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间,自己第一次瞧见秦烨时的表情,大抵与眼下兄长的差不多?
她郁结了一天却无人诉说的心绪终于排解,展颜一笑时满室生辉,这才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之事说了。
赵疏遥神情近乎呆滞。
“所以……太子殿下跟定国公一直在演戏?从秋狝时退婚便是演戏,晋王前去邀太子出猎时遇见的那个宫女其实是秦烨?!”
赵疏遥激动地站起身来在殿内打转,脸上的表情似喜还悲:“这也藏得太好了!亏着臣还打算寻个良机缓和殿下与定国公的关系,只差没去求到淮王头上!”
这件事从太子出巡南疆时便一直缠绕在赵疏遥心里。
他是太子的舅舅,有好些事不好插口,只能暗地里操心。
譬如当日传出太子因为一时按捺不住幸了个宫女而与秦烨退了婚,赵疏遥只能一面暗骂太子愚蠢一面埋怨秦烨脾性大,却也无论如何不能去太子跟前指手画脚。
否则,赵皇后就该怪他插手太子房中之事了。
眼瞧着东宫和定国公府的关系越发僵硬,甚至传出太子在南疆强抢秦烨枕边人的荒唐流言来,赵疏遥急得愁白了几缕头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想着怎么创造契机缓和这两位的关系。
这下可好,演的!
赵疏遥一时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哀悼自己愁白的头发。
赵皇后由着他激动了一会,这才道:“此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可恒儿的婚事迫在眉睫,我请兄长来,是想让兄长出个主意,是想个法子拖上一拖,还是做旁的打算?”
太子谢恒至今未曾婚娶,实则也不全是被太后和先皇后那六年孝期所累。
盖因为,当年太子初议亲之时,惠帝想瞧给太子的,就全是书香世家清流门第,家世‘清贵’到了一定地步。
只清不贵,还和赵家系出一脉,完全不用笼络就已然板上钉钉的太子丨党。
而瞧给晋王的,全是在棠京中举重若轻的世家豪门。
明知道皇帝偏心又忌惮,赵家却也不怎么肯依,左右拉锯一拖再拖时,先皇后就薨了……
三年孝期过,照例又是一阵拉扯,未有定论时,皇太后薨了……
如今终于过了孝期,若不是早前出巡南疆之事,早就该有大臣在前朝提起了。
赵疏遥念及此事,心下一时也没了计较,道:“按常理说,殿下与定国公交好之事,蒙在暗地里当然比摆在明面上有用处得多,可如今陛下身体尚且康健,殿下的婚事……可拖不了这许久。”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心下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皇帝如今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身体一点事都没有?
本来嘛,若太子和定国公交好之事不摆在明面上,皇帝身体不好太子只说担忧君父不思婚娶,再等个一年半载的皇帝崩了,太子登基再直接册立皇后,岂非皆大欢喜?
可如今皇帝眼瞅着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这可怎么好?
明面上再娶个太子妃摆着?日后再废了换个人当皇后?
就是前后运作前朝后宫都无碍,良心也过不去这一遭。
赵疏遥眼底眸色深沉,双手拢在袖中,沉吟道:“臣可让钦天监那边谏言,以星象之事为由,再请几位大师出面,言道皇子近日不宜婚娶,再拖上一些时日,并无大碍。”
赵皇后一时未曾说话。
拖?
当然能拖,只是无论如何拖不了十年八年。
赵疏遥知道自己妹妹在想些什么,话锋却是一转:“早前娘娘曾传书宫外,说端王府颇有异动,端王如今身子也大好了,频频在外走动。这历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道理?若真是他出手刺杀殿下,咱们总也不能束手待毙,由着端王的步子走。”
“左右若依楚院判的说法,他也就这几个月了,咱们等他一遭,说不得,此事便有契机呢?”
——
夕阳西下,谢恒懒懒靠在引枕上,眼瞧着秦烨手法笨拙的给自己戴上玉佩。
这人适才得了他一句‘会’,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这半日功夫嘴角都噙着笑。
等晚些时候皇后宫中的人来了,他又执着的打开了云昼试图帮忙的手,非要自己亲自上手,偏生自己也是从小被伺候大的,戴个玉佩而已,手忙脚乱了许久。
不过回了棠京,朝中之事都有人帮着,不比在南疆时忙碌许多,他也乐得秦烨捣乱。
又过了一会,秦烨终于折腾好了,谢恒瞧着自己腰间的‘杰作’正要出言调侃,外间便有太监来禀:“殿下,晋王殿下前来求见。”
谢恒温和如玉的神色一下子淡了不少,心中颇有些被打搅的不耐,挑了挑眉道:“稀客啊?他来做什么?”
那太监躬着身苦着脸道:“晋王殿下什么都没说,只说求见殿下,如今人在别苑外候着呢。”
谢恒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言罢将目光转向仍旧欣赏着玉佩却有些神思不属的秦烨,哄道:“煜之?”
秦烨没好气的望他一眼,知道自己又要‘暂避’,半点不挪动:“臣就这么见不得人?”
一样的说辞,人却不一样了。
上一次谢恒觉得心烦意乱,这次他觉得……有点可爱?
他望着秦烨系完玉佩后未及收回的纤长手指,喉结滚了滚,而后伸手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调笑道:“你都是有母后玉佩的人了,哪里见不得人?”
说着又顿了顿,有些无奈又纵容似的:“孤寝居之所一应陈设皆有仪制,别摔瓷瓶了,否则殿中省的主事该来东宫哭了。”
秦烨:“……”
他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不是无的放矢摔来取乐!
谢恪在别苑外耐心等了许久,这才得了允准进来。
他一进门,便瞧见自己皇兄慵懒闲散的靠着,桌案上虽然堆了一叠奏折,却摞得甚是整齐,一点翻动过的痕迹没有。
活像有个妖妃缠得脱不开身似的。
第65章 夫夫相处守则。
谢恪半晌才将目光从那叠仿佛从未动过的奏折上挪开, 礼仪极周全的朝着谢恒一拜:“臣弟参见皇兄。”
这人素来行礼都是能省则省,少有这么规行矩步的时候,更别说这是私下相见了,谢恒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坐。”
不多时, 有宫娥送了新沏的茶上来, 谢恪端着喝了一口, 味道尚没尝出来, 先夸道:“皇兄这儿果然件件都是好的, 盛夏时节别苑避暑, 既无宫中冗繁炎热, 也更随意清闲些, 雅致许多。”
谢恒望着谢恪发白的指尖,轻轻一笑。
眼前这人是一辈子从心所欲惯了的,连皇帝都纵他几分, 这只怕是第一次试图放下身段说些软话, 显得十分的扭捏不自然。
“九弟有话直言就是。”他道。
谢恪被人看穿心思, 脸上难得一红, 心下却着实放松许多,连坐姿都变得松泛了些,道:“臣弟适才收到一封宁寻的加急传书,说他偶然察觉出身边有高手跟踪,不知来人踪迹,如今即将返程有些疑虑。”
宁寻去巡查盐政, 在知道晋王和太子的约定后就老实不客气的住在了顾明玄府上, 顾明玄也当真照料于他。如今操心的,只是回程的安危问题。
谢恒心道果然是宁寻的事才能劳得晋王大驾,脸上却无甚表情:“九弟该不会以为是孤的人?若要在西边动手, 不必遮遮掩掩。”他顿了顿,很是直接的道:“甚至,那封加急的密信也递不到你手中。”
他说得皆是实情,谢恪也半点不否认,只是道:“臣弟也这样想,可……若是旁人能在西边动手,岂不更是冒犯了宁国公与东宫?”
谢恒觑了一眼晋王,不急不缓的道:“若真有人在西边动手,明玄自然会教他一个遵守法纪的道理。”
言下之意,无论谁在西边动了搅乱刺杀的念头,宁国公顾明玄自然会下令肃清,让来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谢恪却压根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知道顾家世镇西疆,顾明玄治下的西疆如铁桶一样密不透风,更不在意什么有人搅事会冒犯了东宫和顾家的威严。
关键是,即便顾明玄事后出手肃清,那宁寻呢?
出点意外可怎么好?
他咬着牙,闭了闭眼道:“臣弟此来,是想皇兄修书一封急发宁国公,让他多遣军中精锐好手护佑宁寻归京,臣弟感激不尽。”
有求于人,谢恪却根本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开价?
太子和他一样是富贵锦绣里养出来的,什么好东西不曾见过?
他唯一优于太子的,便是先太子薨后皇帝突如其来又浓烈到耀目的宠爱。
这东西累赘又招仇恨,要能转手,他顷刻间便能交出去。
“既然当日说了你在棠京安分,孤便许宁寻在北边无虞,自然也不会反悔,”谢恒道,“举手之劳罢了,孤待会便修书给明玄。”
晋王不料太子如此好说话,怔了一怔,脸上涌上几分喜色来。
不等他道谢,却听太子又道:“九弟若有闲暇,不若想一想,宁寻说破了天也只是个侯爵之子,为什么会有人盯上他?所图为何?”
谢恪一滞,心下本就存在的疑惑更加浓厚。
他今日在府中收到密信之时,就已经细想过了。
宁寻不是无才的庸人,他既说那伙人是潜伏于外被他偶然发现,那就说明这伙人当真行事诡谲行踪不露,是太子的人的可能性极小。
可天底下有几个人敢动他晋王的伴读、宣平侯的儿子?
苦思不得,却也急着救命,这才匆匆跑到别苑来求太子。
“难不成皇兄有所察觉?”谢恪沉凝了目光,试探着问。
“有所猜测罢了,”谢恒牵了牵嘴角,意有所指的道,“怕就怕,你我二人相争一时,有人等着渔翁得利。”
谢恪似有所觉又迷迷瞪瞪地走了,秦烨悄无声息的从内寝踱步而出,瞧见太子歪在那一脸疲惫的模样就是忍不住一笑,凑上去给人揉了揉太阳穴。
谢恒也不抗拒,懒洋洋的躺下身来随他揉捏,双眸微阖,一副闲事不理的模样。
“殿下觉得是端王的人动得手脚?如此直接的就告知了晋王,他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秦烨今日人逢喜事,看什么都好,连带着连以往瞧着无比碍事的晋王都瞧顺眼了,若非事涉太子,他都懒得过问。
“除了端王还会有谁?谢恪那样疯的人,却能为了宁寻安安分分待在棠京好几个月,早告诉他一步,早点把火力转移,也省得他闲着无事又来寻孤的麻烦。”
秦烨老老实实按了一会,在谢恒眉眼舒展后便撒开了手,望着太子清俊的面容道:“如若不然,我让人给端王找些麻烦,也省得他每日里搅东弄西,倒真把自己当做了幕后之人。”
他说得轻易,一副为王前驱的模样勾得谢恒抿唇一笑,摆手道:“不必了,已然有人去寻他的错处了,过几日大朝会便可瞧场热闹。”
秦烨怔了一下,心想难道是太子派了人寻了端王的麻烦?
可自回京以后,除了那场宫宴,他与太子几乎形影不离,太子在哪里得的空隙去吩咐人?
谢恒见他神色便知他在想些什么,凉凉望了他一眼:“适才母后派人送玉佩来时递的话,说这几日功夫舅父会寻人去找端王的麻烦。”
秦烨回想了一下,因着他已然见过皇后,来送玉佩的人又是皇后心腹,所以那太监来时他并未回避,反倒是全程在场,顿时一阵纳闷道:“那我怎么一星半点未曾听闻?”
谢恒面无表情。
“你若将眼睛从那玉佩和孤腰上移开分毫,兴许便能听见了。”
夜色悄然的降下来,月色光辉笼罩了整座别苑时,也终于到了就寝的时辰。
太子言出必践,弦窗下的那张美人榻果真换成了更为宽敞的罗汉床,云昼等人似是早已习惯了这两位同宿一屋时的羞赧别扭,这会都已经退到了外间,将独处的空间留了出来。
秦烨‘偷偷’地瞧太子。
谢恒沐浴过后不久,如墨的长发并未正式束冠,只随意的挽了两下,烛火之下,过分精致的五官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灯下看美人,美不甚收。
秦烨彻底抛弃了去睡罗汉床的想法,很是自觉的卧到自己昨日就寝的位置,还很是贴心的挥手灭了烛火。
太子什么都没说,只在黑夜中瞥了他一眼,也跟着躺了下来。
秦烨原本不安的心立时又雀跃了两分。
他抿了抿唇,有心想做点什么,却又怕亵渎佳人,犹豫良久,终于伸出了手,在谢恒手心里勾了勾。
谢恒的睡姿原本是极规矩的,不期然间有人从旁边伸了两只温热的手指过来,他意想不及,却下意识的将手掌翻了翻,露出了光洁无遮挡的手心。
而后……一阵酥麻自掌心传递到心口,甚至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待得反应过来这人做了什么时,脸上已是一阵无奈。
“别闹。”他道。
秦烨拉着谢恒的手掌不松手,轻轻笑了一声:“明日不必晨起,我同殿下聊会吧,左右今日连玉佩都收到了。”
这是要做婚前调研?
谢恒心里突兀地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他右手被人拉着,却也奇异的没有生出半点不适之感,于是淡淡道:“聊什么?”
秦烨故作思索了一会,才道:“殿下天潢贵胄,为何房中一直无人?”
???
你不问孤生平八字喜好如何,先问这个?
谢恒心下有点意外,却还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这问题搁他前世简直不用回答,他虽然出身豪富但身体不好,说不准哪天就翘辫子了,怎么会去拖累旁人?
搁在原主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原主打小身体不好,却不是顾忌拖累什么宫女男宠日后会被带着殉葬,而是太医说了,太子殿下自幼体弱,风月之事大可缓上一缓,以免伤了根本。
等孝期过了谢恒也来了,他本就不是急色之人,头顶上更悬着一柄穿书的利刃,时时刻刻心中存得有事,怎么可能想到这样的事情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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