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在进入朝廷之前,曾是文学大儒,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司马曜一直以来,都用先生称呼他,以示尊敬。
燕无忌插不上话,乖乖地站在一边,等着沈康说出个好办法。
沈康看着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棒槌,叹了口气。
“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天子是上天委任在人间的代言人。天生具有神性。如果皇帝可以御驾亲征,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来可以安抚各地百姓;三来可以重振朝廷在民间的威信。”
燕无忌吓懵了,他啥也不会就要去打仗了吗?
司马曜把他拦在身后,不让他说蠢话,代为开口道:“可是,各地匪伙妖乱相加,不下十余处,路途间隔遥远,会不会有些舍本逐末了?”
“只是去做个样子。”沈康拿来地图,指着南方说道:“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星湖和飞舟,他们在江南,离泰山很近,已经开始制定除妖和剿匪的计划。”
沈康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划。
“长安到泰山路途遥远,等皇上的车马到达,鼠妖多半已经被控制住,天子驾临,唯一的作用就是安抚人心,鼓励耕作和贸易。南方是朝廷重要的经济来源,只要能稳住这一块鱼米之乡,明年的税收就能稳住至少七成。”
“七成?”司马曜看着南方相连的水乡,颇为心动。燕无忌虽然对数字没什么概念,但他看着司马曜的表情,知道动身去泰山,绝对是性价比超高的决策。
司马曜思忖一番,解释道:“鸩奴,如果明年的税收能稳在七成,那对于朝廷来说,账面上甚至不会出现赤字。”燕无忌点点头,“好,朕去。”
沈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燕无忌一眼,在他印象里,小皇帝这个时候,不讨价还价才怪。
如今竟然稍加利害分析,就乖乖听话了?
但沈康依然不放心,补充道:“泰山在文化上有重要的地位,每一个皇帝如无意外,一辈子总要去一次。皇上虽然年轻,但趁早去到泰山,把封禅的事情给做了,也免得日后劳心。”
燕无忌依旧乖乖地点头,他犹豫一会儿,开口道:“不过,朕能提个小要求吗?”
沈康早就在等他狮子大开口了,什么小要求,多半是要把天拆了。但谁让他是皇帝,老百姓也好、士兵也好,就吃皇帝御驾亲征这一套,作为精神支柱,燕无忌的作用不可或缺。
沈康揉揉眉心,只要不过分,也只能依着他了。
“皇上是有什么想法吗?”
燕无忌偷偷看了司马曜一眼,“朕就一个人去吗?曜哥哥能跟朕一起去吗?”
未等沈康说话,司马曜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去。”
燕无忌一愣,沈康咳嗽道:“时辰也不早了,皇上该用午膳了。”
小筒子是个人精,立刻迎上来,“皇上,饿了吧,御膳房早就备下膳食了,都是您爱吃的。”
燕无忌倔强道:“为什么不行?”
司马曜道:“乖,去吃饭吧。”
燕无忌被这一声“乖”掐住了尾巴,不死心道:“那你们呢?咱们一起用膳呗。”
沈康解围道:“皇上,臣离开长安许久,有很多事情要跟中丞协商处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燕无忌没辙,只能跟着小筒子去吃午饭了。
燕无忌乖乖走了,倒让沈康惊讶,他看了司马曜一眼,说了声“真有你的,你怎么做到的?从最不听你话、到最听你话”,司马曜笑而不语。
饭桌上,明明满桌子都是爱吃的菜,可燕无忌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随便拨拉两口就结束了。
睡午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说道:“小筒子,有绿豆汤么?”
“有啊,皇上,奴才这就给你盛。”
燕无忌嘴角一弯,坐了起来,“盛两碗带着,咱给他俩送去!”
“唉哟!皇上您慢点!”
书房的门紧闭着,燕无忌把扇子插在后颈,心道:“大白天的,窗户和门关得密不通风的,干啥呢?”整个人不自觉地把耳朵贴在门口偷听。
沈康和司马曜正在拟定燕无忌亲征的行程。
“司马,有件事我挺好奇的,你平时最疼他了,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
司马曜正在裁纸,“我旧伤复发,又添了新伤,这段时间必须呆在温泉山庄静养,否则就又要吃人了。”
燕无忌在门口瞳孔收缩,心中万分恐慌!
哎呀!曜哥哥这个大笨蛋!怎么不小心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呀!
这可怎么办!沈康要知道曜哥哥是妖怪啦!
谁料沈康听到司马曜说“吃人”这两个字,竟然一点也不慌张,甚至淡定道:“你腰上的旧伤还没好么?”
“毕竟是上古神邸留下的法阵,就算以我这样的修为,也最多只能控制,而不能根治。”
“这样啊。”沈康颇为扼腕,“看来做妖怪,也还是有风险的嘛。”
燕无忌一怔,沈康知道曜哥哥是蛇妖?
司马曜道:“对了,你刚才说星湖和飞舟,已经去泰山控制匪祸了,是真的吗?”
“你还是不放心我们?觉得我们是慑于你的真身,怕被你吃了?”沈康轻笑,“司马啊,好歹共事那么多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你受伤,星湖和飞舟也很惦记你。”
嗯?
燕无忌满头问号。
搞了半天,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司马曜是妖怪,合着其他人都知道?
“抱歉,是我疑心了。”司马曜颇有些伤感和无奈,“但我这次不能陪他去,要是他真的受了伤、出了事,那可该怎么办呢?我想我会疯。”
燕无忌贴着门框,高兴得一扭一扭的。
“放心,又不是什么大事,走个过场罢了,又不是能打的人都死光了。”
不知怎得,燕无忌听出了些沈康骂他草包的意思,不由眯起了眼睛。
“哦,对了司马。”沈康提醒司马曜,认真道:“现在妖魔现世,民间肯定求天师出世伏魔。可你现在受了伤,自然也不方便再用天师的身份去降妖伏魔。”
“我会对外宣称天师闭关,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让鸩奴在百姓面前刷存在感,获得崇拜和威望,以后他再要做什么事,民意姑且却算是一种支持……”
后面的话,燕无忌都没听清了,他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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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作精
曜哥哥就是天师?
自导自演帮他去掉鱼鳞?
所以才会在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受了伤?
为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他?
小筒子看到燕无忌脸色阴沉,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曜推开门,看到了失魂落魄站着的燕无忌,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鸩奴,你怎么在这儿?”
燕无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语气去质问,他深深地望了司马曜一眼,又用余光扫向周围。
沈康在屋内正看着门外,书房周围的宫女太监各司其职,侍卫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巡视。
思忖片刻,燕无忌收起脸上的阴郁,浅笑道:“天气炎热,朕给曜哥哥和沈大人准备了一些绿豆汤。”
司马曜看到小筒子手里的食盒,又看到燕无忌额角有汗,拿出手帕帮他擦掉,“你不是要午睡的吗?天气这么热,让奴婢们送来就好了。”燕无忌把人拉到身前,在司马曜耳边小声说:“没关系,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不要那么说。”
燕无忌吐吐舌头,挤出一个笑脸,“我先回去了。”
回到寝宫,竹鼠正在咬笼子,燕无忌刚走过去,那胆小的竹鼠便缩在角落里,对着他“吱吱吱”乱叫。燕无忌垂着眼眸,拿出一边切成小段的嫩竹子,放进笼子里喂竹鼠。
竹鼠闻到食物的气息,探出小脑袋,然后用胸.前的小爪子抱住竹子,卖力地啃咬起来,小.嘴一刻也不得空闲。
燕无忌脑子里闪过许多质问的话语。
这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但如果吼出来,心里多半也就顺畅了。
但他不能那么做。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燕无忌以为是司马曜过来找他解释了,兴冲冲地回过头,却看到是小筒子拿着空食盒回来了。
燕无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小筒子心惊胆战地走过来,“皇上,两位大人都喝了绿豆汤,开心得很。处理公务更有动力了。”
“他们……没说别的什么?”
小筒子眉毛一耸,自首道:“中丞大人拉着奴才问,刚才皇上在外头听到了什么。”
“你怎么回答的?”
小筒子摇晃双手,“奴才说,奴才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此地无银”的模样,让燕无忌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不就是什么都说出去了么!他们又不是傻的……
“那他们什么反应?”
“中丞大人脸色凝重,没说什么。沈大人则说……说……”
“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
“回皇上,沈大人说,这小子又没哭又没闹,多半是没听到吧。他让中丞大人放宽心,专心把皇上您亲征的事情弄好。中丞大人喝了绿豆汤,就跟沈大人继续忙去了。”
听到这里,燕无忌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总爱做出一些吸引别人眼球的事情了。
他叹气道:“怪朕啊,早知道就该叮嘱你,他们问你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罢了,现在这样也好。”
小筒子困惑了,他还以为小皇帝是让他千万不要暴露呢!
“皇上,这是为什么啊?”
燕无忌把竹子扔小筒子怀里,“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说完神秘地背着手,回床上躺着了,留下小筒子一脸懵逼地喂竹鼠。
其实,有些事,燕无忌也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他是皇帝,跟臣子们,天生就有地位差。
如果臣子们有事情瞒着他,而他又不想通过正常流程处理,比较好的一种办法,是暗示他们“朕已经知道啦”,等着他们自己过来解释,不闹到台面上,双方都有台阶下。
大吼大闹地说出来,虽然可以发些脾气,但那是小孩子和莽夫才会有的举动,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是无法挽回的。
燕无忌明白,这样不好。
但他等了好多天,司马曜都不来跟他解释什么,两人偶尔有碰面,但司马曜也都来去匆匆。
有时半夜,燕无忌睡得正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到有人给他掖被子,再接着就是额头落下一个吻,可等他终于克服困意睁开眼睛,司马曜却已经离开了,就剩床帘上有一丝丝香味证明他来过。
有时中午,司马曜突然过来检查燕无忌的饭食,试吃一下是否有毒,燕无忌把碗摆好,等着跟他一起分享这些天自己的经历。可司马曜例行检查完毕后,只是从后抱住他,跟他贴贴脸,然后就快步离开了,连饭都不跟他一起吃。
燕无忌用筷子戳饭,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要得到一个解释。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忽视更让他难受……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表达自己的伤感,只能以一种不显山不漏水的方式,逐渐消沉了下来。
最明显的,就是他吃得越来越少了。
如果是平时,最先发现的肯定是司马曜,因为他的饮食都是司马曜经手的。
可军情一天七八份地送过来,司马曜跟沈康核算军费、粮草……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这可把司膳们急坏了,小皇帝还正在长身体,却每天只吃一口饭,生病了可怎么办呢?
果不其然,大暑过后天气转凉,燕无忌就着凉了。
司膳们的压力转移到了太医身上。
太医们开了药,却不见效用。
司马曜知道知道燕无忌发烧了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那时已经是半夜了,他正在打磨燕无忌出征时贴身穿的内甲,为了这身内甲,他已经四五天没有合眼了,眼睛下面一片乌青。
沈康说燕无忌连前线都不去,就缩在大营里当吉祥物,穿这个有什么用,做了也是白做。
但司马曜不放心,燕无忌长这么大,还没离开他这么远呢。
做好内甲的每一片,都是厚薄适中、形状规整的精钢所制,又加了特殊的金属,重量更轻薄,穿在身上不会给肩膀造成负担。
司马曜把内甲收起来放进盒子里,小筒子哭着跑过来,“不好啦,皇上发烧晕过去啦!”
太医们在寝宫门口急得团团转,司马曜看了医案,药方都是最好的,每天的药都有按时喝。
沈康不多时也赶了过来,询问太医情况。
陈太医眉头紧皱,“病人的病要快快痊愈,喝药是一方面,元气是另一方面。如果每天只吃两三口饭,就是最珍贵的药材浓缩成精华喂下去,也一样是药石无灵的。”
司膳急了,御膳房每天都研究新菜式,可皇上总说吃不下、没胃口,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康看了下最近的菜谱,果真每天翻着花样推陈出新,感慨道:“这小子现在的手段变高级了,以前就是上房揭瓦,他揭一片,咱们补一片。现在好了,知道自虐了。”
小筒子在一边瑟瑟发抖,司马曜把他捉过来质问。
顿时真相大白。
“嗐!大人们那天在书房里说的话,皇上可都听到了。”
司马曜身子一僵。
沈康却满不在乎,怒道:“那又不是什么大事,都多大了,还为这种事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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