫众妃嫔不在,跑去勾引皇上,导致皇上患上时疫的。
还有的,则干脆说这时疫就是他一个出家人偏要进宫,佛祖降下的惩罚。
也不知道里面煽风点火的是谁,流言蜚语久久没停息,各宫妃嫔对他的敌视越来越严重,有那胆子大不服气的,不止一次说要去养心殿外跪请皇上赐死他。
“知了……”
“知了……”
外边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群知了,随着涌动的热气吵得人心烦意乱,就连当值的太监都忍不住看过去,看那该死的聒噪玩意儿到底在那儿,看见了非得捏碎它不可。
安宁站在正殿外,扶了下帽子,拉了拉衣领,想当风吹进去松快松快。
他手指刚搭在衣领上,宇文鉞的声音传出。
他连忙走进去,给皇上行了个礼。
身体已经恢复,看不出一丝病色的宇文鉞坐在宝座上,笔在空白的圣旨上写着什么,道:“’朕记得,翊坤宫前些年刚修缮过。”
“回皇上,确有此事,原本是打算让德妃娘娘住进去的,但您最后选了景阳宫。”翊坤宫跟其他宫可不一样,乾坤乾坤,里面的坤字与先帝之前所住的乾清宫的乾字相对,比其他宫殿都要超然几分。
算起来,也就比皇后所住的景仁宫差两厘。
那时德妃刚生下大皇子,风头正盛,话里话外也想住在翊坤宫,但是皇上没给,而是随手指了景阳宫。
德妃虽然为不能住翊坤宫也失落,但景阳宫与景仁宫只差一个字,配得上生育了大皇子的她的尊贵身份,也就欢天喜地地搬进景阳宫了。
至于翊坤宫,便一直放在那儿,宫里的低位妃嫔知道宇文鉞轻易不封位份的习惯,便也没什么想法。
宇文鉞道:“你带人去看看,差什么补什么。 ”
“是,”安宁心头一动,“奴才斗胆问问,是哪位娘娘要搬进翊坤宫了,也好按着娘娘的喜好来布置。”
宇文鉞笔停了停,看向他:“之前曌答应向朕求了一个恩典,想从慈宁宫大佛堂搬出去。”
安宁的猜想被证实,按耐着那点欣喜,故意皱着眉道:“可曌小主才是常在,按照规矩,搬也只能搬去有主位娘娘的宫中,像张嫔娘娘的咸福宫,兰嫔娘娘的长春宫,德妃娘娘的景阳宫,容嫔娘娘的钟粹宫。”
“不过这些宫中住着的常在答应贵人都颇多,一个院儿里住两三位主子是常有的。”
他越说,宇文鉞手里的笔彻底停了。
按照他的打算,是要晋升沈嬛的位份的,但是一个贵人就差不多了。
毕竟沈嬛于子嗣无功,凭着在养心殿对他的照顾,一个贵人已是不小的荣耀。
但按安宁说的,贵人做不得一宫主位,最少也要嫔以上。
安宁瞅着他的神色,扬声道:“奴才斗胆出个主意,要不,就把曌小主迁到钟粹宫容嫔娘娘哪儿吧,容嫔娘娘性子和软,想来不会为难曌小主。”
宇文鉞望着他:“叫你去收拾翊坤宫你在这里给朕出主意,自从让你休息回来当值,办事越来越不得力了。”
这话,安宁扑通一声跪道地上,“为皇上办事,奴才一向打着一百二十颗心,深怕这里做不好那里做错,皇上这话,比剜了奴才的心还难受啊。”
休息几天,他脸上的肉终于圆乎了一点,看着就是个富态的。
宇文鉞是真觉得这奴才比以前话多了,清冷的凤眼看着他。
安宁赶紧爬起来,“奴才这就带人去收拾。”
宇文鉞道:“收拾翊坤宫之前,去慈宁宫大佛堂送道旨。”
他把之前写好的那份卷吧卷吧拿到一边,重新写了一份,写到其中一处时,手顿了顿,落下一字。
安宁心头像被小猫抓一样,等宇文鉞写好,拿到手里,风一样刮出养心殿,直奔慈宁宫大佛堂。
才走到慈宁宫宫门口,他就大声道:“慈宁宫大佛堂曌答应接旨!”
昨天刚拔过生息回魂丸的毒,正喝苏老大夫开的巨苦无比的药,听到一声接旨,沈嬛抓着帕子擦了擦嘴,带着晴子和小喜走到院儿里。
看到满面笑容的安宁,主仆三人跪到地上:“臣妾接旨。”
安宁目光和软地望着他,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道绰雍和粹纯,勤勉柔顺,特封为贵人,封号曌熙,迁居翊坤宫。”
沈嬛愣住了,宇文鉞这个对位份十分吝啬的竟然给他连升两级,赐封贵人了。
他之前可没预料到这些,想的最多不过是把自己升回常在,找个冷月轩那样的地方。
安宁亲自把沈嬛扶起来,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今儿皇上亲自写的圣旨,写完就叫奴才送来了。”
沈嬛望着他,还有点不真实:“安宁公公,真是翊坤宫?就算是贵人,也当不得一宫主位。”
安宁哎了一声,“一般的贵人自然当不得一宫主位,但小主封号尊崇,已是半嫔,只要皇上应允,翊坤宫怎么住不得。”
“宣完圣旨,奴才还要去给娘娘布置翊坤宫呢,娘娘可有什么喜欢的,可先跟奴才说,奴才按着您的喜好去办。”
晴子在一旁兴高采烈地道:“我们小主喜欢雅致些的,不喜金银,喜玉石,殿内的摆件用玉石便好。”
“好,那奴才先布置着,小主若有不喜欢的,再着人去换。”
自从沈嬛去养心殿伺候皇上,皇上就大好,安宁就觉得沈嬛是个有福气的,对她也有几分敬意。
要不然,他一个总领太监,何必问一个贵人的喜好。
宣读完圣旨,安宁便走了。
他一走,已经高兴得快找不着北的晴子抓着沈嬛的胳膊,然后装模作样滴给他行礼:“奴婢给贵人请安。”
沈嬛看着她皮,转到一边。
晴子跟着转过去,“奴婢给曌熙贵人请安,贵人吉祥。”
“偏你闹着我。”沈嬛一根指头顶在她额头上。
晴子抓住他的手,脚下踩着什么东西一样弹起来,尾巴翘到天上去:“哈哈哈哈哈,小主你是贵人了,以后咱们就不用住在这儿了,可以住翊坤宫!”
她不知道翊坤宫在哪儿,但她就是开心。
突然,她脚下一崴,差点跌倒。
站在她身边的小喜急忙伸出手,重新站稳的晴子望着几乎碰到自己的手,摇摇头:“没事的,没这么容易摔倒。”
“对了小喜,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老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有时候要叫你两声你才答应,是怎么了吗?”
她天生一双圆圆的杏眼,看人的时候特别明亮,像孩子一样。
小喜晃了下神,摇头:“没有怎么,只是最近天气热,有点热到了。”
“啊,真的吗?”晴子望着他,张着手在他脖子那儿扇了扇,“还是咱们现在住的屋子矮了点,热气都闷着,等搬到翊坤宫去就好了。”
“对了小喜,”在晴子心里,小喜没什么不知道,“你知道翊坤宫在哪儿吗?”
已经正式入夏,天气比前些日子更热了,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是烫呼呼的。
沈嬛给小喜使了个眼色,自己溜回屋里,抱着瓷做的梅枝倒在铺了席子的炕上,怀里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而小喜,则认真地在地上给晴子画宫里几座宫殿的位置图。
两人蹲在一块儿,影子交叠在一起。
晴子两只眼睛望着他画的位置,只有他注意到交叠的影子。
他悄悄抿了抿嘴,身体偏了偏。
*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晴子是个直肠子, 眼里除了沈嬛什么都看不到。
但沈嬛不是,所以他对小喜的异常看得清清楚楚,观察了一些时间后知道他那隐秘的心思。
不过, 也仅此而已了。
他不会主动跟小喜说这件事, 也不会告诉晴子。
不为别的,这宫里变数太多,多一份牵挂,顾忌越多。
且按苏老大夫的判断, 晴子至多还有二十年的寿命, 二十年后小喜也才三十几岁罢了,往后那么长的岁月又怎么办呢。
躺在炕上,沈嬛头枕着迎枕,怀里抱着瓷梅枝, 望着院子里挨在一块儿的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
虽然还没正式入住翊坤宫, 沈嬛也是妥妥的贵人了,自然不比以前答应的位份, 只用在自己的宫里窝着就成, 要去给中宫皇后请安。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 沈嬛就在晴子和小喜的伺候下起床洗漱。
因是贵人位份,不必和之前那样穿素素的颜色, 沈嬛挑了件昨儿下午宣旨后尚衣局送来的翠微色氅衣和螺青色衬衣。
前者亮一些, 后者暗一些, 都是绿色。
绿色是沈嬛比较喜欢的颜色, 尤其是夏天, 穿着就叫人觉得清爽。
头上则梳了两把头, 一面戴着长条型的流苏玉珠,一面则是两根一上一下的和田玉簪。
沈嬛转了转身,看着自己的衣角,对晴子道:“把那双绘着群仙闹的鞋子拿来,配今儿这身正好。”
“唉!”晴子知道那双,废了好些时候做好的,做好后沈嬛试了试,喜欢得很,要不是花盆底要配氅衣才好看,在屋里走来走去废脚,早就穿着走许多来回了。
打扮好,主仆三人出发去景仁宫。
一路上偶尔会遇到其他宫里的贵人,第一次去景仁宫,沈嬛还是刚刚承宠的常在,见着他们都要行礼。
这次,则是相同的位份,且因曌熙的封号,其他贵人都要矮他半个头。
“哼——”刚跟他行平礼,转头就带着宫女偏要先他一步的贵人走近景仁宫的大门。
晴子翻了个白眼,在沈嬛耳朵边小声道:“瞧她那样,像小主欠了她钱似地。”
沈嬛笑笑,落后那个贵人一步,走进景仁宫。
想是他来得有点早,正殿里人还不多,只德妃容嫔以及几个贵人在,连皇后乌拉那拉氏都没在上首坐着。
沈嬛先给德妃行礼:“请德妃娘娘安。”
德妃容貌并不太出众,一笑有两个酒窝,叫人觉得绵软。
她叫沈嬛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经常在皇后娘娘这儿看到你了,真是好大的福气。”
“不过侥幸而已,托各位娘娘的福罢了。”沈嬛笑了笑。
德妃道:“这怎么能是我们的福,是你有天大的福气呢。”
“对了,你才刚来,还不大认得清这儿的人吧,本宫带你认认人。”德妃很是温婉和气的模样,带着沈嬛走到容嫔面前,“这是容嫔,也是潜邸的老人儿,一手绣活儿做得好极了,太后娘娘都称赞过数次。”
容嫔年纪二十四五,脾气瞧着与德妃有相似之处,但温婉里多了几分艳气。
他对德妃道:“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手上功夫,不值当姐姐称赞,”又对沈嬛道,“曌熙贵人如今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想要什么没有,自然也不可能瞧得上本宫这点手艺,德妃姐姐还是别叫妹妹出丑了。”
说话句句带刺,偏偏叫人拿不到错处。
沈嬛面色不动,道:“连太后娘娘都称赞的绣活儿,自然差不了。”
“不过就像娘娘说的,手上功夫千百种,没了绣活儿还有其他的,许是容嫔娘娘还有更好的本事,便在绣活儿上谦虚了。”
“……”
容嫔没想到刚刚做了贵人的沈嬛会说这番话,捏着帕子望着他,“曌熙贵人好利的一张嘴。”
“容嫔娘娘谬赞,只是娘娘说什么,臣妾跟着说什么罢了。”
“你——”
眼看着容嫔脾气被激起来,德妃赶紧插进来打圆场:“以后都是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哪儿有什么过不了的。”
她边说边把容嫔按坐在椅子上,带着沈嬛继续认人。
“这是瓜尔佳贵人。”瓜尔佳贵人皮肤白,五官精致,像趴在主人膝头上的猫,娇娇怯怯的。
另外还有西林贵人,富察贵人,乌雅贵人,林贵人,钮祜禄贵人。
从德妃的介绍里,沈嬛明白了这些妃嫔除了几个潜邸时的,大部分是登基那一年选秀和上上次选秀的,至于上一次选秀,除了博尔济吉特桑兰封了嫔,祁军旗的钮祜禄氏封了贵人,汉军旗的陈妙仪封了贵人,其余的全是常在和答应。
这里面的人沈嬛大多见过,只那位顶着钮祜禄这个大姓的贵人,从未露过面。
许是想到自己还没说过钮祜禄贵人,德妃道:“钮祜禄贵人年纪小,有些贪睡,皇后娘娘又颇为宠爱她,特许她可以来晚些。”
她话音刚落,殿内响起花盆底叩在地上的声音,一道打着呵欠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本宫说了要吃杏仁酥,你偏偏不拿,不拿便罢了,说你两句还要哭,本小主没吃着杏仁酥,比你还难过呢。”
“怎么还哭呀。”
声音越来越近,沈嬛觉得这声音甜丝丝地,不由得抬起头看去,只见一个还没到他胸口高的,一团孩子气的女孩子在宫女的陪伴下走进来,边走边把自己手里的手绢儿递给宫女,嘴里还道,“快把你的鼻涕擦擦,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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