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狮子听完,询问道:“你觉得可惜?”
燕无忌摇摇头,“是更加敬畏死亡。”
小狮子哈哈大笑,“那你还这么头铁,本着死路去?”
燕无忌带着倦意的眼睛里,闪出坚定的光芒。
“我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或许你不明白,但这是我的坚持和信仰。”
小狮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啊!对了。”小狮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绣工不算好,但也用了心,里头放着止血的草药。
小狮子把荷包递给燕无忌,“小花那丫头给你的。”
燕无忌一愣,立刻婉拒道:“我有家室了。”
小狮子哈哈大笑,“你想什么呢!荷包是给我绣的,里头的草药才给你用,等你用完了,荷包要还给我。”
燕无忌看那荷包上绣的,的确不是鸳鸯或者并蒂莲,而是很简单的兰花图案,懊悔自己多心,感恩地收下了。
过了三四天,燕无忌的伤就差不多全好了,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动了。
大当家的来看过燕无忌。
老爷子嘬了口烟,若无其事地说:“你既然活着,过三关就依然有效。”
燕无忌不解,“我不听你的话,你还要把女儿嫁给我?”
大当家看着燕无忌,像是看到了回忆,他喃喃地说,“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说完就走了,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留下燕无忌坐在柴房里,一脸茫然。
小狮子带燕无忌去骑马,燕无忌走出柴房,发现周围的土匪们,都用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他不是从前那个傻小子了,通过几处的窃窃私语拼凑而来的消息,他得知胖子死了,是被老虎咬死的,死状很凄惨。小狮子说生死有命,让燕无忌别放在心上。
秋末了,森林里一片肃杀,到处都是易碎的落叶。小狮子在前头跑,燕无忌在后头追,不一会儿就追上了。
小狮子夸奖道:“其实你真的很聪明。”
燕无忌没有说话,他张开双手,掌心多了几条勒马的血印子。
他的手原先是光滑细嫩的,连右手中指都没有老茧,军师看了都要摇头。
虬髯客则笑骂,他这一双手,比窑子里的小桃红还细嫩。
如今,燕无忌的手伸出去,有疤痕、有老茧、有裂口,也有力量,能获得别人的认可。
两人骑着马在林子里走,远远看到一匹马影。
是的卢。
的卢正值壮年,身姿矫健,是万中无一的好马。小狮子衷心感慨道:“它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马。”
燕无忌循着的卢的身影望去,这些天小狮子教他骑马,不单单教了骑术,还教他从各个方面判别一匹马的好坏。
现在实地观察,他也不由认同,的卢的确是世上少有的良驹。
小狮子见燕无忌一脸严肃,调笑道:“你之前不是说,要驯服它的吗?”
燕无忌深深望了的卢一眼,手上的缰绳绕了绕,摇头道:“那是很好很好的马,我没有能力去驯服它。”
“小子,怎么这么没自信了?”
燕无忌无奈道:“只是突然明白了,这世上很多事,光靠讲大话是不行的,这种人会被人瞧不起。咱们得务实点。”
小狮子鼓励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两人回了山寨,儒雅的军师等候在外,朝燕无忌招了招手,小狮子轻拍他背,“过去吧。”
屋子里一股烟味,大当家的脱了鞋,正躺在炕上抽烟,见燕无忌来了,让军师关上门。
三人在炕上,围着小矮桌盘腿坐着。
大当家敲了敲烟杆子,“朝廷里最近出了大事,小皇帝御驾亲征,遭到叛军突袭,失踪了。”
燕无忌略一盘算,原来两头传递消息居然要这么久的时间。
军师皱眉道:“大当家的是什么想法?”
“朝廷为了顾全大局,最好的的做法就是另立新帝。在此之前,原先的皇帝如果死于土匪之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消息传扬出去,天下就要大乱了。我想,那股子叛军最初找到咱们玉池山的土匪窝,做的就是这个盘算。”
接着,大当家开始细细分析起局势来。
燕无忌听着心惊,这个人的分析和对战争的敏锐度,不输给他在兵部的官员。
军师把该记的都记下,一抬头,看见燕无忌呆萌的表情,笑着说:“傻小子,想什么呢?”
燕无忌看着军师的一笔好字,更加困惑。
“你们为什么要落草为寇啊?”
大当家的没有说话,军师笑道:“这是什么孩子话。”
事情交代完毕后,大当家的让军师先离开,这才对燕无忌道:“小子,你现在胆子很大,什么都敢问。”
燕无忌说:“你想我听,也想我问,否则就不会单独把我叫来。”
大当家有些满意地嘬了口烟,眼睛里露出老人的和蔼,“过两天闯第二关,你是赢不了的,但不要输得太难看。输了以后,我就放你走,让你找你那小媳妇去。”
燕无忌不敢相信,“你不让我娶你女儿了?”他本想用“逼”这个字,但转念一想,现在自己落毛凤凰不如鸡,寄人篱下,还是谦虚点。
大当家听后笑了,无奈道:“你这臭小子还有脸说?”说完拿起烟枪就往燕无忌头上砸,点着烟的烟枪温度极高,燕无忌头上顿时两个大包。
“怎么又无缘无故打人呢!”
大当家嘿嘿一笑,捏住了燕无忌的后颈,假装生气道:“你他娘的臭小子,竟然喜欢男人!我还能让女儿嫁给你?”
燕无忌理亏,“你……你怎么知道的?”
大当家的嘬了口烟,“你昏迷的时候,曜哥哥、曜哥哥地喊,恶心掉了老子一身皮。”
“我喊了曜哥哥?”
大当家八卦道:“这人就是你的小媳妇?”
“你……别乱猜……”
大当家哈哈笑了,用老油条看愣头青的眼神,感慨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这个自己中意的后生,“罢了,没缘分,也是天意。你去吧。”
燕无忌思绪万千,对着这个又敬又怕的老人说道:“老爷子,谢谢你。”
大当家摆摆手,燕无忌下了坑,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而后离开了。
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大当家的忽然叫住他,“你刚才问军师的话,没人给得了答案,你只能自己想明白。”
燕无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出了门,把“一头雾水”这四个字挂在脸上。
小狮子不知从哪儿顺来两个山芋,熟练地丢给燕无忌一个,开心地吃了起来,见燕无忌一脸茫然,问道:“又想什么呢?”
燕无忌文:“哥,你说……如果一个人特别有本事,做官都没问题,为什么非要做土匪呢?”
小狮子像是会读心一样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呢?”
“什么?”
小狮子张望四周,凑到燕无忌耳边说道:“养匪自保啊。”
燕无忌惊呆了!
“什么!你是说这个地方,有这样大规模的土匪,是有人刻意纵容的?”
“小声点!”小狮子急忙捂住燕无忌的嘴,把他拉回了住处,“你这臭小子,遇到什么都大声嚷嚷,就不该告诉你。”
住处前,小花正抱着空木盆,撩开帘子走出来,她见到二人回来,嗔笑道:“怎么才回来?就要入冬了,寨子里烧热水洗澡了,一年就这一次,去晚了可就剩洗脚水了!”
“什么?能洗澡啦?”小狮子又恢复到了阳光开心的模样,他拍拍燕无忌的后背,“别耷拉着一张脸,你身上都臭了,赶紧去洗澡。”
燕无忌当然知道自己臭了。之前在山里游荡,小溪贴着地表流水,想洗也洗不成。后来被抓进山寨,才发现这里的水同样珍贵无比,是不可能拿来洗澡的。
眼看着小狮子已经飞奔而去,燕无忌放下行囊,也快步跟了上去,但小花却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低下头,把手里的空木盆递了过去,“看你里头的白衣服发黄了,洗完了把衣服换了,我给你洗干净。”
“这么好呢!”燕无忌也隐去阴霾,挂上笑脸,毫不客气地接过木盆,骄傲道:“我这亵.衣可是我媳妇亲手做的,你可要洗干净啊。”
小花柳叶眉一竖,把木桶一推,“嫌好嫌坏地自己洗啊!这是使唤谁呢?”
就燕无忌这样,摆出一张阳光灿烂的脸去求人,总没有小姑娘会拒绝的。
燕无忌进了澡堂后,木盆很快就出现在了缺了底的小门旁。
小花把小门放着的木桶拖了出来,里头放着燕无忌的脏衣服。她拿起来闻闻,一股酸味,却也不嫌弃,笑着拿到水井边浣洗。
她先把哥哥和自己的衣服洗完了,然后拿出燕无忌的衣服单独清洗。
燕无忌叮嘱的亵.衣上有汗渍黄斑,和发黄血迹,只能用冷水洗。
小花用井水把衣服浸泡了,拿了皂角小心搓洗,却越洗越不对劲,这亵.衣的花纹很特别。
早先燕无忌也跟她炫耀过,说他媳妇给他做这一件衣服用了三个月。
她不信。
她也是厉害的巧手女工,对织布缝纫需要的工时再清楚不过。
就算这衣服的布料和缝纫,都是燕无忌媳妇亲手做的,那也决计用不了三个月那么久。
时间都去哪儿了呢?
小花心下存疑,便细细查看了起来。
却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衣服的花纹不是绣样,而是织样!
一样的花纹,织样的做法比绣样复杂十倍!
甚至更多。
怪不得要用上三个月的时间,来做这一件衣服。
他那小媳妇怕绣纹的线头会咯到他,所以用织样把花纹藏了起来。
小花有些丧气,有这种心思,燕无忌的媳妇一定是很爱他的。
她是个开明的姑娘,决定放弃,安安分分洗衣服。
但当血渍和汗渍褪.去了,她却发现了另一个惊天秘密!
这衣服的织样,竟是一片祥云之中,藏着一条五爪金龙!
小花的脸顷刻间变得苍白,拿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她是个普通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害怕。
小狮子恰好洗完澡出来,看到妹妹花容失色,笑道:“又看到大老鼠了?”等他走近,看到了衣服上的花样,脸色随即一变,拉着小花的手跑去了无人处。
“拿来,给我烧了。”
小花目光微微凝滞,接着猛地收缩,把衣服抱紧在怀里,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小狮子没有回答,只是要去拿衣服。
“叛军给玉池山八十一寨下了通缉令,满山在找小皇帝。”
小狮子小声道:“就是因为灯下黑,所以他才活了下来。”
小花抓紧衣服,“先前讲好的不是这样的!哥,你说只要传消息就好,传了消息,等朝廷把这里的山匪一锅端,咱们就能回家乡,就能把身份洗成良民。可现在你在做什么啊?咱们俩算什么东西,成千上万的军队都保护不了的小皇帝,靠咱们?别开玩笑了!”
“都一样,你以为咱们传消息给大人,被人发现了,就不用死了吗?把衣服给我,烧了它!”
两兄妹就此争执起来。
不远处,虎妞盛装打扮后,踮着脚尖走着,或许是兄妹俩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调转了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两兄妹见有人来了,立刻并肩站着,将衣服藏在身后。
虎妞见他们鬼鬼祟祟,皱眉道:“你们手里拿的什么?”她瞥向没有完全藏好的衣角,嘴角勾起微笑,“这……是燕郎的衣服?”
“不……不是。是我的。”小狮子一口否认。
虎妞不屑道:“你?你也有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吗?这不就是他贴身那件衣服么?”她伸出涂了蔻丹的指甲,“给我。”
兄妹俩对视一眼,一起往后退了一步,小狮子道:“真不是他的,是我的。”
虎妞竖起眉头,从小到大,她在这山寨里,从来是呼风唤雨的,谁能不顺她的意呢?这俩兄妹平时就不怎么奉承她,今日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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