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衣剑修率领寒山弟子们到渡口迎接。一片雪色白袍,如云一般占据整个渡口。领头的剑修年纪轻轻,但气度不凡,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风范,林尽一眼便认出那是寒山南宗的大弟子季临。
季临面有倦容,想是宗主失踪,寒山南宗的事务都落在了他肩上,忧虑过甚所致。
他站在渡口远远看见了林尽,立即松了口气。等竹筏靠近,他才看见了林尽身后的黑衣道人。
“玉楼真人!”
季临大喜过望,忙带着弟子们去迎接,“寒山季临见过仙人、林宗主!”季临的视线落在游逸和玄离身上,顿了顿,问道:“这位仙长和小友是?”既然跟着玉楼真人和槐南宗宗主一同到来,定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季临不敢怠慢。
游逸看着眼前这群白衣修士,正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玄离却很高兴有人同他说话,当即奶声奶气道:“我叫玄离,哥哥你好哇!”
林尽一惊,季临一愣,不约而同看向玉楼,异口同声道:“玄离?”
当年魔尊座下那条大魔龙不就叫……
可眼前的小孩通身仙家气派,还与玉楼真人如此亲密……
玉楼看着疑惑二人组,淡淡问道:“怎么了?”
季临当即摇头,“无事。”而后看向林尽,笑道:“林宗主,应当只是同名,是我们大惊小怪了。”
林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下意识看了眼带着银质面具的青年。
青年自进入寒山南宗的领地,便一直心不在焉。仿佛重游故地,见物是人非,心中无限伤感。
不知怎的,林尽突然想起了一件旧闻:魔尊游逸,师出寒山。
不过游逸已死百年,而这人更是玉楼真人的好友,应当不可能同那大魔头有什么牵扯。
林尽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知为何,他下山之后老是心神不定,常想起那些陈年往事。
“那这位……”季临再次看向出神的游逸。
玄离晃了晃游逸的胳膊。游逸回神,根本没听见季临说的话,见四周的人都看着自己,有些懵,问道:“你说什么?”
季临面露尴尬,再次行礼询问:“寒山季临,拜见仙长,敢问仙长名讳?”
游逸点了点头,问名讳啊。那得赶快编一个。
游逸正冥思苦想,玉楼走过来,同他十指相扣,对季临及其身后寒山弟子道:“这是我的道侣,阿懒。”
季临惊了,林尽也惊了,他们身后的一干寒山弟子瞬间哄闹起来,游逸更是又惊又怒。只有玄离拍手欢呼,“对对对,我爹爹是真人的道侣!”
玄离这话一脱口,众人的表情更奇怪了,寒山弟子的议论声又大了点。“断袖”、“二婚”之类的词语传了过来,游逸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怒视着玉楼,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谁知玉楼攥得紧,根本挣不开。
季临见状有些尴尬,连咳三声,身后的弟子们才安静下来。
“原来是阿懒……仙长和玄离小友,久仰久仰。”季临向两人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一行人进门。
寒山南宗修得极为雅致,空中云蒸霞蔚,雾气缭绕;阁楼依岛上山势而建,错落有致;曲水回廊,亭台水榭,与自然融为一体,颇有仙家自然无为的风范。
玉楼左手牵着游逸,右手抱着玄离,引得路上站岗的寒山南宗弟子频频侧目。玄离倒是没心没肺,见旁人看他,他就高兴地和人打招呼。游逸看着玄离,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玉楼,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
“不要拉着我!”游逸忍无可忍,凑到玉楼耳边,低声警告。
玉楼看着他,问:“阿懒不喜欢?”
游逸翻了个白眼,“当然不喜欢!”
玉楼点了点头,然后慢悠悠地说:“可是……我喜欢,阿懒依我一回,好不好?”说着还轻轻挠了挠游逸的手心。
酥麻的感觉从掌心传到全身,游逸心里一颤,面具下的脸微微泛红,不敢说话了。
季临:“诸位仙长请坐。”
四人跟着季临来到议事大厅,大厅宽阔明亮,朝门的墙壁上挂着寒山宗历代掌门的画像。
游逸看着那些画像,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垂下头,心里道了句“先人莫怪”,然后走了进去。
玉楼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只是下意识捏了捏游逸的手,然后拉着游逸坐在自己旁边,并让玄离坐自己腿上。
玄离抱着玉楼的脖子,四处张望,见了椅子后面悬挂的画像,便想伸手去鹏。
游逸一手拍在玄离的手背,斥道:“别闹!”
玄离嘟着嘴,哼了一声。玉楼随手变了个小型画轴出来,递给了玄离玩,并小声道:“你爹爹心情不好,别惹他。”
玄离乖巧地点点头。
林尽瞧见这场面,分外识趣,主动坐到了对面,和这一家三口划分了界限。
四人坐定,季临挥退厅中弟子,并让人关上了门。
大厅安静了下来,季临看着玉楼和林尽,突然跪下了,“真人,林宗主,今日之恩义,季临没齿难忘!”
林尽受不得这一跪,忙站起来拉季临。谁知季临像是铁焊一般,两膝牢牢定在了地上。
游逸看着季临下跪,手陡然捏紧了。堂堂寒山大弟子,竟……
玉楼摇了摇头,随手一挥,季临便跌坐在了地上。他道:“我来,不是为了寒山宗,也不是为了你师尊,你不必跪我。”
季临明白了,“是季临糊涂了,仙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会对楚南的事情置之不理。”
林尽忙道:“贤侄明白就好。你还是赶快跟我们讲讲你师尊失踪的前因后果吧。”
季临道:“半年前,楚南一带的小村庄陆续发生孩童丢失事件,师尊便派了内门弟子前去查探……后来,师尊见折在桃里的弟子实在太多,惊怒之下亲自去了桃里,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季临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同游逸他们掌握的差不多。
林尽问道:“秦宗主距今为止失踪,几日了?”
季临道:“二十八日。快一月了。”
林尽眉头一皱,二十八日还没消息,秦南恐怕凶多吉少啊。
“秦师……秦宗主的命灯可还燃着?”声音来自玉楼真人身旁的阿懒道人。道人带着银质面具,辨不清表情,但听语气却好像十分担忧。
季临看着他,点了点头:“回仙长,命灯还燃着,并无任何异常。”
游逸闻言稍稍放心了些,末了又道:“可否,带我去看看。”
“这……”季临有些犹豫。命灯是宗门弟子生命的象征,各大门派都将其置于宗门祠堂,与先人的灵位共处一室,以求门中先人能庇佑当世弟子。
然而祠堂是宗门禁地,门内的普通弟子都没资格进入,更何况外人。
游逸明白季临的顾虑,解释道:“命灯融了修士的血,能与修士感应,它是找到你师尊的关键。”
季临道:“仙长,我明白。只是……”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许久,才答应:“罢了,诸位仙长请随我来。你们一看便知。”
季临带着他们往扶隅岛最高峰去。寒山南宗的祠堂修得极为瞩目,是座立在扶隅岛最高峰的八角木塔,远远望去,塔身掩映在云霞中,仿佛直抵云天。
林尽稀奇道:“秦兄真有意思,把这禁地建在这么高的地方,生怕旁人看不见呐。”
季临苦笑一声,道:“师尊说,这里是岛上日照时常最多的地方,先人已逝,地狱太黑太冷,应该让他们多晒晒太阳。”
游逸听了,突然笑了起来。季临见了,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游逸敛了笑,正色道:“你师尊有心了。门中先人定然倍感欣慰。”
五人脚程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木塔前。
塔身通体漆黑,共五层,每层的八角飞檐上都挂着一个铃铛。塔下有两个弟子守门。
玄离看着木塔,缩了缩脖子。在玉楼怀里呆不住了,伸出手要游逸抱。
游逸从玉楼怀里把黑龙拎起来,与他对视,“怎么了?”
玄离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声道:“爹爹,我怕。”
游逸明白了,玄离生于幽冥,属水,性阴,可通灵。这座祠堂里,供奉的都是寒山宗历任掌门和得道大能,玄离感知道他们的威压,怕了。
游逸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把玄离扔进了林尽怀里,“那就别进去了,和林尽哥哥在外面玩会儿。”
“诶,不是……”林宗主看着丢进自己怀里的小孩,想着游逸的话,“我怎么就成哥哥了。”
一句话的时间,林尽就平白无故矮了一辈。
怀里,玄离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捏着他的脸,笑道:“哥哥,我们玩什么啊?”
“不是,哥哥不想玩。”林尽本想找玉楼评理,扭头一看,玉楼和游逸已经跟着季临进塔了。
林尽:“……”
第12章 桃里惊闻
游逸和玉楼随季临走进木塔。
木塔内部塔身的窗全部掩上,光线昏暗,全靠一盏盏嵌进塔璧的命灯照亮。古朴肃穆的感觉扑面而来。
游逸看着这一盏盏燃得炽盛的命灯,问季临:“这塔叫什么名字?”
季临道:“师尊说,叫随逸塔。不过没挂匾,没什么人知道,弟子们都叫他黑木塔。两位仙长,这边走。”
“随逸塔?”游逸笑了笑,跟着季临上楼。
游逸笑着,眉眼含星。玉楼不禁靠近他耳畔,小声道:“阿懒喜欢?我也可以为你建一座楼,就叫……懒楼。你说好不好?”
游逸瞪了玉楼一眼,把人推开,用眼神告诉他:“不好!”
木塔只有五层,看着高,但没一会儿,便走到顶了。塔顶的空间相比楼下四层狭小了不少,墙壁上只嵌着寥寥几人的命灯,都是寒山南宗的重要人物。
其中就包括秦南的。
秦南的命灯处在正中,燃得正好。正如季临所说,没有任何异常。
可,游逸在上来的途中,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塔内五百盏命灯,全都燃着!
道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熄灭的命灯,三年后才可撤下,以表对死者的哀悼之情。算是依照了一点凡间的旧例。
可寒山南宗前些日子才折过弟子,这些命灯怎么还燃着?
他隔着面具,看了眼季临,季临叹了口气,“看来仙长也发现了。是的,你没看错。门内所有弟子的命灯全都燃着,包括那些已经牺牲的师弟。”
游逸抽了口冷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月前。”
季临道:“自师尊出门后,我每日都会来塔内查看师尊的命灯,都没有异常。直到半月前,我照例来塔中查看。一层一位已经牺牲的小师弟的命灯突然亮了起来,我吓到了,那位小师弟的尸骸是我亲自收敛的,我绝不会记错。于是我急忙跑上二楼,二楼的命灯灭得最多,平日都处于半黑暗的状态,可我那日上去,入眼是灯火煌煌——所有熄灭的命灯全都再次燃了起来!”
季临看着嵌入塔壁的命灯,叹了口气,“我现在踏进这木塔,心里都很慌。千万年来,道门中从来没有哪个宗门的命灯出现过重燃的情况。这塔里的命灯已经给不了我指示,我很担忧师尊。师尊曾说,他命灯熄灭便向外求援,可现在这个情况,我实在害怕,所以派了弟子去槐南宗说明情况。”
游逸面色凝重起来,他下意识去寻找玉楼的身影。
玉楼没在原来的位置站着,而是走到一面墙前面,盯着一盏命灯看。
游逸看着那盏燃烧的命灯,火光在他眼睛里跳动,他的灵魂深处,突然生起一种感应。这盏灯……
他慢慢走过去,与玉楼并肩站着。
那盏命灯已经十分古老了,和宗主秦南那盏差不多老旧,度上的金箔已经掉完了,露出漆黑的本色。值得注意的是,灯上的名牌被人刮去了。
“为何这盏灯的名字被刮去了?”游逸指着这盏灯,问季临。玉楼也看向季临,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季临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这好像是一位师叔的命灯。师尊说,这位师叔叛出了宗门,但并没有把命灯带走,师尊便帮他照看着。后来我们从寒山迁到了扶隅岛,再把这命灯拿出来时,上面的名字已经被人划去了。当时师尊还挺生气的,下令彻查此事,但最终也没查出来。”
玉楼道:“你这位师叔是?”
季临又摇了摇头,“这还真不知道,师尊虽然常常提起这为师叔,但从来没提过他的名字。对了!”他说着,突然想起来一事,“说起来这盏命灯在一百年前就灭了,可师尊不让撤,便一直摆在这里,前段时间也跟着这些命灯亮了起来。不对不对,这盏灯好像亮得还早些!”
季临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这一切,不会是因为这盏灯吧。”
“你想太多了。每一盏命灯都是由主人的鲜血点燃的,是不受外物影响的。”游逸摇了摇头,否定了季临的猜想。
这灯是他的,他活了,命灯自然重新亮了起来。至于其他的灯为什么会突然重燃,这恐怕与那些牺牲弟子的魂魄有关系。
游逸突然想到一茬……难道有人在试验重生之法?
游逸下意识看向玉楼——这个令他重生的人。这一看,游逸愣了,玉楼伸出手,取下了墙上的无名命灯。
游逸:“你干什么!?”
玉楼拿着从墙上扣下来的灯,淡道:“没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把命灯收入囊中。末了他看向季临,一本正经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灯先放在我这儿,待我查验一番再说。”
季临朝玉楼拱了拱手,“多谢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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