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主公虽生性乖戾却也并非鲁莽之人。
直接答应下来这等荒谬事,也着实令人惊奇。
“藏烨,你每日困在本官身边,不乏么?”单手支上额头,花重道差遣,“正得这机会,出去云游一番也未尝不可。”
“属下不敢。”
“不敢?”花重道开口,“怎么,你是怕本官一人无法自御么?”
藏烨垂头未应,但燕淮凌都看出来对方正是此意。
笑意不减,花重道又欣赏了一会儿藏烨那为难表情,径直转头望向燕淮凌:“燕公子,你愿配合本官切磋切磋么?”
这话方出,藏烨一记眼刀立刻甩向燕淮凌。
那凌冽之意让燕淮凌真禁不住一个激灵。
讪笑,燕淮凌道:“灵官有此兴致,不过在下怕是没命享受。”
花重道转头看了眼藏烨,知道对方给来使施压:“藏烨,我和燕公子比试时,你切莫出手。”
“大人——”
“你若伤了燕公子,便即刻在本官面前挥剑自刎。”
“……”
见藏烨无言,燕淮凌不禁觉得好笑。
这花重道的性情可真跟外表格格不入,若不深交,谁能知晓对方办事竟如此出其不意天马行空。
藏烨即便似有异议,却不愧是首席金卫名,沉实应下,当即命在场所有金卫名及月滢名退居二线,只静默旁观。
他虽不动声色地站着,但燕淮凌清楚,对方周身已有杀气侧漏。
若自己真有意对花灵官意图不轨,他必提剑相拼。
正思虑间,花重道已从座上款款走下,迈入厅间。
两人对面而立,燕淮凌却不见对方兵器,不禁好奇。
那花重道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并无进攻之意。
燕淮凌自袖间翻出折扇,也露出招牌灿笑:“灵官,在下得罪了!”
话音方落,他点足而出,竟直接形消影灭,只留下一阵残风。
花重道正欲接招,却见眼前人凭空消失,禁不得心下一惊。
好一招“雁过无痕”!
太雁派轻功竟于此番得见,当真名不虚立。
花重道尚未慨叹完毕燕淮凌轻功之绝,便感天顶一阵罡风,霎时一股形软势刚的真气扑面而来,催得花重道连退数步,他急忙点足侧翻开去,险些着道。
一旁观战的藏烨禁不住单掌按住腰间剑柄,蓄势待发。
那看着慵懒平和,面柔体轻的燕姓男子竟有如此势能!
花重道尚未站稳,那盈盈真气却又生变化,从百川归海转为若羽若蝶,仿佛春意拂面,静水缠绵。
知道这绵延攻势中必有玄机,花重道不再观望,而是飞身直上,破其重围,旋身同时,袍间倏然飞出无数梅花镖,意图冲散对方那混淆视听的招式。
花重道出手之快,气势之宏大,那镖网若天女散花,倾盆而来,若是寻常高手必避之不及。
谁知镖方出手,花重道面前便闪过数道白虹,对那梅花镖鹰拿雁捉,不消片刻,便全数击落——
惊异之际,花重道抬掌欲用内力震飞那数条辨不清形影的暗器,却感对面气浪若排山倒海,势如破竹,此刻他便若一叶扁舟,漂浮海中,四面空门,无可应敌。
即便勉强招架,花重道也清楚两人实力之悬殊。
藏烨已迈出一步,花重道却见那真气形成的金影残形分明是一只鸿雁——然而霎时间,烟消云散,鸿雁不知去向,而燕淮凌笑靥满盈地收势,不知何时已重新出现。
发梢略显凌乱,花重道却并未在意。
风息云止后,他收了调侃,面向燕淮凌,郑重道:“燕公子,好身手。”
此人出招快准狠,让他招式未立便若气滞血凝无法回应——正如斩草除根,旁人尚未窥见那枝叶繁密的大树便被生生夺了根基。
纵有满身武意,却无从发出,甚为可惜。
那最后一招正是太雁派“鸿雁临门”,若正面接招怕是会粉身碎骨——由于势冲气莽,寻常人若练此招式,半途硬收也是要伤及内器,谁知那燕淮凌收势自如,仿若无事,笑容可掬。
对方——莫非只用了三成功力?
上下打量那拿着纸扇一身文气像是毫无攻击力的男子,花重道不禁暗忖——若是藏烨与之过招,怕是将为苦战。
虽然自家这高深莫测的金卫名绝不至于一败涂地,却也不可能赢得轻松。
太雁竟有这等人物,真是令人慨叹。
那关州确是藏龙卧虎之地,花重道不禁腹诽。
“灵官定是为此密令试我武功,在下承让。”
这话若是出自正经人之口,确会舒心半分,但燕淮凌面上春意不减,似嘲非嘲,便让花重道略感不悦。
身为莞陵灵官,他自不会表露,只是抿唇回座,命藏烨至前。
“属下在。”
“明日起,你便与燕公子启程,前往探寻华医簿下落。”
这么早?
燕淮凌还惦记着满城未被发掘的窈窕淑女,而藏烨脸上难得的哑然则是彻头彻尾的质疑。
“望你二人互相照应,华医簿之事尚未远播,也望你们小心行事,切勿张扬。”
“领命。”燕淮凌应得轻松。
半跪身侧的藏烨却沉默良久,并未搭话。
“藏烨。”花重道深知自己这部下脾性。
当年此人隐居避世,劝他来座下侍奉,也是一番周折。
不过对方也不是不知回报之人,多是因为在邬王身边见惯勾心斗角,不免顾虑良多。
“属下在。”
“你去也不去?”
“……”
“你若不去,我怕是只能亲自前往。”
“大人——”
“必须去。”
“……属下遵命。”
藏烨虽有顾虑,却对花重道之命无意违抗。
其衷心日月可鉴——从当年其一心侍奉邬王便能看出。
若不是后来因为难言之隐,怕是也不会向邬王主动请辞,归隐山林。
见都答应下来,燕淮凌不禁为姜温卓和花重道小题大做的态度感到郁卒。
那姜温卓心血来潮便罢了,花重道却也争相陪衬,着实让人无奈。
华医簿下落不明便意味着他和这莞陵金卫名藏烨要跋山涉水,翻越五地,遍寻其踪。
倘若结果全无,便是竹篮打水,猴子捞月,白费气力。
不过想到三山五地处的绝色美人,燕淮凌就仿佛来了精神。
果真,天地美色,能救人水火,也能葬人性命。
此番出行,虽不比平日,却也有好处可得——既然有人假冒他黑雁的名义,那他便要将其揪出,好生教训一番不可。
当然,寻华医簿之事若是传出,天下英豪怕是不会坐镇旁观,彼时必然风云突变,频生异端。
燕淮凌可不是圣人,更无圣心,杀人放火之事,只要能完成密令,他不怕使用。
而那盗名之人有胆子毁他名声,他自然不会手软。
毕竟真小人不比君子,他宁愿盗取捷径,也不愿花费百般周折遵循道义。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
第2章 初试身手
花重道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给燕淮凌让他暂时落脚以便翌日与藏烨启程。
那房间陈设古朴素雅,燕淮凌觉得自己这般人物就是坐上那红木椅也没有醇厚之气。
在客房玩腻了,他便潇洒出厅,晃入街去。
已是漏夜,城区却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虽不比关州,但牧泉城街边杂货小吃却依然让人眼花缭乱,心醉不已。
燕淮凌举扇闲逛,难得没有调戏良家妇女的心思,看到一名为“对风吟”的酒家,见里面人头攒动的样子,忍不住进去凑个热闹。
好不容易在二层找到位子,询问小二,才知这酒家之所以名为“对风吟”只因其招牌烈酒“风笑”让人一杯呓语,二杯发笑,三杯吟唱,四杯入梦。
从未在关州喝过这般烈酒,燕淮凌招呼小二给自己来上一壶。
等待期间,隔壁席众人酒后讨论,他也不妨顺带了解这牧泉城人情。
“听说邬北洋华出了个金卫名高手。”一粗布酒客醉吟吟道,“名字叫管笙。”
“是郭灵官的金卫名么?”
“应是他金卫名部的新任指挥使。”
燕淮凌唇角带着笑,砰地开了扇,慢悠悠地听。
“据说露月朔夜会行‘卫名大会’,你们猜谁能夺魁?”
“哈,毫无悬念,莞陵藏烨。”
“诶,此言差矣,那藏金卫虽武功高强,却鲜少出席卫名会。再者,他登峰造极之时也为二十年前侍奉当今圣上身侧之际,若是放在今日,只怕体力与内力都难敌后起之秀。”
燕淮凌见有人这样说那冷面勇将,不禁又觉好笑。
虽并未与藏烨正面交手,但单从此人那力压群雄的气场,便可探知其雄厚功力的冰山一角,若单从岁月体能鲁莽断言,日后必会自成笑柄。
“说起那藏金卫,当年确实无人能出其右。当今圣上打下这江山,也多亏藏金卫护主及时。”
“不消说当年,就是现在,怕是也无人能及。”
“空口无凭,若今年得见藏金卫出手,三生有幸。”
“纵是藏金卫武艺高强,怕是也要输给那洋华管笙。”粗布酒客不依不饶,“据说他当年曾与太雁侠盗黑雁交手,大败黑雁,这才引得那神盗退隐江湖,数年不见其踪。”
“竟如此厉害?”
“不错。”
“那管笙是何许人也?”
“据传是洋华派门人。”
“若果真如此,藏金卫确实难保榜首。”
听及此,燕淮凌扇子扇得自得,忍不住便浅笑出声。
他竟不知自己以黑雁身份退出江湖之事还有如此玄机。
这一笑却引得隔壁一桌酒客横眉冷对。
他们停了酒盏,望向燕淮凌,愠道:“公子可有高见?”
依然抿唇,燕淮凌道:“在下只是听个有趣,并没打搅各位的意思。”伸手朝他们作揖,道,“请便。”
“公子若是不服,大可提出匹敌人选,我等也好评价。”
恰巧,小二上了酒,燕淮凌随意斟了一杯,冲众人晃了晃:“在下并无得罪之意,还请诸位见谅。”
言毕,他饮下那酒,清凉却又辛辣,登时有些目眩,思绪若云中隐月。
“公子怕是没见识过这莞陵神酒吧。”隔壁桌见燕淮凌饮下一杯风笑便面露狼狈,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生得一副玉面书生样,见识却短浅。”
这几位已经算客气的了,燕淮凌在太雁边郊执行密令时,曾遭遇过可谓找茬登峰造极的市井流氓。
不打算理几人,他端起第二杯,打算在云雾缭绕间寻得那招牌上的“二杯发笑”。
见燕淮凌直接无视,几位酒客陆续起身,直接围上燕淮凌一桌。
本要来上酒的小二一见这架势,赶忙上前三言两语地规劝,却被其中一人单臂挡开,径直让其撞上木桌,掀得酒盏茶盏碎了一地。
周边酒客们也急忙闪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喝下那第二杯,胸前确有一股暖意,若春江潮起,喜悦之情碧水波涛,席卷而上。
直接笑开了颜,燕淮凌转头盯上其中一酒客,故意挑拨道:“几位怕是听不得那管笙闲语么?如此爱戴,真叫在下无言啊。”
一酒客面露怒意,径直伸手来扯燕淮凌衣襟,却瞬时被乌木折扇打开,痛得抽手缩身。
旁下几人见兄弟吃酸,七手八脚向燕淮凌扑来。
点足旋身而起,燕淮凌开扇遮面,足落酒客发顶,莞尔一笑。
头顶一痛,那酒客立刻伸手去抓,却眼前一空,被陡然倒立的燕淮凌提扇扫过面庞,翻身便滚倒地面,发出惨叫。
衣衫未乱,燕淮凌稳稳落地,眼神暧昧地望着剩下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潇洒喝下。
期间一酒客纵身抢至燕淮凌面前,燕淮凌轻抖手腕,只见那酒杯若暗镖旋出,正中来人面门。
最后几人齐身扑来,燕淮凌再次点足而起,在几人背上轻踢两下,于酒客扑倒桌面之时,直落上一人背脊,二郎腿翘起,开扇吟唱起来:
君欲其分,不得其要;君欲其心,不得其生;君欲刳过立新,不得其志;君欲灭德寻理,不得其义。此谓道空义虚,自取其辱也!
唱完,众人还在挣扎,燕淮凌踉跄跃下,饮下最后一杯。
“好酒!”
言毕,他东歪西扭地蹭出酒馆,无人敢拦。
顺着大街,朝着花重道府邸方向迈了数步后,他便侧身倒地,思绪东流。
**
再次醒来时,燕淮凌听到耳侧一缕水声。
头痛欲裂,视野天顶似是熟悉,他仔细端详,竟是花重道府上客房。
忙挣扎起身,却见床前一婢女正小心倒茶。
那婢子见他一个挺子起来,吓得花容失色,险些将茶壶跌破。
镇定片刻,他道:“几时了?”
“辰时三刻。”婢女哆哆嗦嗦。
总觉得对方似乎怕自己,燕淮凌不禁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莫怕。”抬手托起那婢女下颌,他柔笑道,“昨日是哪位义士将本公子引来此处?”
那婢女被他的笑迷惑,稍稍宽心:“藏大人。”
燕淮凌意外:“藏烨?”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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