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去角斗场的奴隶,要么与贵族们有着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叛国的罪人……
对戈兰的统治阶级来说,他们的身份过于敏感。
一旦温琳公然接纳他们,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温琳直视着维希娅的眼睛,定定道,“陛下,比起日日恐惧死亡的到来,没人不希望活着,”
眉头轻皱的维希娅没有出声,视线在温琳扬起的唇角稍作停留,悄无声息的转向远处的村落。
温琳的这个请求,在维希娅看来,暗藏深意。
与所有的贵族生出间隙,保持距离,全心全意的依附于自己,
这无疑是君主与宠臣间最合适的关系。
就像汉弗斯与自己。
但是温琳今天的这个请求,似乎过于刻意,刻意的向自己表忠心。
这不是温琳一贯的作风。
维希娅猜不到她真实的意图,平静的神情下是隐忍的烦乱。
而这份烦乱中,掺杂着维希娅不希望与温琳困在君臣关系的桎梏中的顾虑。
自始至终,温琳都安静的等着维希娅回答,没有任何催促。
这是一道维希娅迟早都要迈过去的坎,她想要的远远不止一块小小的领地,而一切预想目标的达成,都需要维希娅的信任。
不再是只限于口头上的承诺,更需要的是行动上的支持。
女王纤细的手紧紧交握着,直到走进茵河村都没松开,也未松口答应温琳的请求。
维希娅与温琳一出现,就有村民发现了她们。
十分有辨识度的东方长相很快让温琳被认了出来,村民们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往村口聚拢过来。
温琳站在维希娅身后,两人地位高低不言而喻,很快有老者认出了维希娅别在腰间的王剑。
他们纷纷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同时是想要表达的感激之情。
是王廷救了他们,是王廷驱走了疫病。
现在的茵河村已然天翻地覆,不只是环境,最明显的是村民,虽然依旧瘦弱,但精气神已经截然不同。
头发上不再是虫卵、枯草、棉絮,穿着的衣服虽然朴素但非常干净。
他们将头伏的很低,虔诚的吟诵声不约而同的响起,
“您是戈兰的王,
愿人都尊您的名为圣,
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您免我们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险恶,
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1】
有些还不懂事的小孩悄悄的抬起了头,他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维希娅与温琳,还有寒光飒飒的王廷骑士,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崇敬与向往。
女王出现在这里,对所有的茵河村村民而言,都像是一场离奇荒诞的梦。
连贵族都未见过几次的他们,竟然在村中见到了国家的君主。
她根本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冷酷不堪,她优雅美丽,望向他们的眼神温和仁慈。
看着眼前的景象,维希娅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村民们纯粹的眼神,将维希娅拉进了遥远到有些陌生的记忆里。
温柔浅笑的母亲、被母亲帮助过的平民、还有因为母亲誓死要留在自己身边侍奉的女仆,她们看向自己的眸光就如此刻的村民们一般纯粹。
维希娅已经记不清了,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再体会过这种单纯却浓烈的情感。
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维希娅沉声道,“都起来吧,”
不是惯常发号时令的语调,反而透着一丝温和的嘶哑。
村民们站起来,看了一眼维希娅后,又飞快的低下头,弯下腰。
她圣洁的容颜让他们自惭形秽,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维希娅却淡淡的笑了笑,她走进人群中,再穿过人群,打量着这座村子里的变化。
人群跟着女王移动,而温琳悄然无声的隐匿在维希娅的影子里。
维希娅问他们粮食的收成,问他们每月的收入,甚至问他们每天吃些什么,是否每天都能饱腹。
村民们的眼眶逐渐泛起湿润,贵族们从不会关心他们的生活是否艰难,他们只关心赋税是否按时上缴。
维希娅走到了村中的面包房里,黑黝黝的面包看起来粗糙难以下咽。
她拿起了一个,送入了嘴里。
人群中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陛下,不要吃,”
很硬,里头的碎石子时不时的硌牙,维希娅笑着咽了下去,她隔着人群看向温琳,突然明白了温琳曾对自己的指责。
“您缺乏对子民痛苦与不幸的怜悯,”
她将自己困于权利的高塔,却从未真正切身体会过高塔之下的贫苦。
“身为君主,我应该为你们的处境感到羞愧,”
扔下了这句话,维希娅在村民们错愕与惊慌的目光中走向村口,她的步子很快,王廷骑士们心领神会的围拢过来,将村民与维希娅隔开。
温琳眼底是维希娅看不懂的朦胧笑意,她缓缓靠近她,红唇轻吐,“阁下,这是否是你想要的,我满足你,”
温琳眼底的笑意骤然更深了,她迎上维希娅带着压迫感的眸光,缓缓道,
“陛下,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再次共乘一匹马,这次温琳在前,维希娅在后。
维希娅将头轻枕在温琳肩上,声音低缓,
“阁下,角斗场的事,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温琳耳朵上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不自觉的偏开头。
过了许久,维希娅才又意味不明的说了句,
“温琳,永远也不要背叛我,”
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于赞颂上帝的祷告词
这一章伏笔很多~
可以想一下她俩举动后的深意~
第四十七章
图瓦路十六号, 温琳的新府邸。
隔壁十五号是汉弗斯的庄园。
推开门,温琳意外的见到了布朗先生与拉蒂默殿下。
她疑惑的望向维希娅。
唇角在阳光下浅浅一扬,维希娅慢条斯理道,
“拉蒂默说想要你做他的导师,至于布朗阁下, 他是帮助你尽快熟悉王都的不二人选, ”
这个安排不得不说格外贴心了,温琳绝大多数时间呆在王廷,与新旧贵族还有教会接触的都不多。
若是能有一个对王都事无巨细都了解的管家,不少事情都能事半功倍。
但是拉蒂默,只要女王不结婚不生下孩子,他都会是律法意义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
拉蒂默的父亲是上任国王的第三任王后所生的温洛克王子, 但是温洛克体弱多病, 没等到继承王位就因病去世。
当时的拉蒂默只有一岁,完全没有办法与支持维希娅的新贵族们抗衡。
王座被维希娅夺得,新贵族们想要杀了拉蒂默,却意外的被维希娅拦下,囚于禁宫中。
这次维希娅将他接出禁宫的举动牵动着无数人的心思,新贵族想要他死, 教会却想拥护他将维希娅取而代之。
成为他的导师等于未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见温琳不说话, 维希眸光轻闪,主动道, “我遵循你们两人的意愿, 不会加以干涉,”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管温琳愿不愿意教导拉蒂默, 维希娅都不会怪罪她。
在布朗看来,维希娅陛下对拉蒂默殿下的态度十分古怪,虽然没有表露出一丁点的厌恶,但疏离意味十足,可偏偏又答应了拉蒂默想要温琳做他导师的请求。
谁也猜不准女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陛下,我从未担任过导师一职,也不了解拉蒂默殿下需要学习的课程,还是另选他人吧,”
温琳脸上挂着浅笑,分别朝着维希娅与拉蒂默微微俯身,十足的拒绝意味。
维希娅毫不在意,但拉蒂默明显急了。
他挣开了布朗的手,跑到温琳身前,一双圆溜溜的蓝色眼睛看着他,目露恳求,“温琳阁下,不管你教授什么,我都愿意学,”
说着他扯住了温琳的袖子,又移开目光看了看维希娅,瘦小的身体顿时害怕的抖了抖,飞快低下头不敢再看。
温琳挑眉,毫不犹豫的将袖子抽了出来,转身向着维希娅笑道,“陛下,我送您回王廷,”
昏黄的云翳堆积在天边,很快就要天黑了。
维希娅点点头,转身往门外准备好的马车上走去。
“女王陛下,我衷心的向您请求,能否让我留在温琳阁下的府邸,我愿意用诚意去决心去打动她,”说话的是拉蒂默,他的身体在维希娅的注视下剧烈颤抖着,恐惧的神色下是难以掩饰的希冀。
冷淡的收回目光,维希娅扶着温琳的手,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
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马车里光线昏暗,温琳在维希娅对面坐下,率先出声问,“真要将他留在我的身边,”
留意着温琳的神色,疲惫与些微的脆弱在维希娅眼底一逝而过,她点了点头,显然是不欲多说。
圆润的指尖在手背上无声叩击着,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温琳没有再继续问。
沉默间,维希娅将车帘掀开,冷风灌了进来,让她身上的骤然升高的温度降低了一些,但是脑子里酸胀的疼痛感却没有减弱分毫,反而愈加剧烈,扯的肩下的伤口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
维希娅竭力克制着,除去脸色难看些,一时间温琳也没察觉。
直到在经过一段碎石子铺成的小路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朝前跌去,维希娅喉咙里逸出一声低咛,随后是骤然剧烈的咳嗽。
温琳眼疾手快的接住维希娅,被她手上与脸上的滚烫温度惊了一下。
迅速将维希娅扶起,温琳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好受些。
咳了很久,咳嗽声才开始渐渐平息下来。
温琳摸了摸维希娅的额头与后颈,确认发热后,高声吩咐车夫,速度再快一些。
似乎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水光在从维希娅泛红的眼尾滑落,她双手撑在坐垫上,脸上是再难遮掩住的疲惫感。
缓过神来后,维希娅推开了温琳,语气淡淡,“温琳阁下,我没事,”
从温琳的角度看过去,维希娅的脊背微微弯着,纤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挂着泠泠水珠,但冷峻的眼神却使她骨子里的疏离与威严透了出来。
一种隐藏在强硬外壳下的脆弱感。
温琳怔了一会,重新上前扶住维希娅,准备解开她的衬衣确定一下是否是由伤口恶化感染引起的高烧。
却被维希娅再次推开了。
倚靠着车壁,维希娅眼眶通红,呼吸粗重,半阖着的眼睛里是温琳读不懂的疏离戒备,如轻薄的刀刃悉数贴在温琳颈上。
不知过了多久,温琳轻唤了一声,“维希娅,”
没有任何反应,该不是烧
糊涂了。
温琳当机立断,不再纠结维希娅为何突然大变的态度,强硬的将维希娅拉进了怀里,钳制住她挣扎的双手。
迅速解开衬衣,解去绷带,没有感染的迹象,温琳悄然松了口气。
谁料维希娅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将温琳推开,翻身压倒在她身上。
没有任何防备,眼前几瞬晕眩,温琳的脑袋重重撞在了车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车门外王廷骑士的疑惑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温琳阁下,”
此时的维希娅正压在温琳身上,她迟缓的垂下脑袋,不断贴近温琳。
被解开的衬衣在大幅度的动作中滑落下来,她的上半身近乎赤裸,白皙曼妙的起伏正随着维希娅的动作缓缓晃动着。
温琳陡然闭上了眼睛,一边摸索着车内备好的斗篷,一边沉声向着车外道,“无事,退开,”
将斗篷给维希娅披上,温琳又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目光没有焦距,眼神依旧迷蒙茫然。
似乎是彻底脱力了,维希娅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温琳身上,她们的上半身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温琳甚至能感觉到雪层之上的两朵玫瑰,正随着维希娅的呼吸,缓慢的,轻柔的,磨。蹭碾压着自己颈下的肌肤。
维希娅的呼吸很热,她的唇贴着温琳的脸颊,滚烫的触感沸。痒撩人。
身体僵了僵,温琳的思绪空白了几瞬,黑眸中凝邃的光倏地明灭。
她搂着维希娅坐起,扭过头去摩挲着将她的衬衣重新穿好。
维希娅不再挣扎,彻底昏过去之前,嘴唇蠕动着说了些什么。
声音很小很模糊,但温琳还是听清楚了,她在说,
“你和他们一样,指责我,不信任我,”
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哽咽的颤音。
维希娅的这场病来势迅猛,高热让她无意间说出了对温琳的埋怨。
温琳仔细的想,归结于应该是在埋怨自己将她带去了茵河村。
维希娅是一国君主,已经执政五年,这五年里明里暗里与反对她的旧贵族与教会撕咬。
她的王座下是不少血腥、残暴的骂名。
执政五年的君主会不知道底层民众的不幸与艰辛吗?答案当然是不会。
贵族的压迫,教会的愚弄,造成了这个国度的空虚与腐朽,荣耀的王冠下累累骸骨。
但是她别无选择,贵族对平民的压迫,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是理所当然,是天生就该如此。
纵使维希娅有心改变,一旦被触动既得利益的贵族们很快就会联合起来,凶猛的扑咬上去,她现在无法承担惹怒新旧贵族们的怒火。
她知道他们的痛苦与不幸,却难以去改变。
温琳将她带去茵河村的举动,更像是在逼迫维希娅承认自己的无能,以及将她深藏起来的隐秘伤口强硬的扒开。
若有的所思的看着维希娅,温琳伸出手,纤细的指尖从维希娅潮润的眼尾缓缓滑落至下颌。
她不由得反思,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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