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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岭与逢书俊对视一眼，清楚对方此言非虚。
“此前晚辈确实考虑过创派之事，甚至派名也想好名‘泽’，起源此双脉运转，若和泽之势，温润谦和，以柔克刚。不过，前时，莫春怀前辈也曾提过，能寻得两脉相融之人堪比登天。虽然江湖怀双脉之人不在少数，但单单会两脉之式并不代表能双脉相融，打出‘泽’派招式。”燕淮凌挠头道，“晚辈已走了千年狗屎之运才混得这副介于双脉之间的特殊身躯，若以此创派，那门派弟子怕是屈指可数甚至后继无人。”
叶长岭与逢书俊并未料到燕淮凌竟真考虑过此事，互相对望一眼，不禁会心一笑。
“看起来，燕公子并非无心创派。”叶长岭似是不以为意，“门徒之事又何愁？老夫听闻公子已获万寿之意，既有万寿之躯，何惧门派后继无人？伫立千秋而不倒，只为寻一有缘人，届时此泽派辈辈出高人，岂不妙哉？”
见叶长岭竟直接扯到万寿之意上，燕淮凌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干笑道：“前辈，泽派等得了，绝派怕是等不得。若晚辈门派尚冷清，无一人符合条件，那赤月便打算携绝派卷土重来，创派又有何意？”
叶长岭道：“公子既未走遍大江南北推广此派，又如何断定今世只你一人有这‘泽’脉之躯？”
燕淮凌张了张嘴，本还想解释什么，但他捕捉到叶长岭眸中的亮意，便明白此番若是不说些心里话，怕是根本无法说服彼方。
忍不住便侧头看了眼藏烨，燕淮凌与对方凝视一番，才又转头望向叶长岭，道：“若那绝派真卷土重来，晚辈定不会坐视不管。只是目今江湖之势稳定，晚辈无心继续参与，怕是要提前归隐，退避几年，还望前辈体恤。”
听得燕淮凌一番“退隐”之话，在场诸位老者禁不住面露讶然。
不过沉寂一番后，众老者竟纷纷畅笑起来。
看着一帮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家伙们几乎笑得前仰后合，燕淮凌一脸尴尬地展开扇子，颇为不自在地悠悠扇起来：“晚辈可是说了什么笑话？”
楚旭君更是不掩笑意，一边摇头一边道：“小子，你这初入世的年纪，怎得已想着归隐山林了？”
乾琛君接上：“莫不是已看透这世道变迁，厌弃尘世？”
知道这些阅历丰厚的老人们确然有资格调侃自己，燕淮凌微微叹了口气，再次瞟了旁边和自己一条船上的藏烨。
谁知那战将此刻正微微抿着唇，浅笑着负手，并无解救他的意思。
心下虽一闪而过一抹恼意，但很快，爽快如燕淮凌便耸肩一笑，灿然道：“怎么，诸位前辈怕晚辈抢了你们混迹山水的饭碗，竟有所顾虑不成？”
叶长岭闻言，慈祥道：“燕公子此话当真？”
“若前辈是指归隐之事，晚辈绝无戏言。”燕淮凌相当坚定。
那双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让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一侧观望的叶长岭捕捉到燕淮凌那抹认真，自知再出言逼迫怕是也无法速成，于是干脆长长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际，伸手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
藏烨缓步迈至燕淮凌身侧，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若公子去意已决，老夫也不便强行挽留。”重新转头看了眼燕淮凌与藏烨，叶长岭道，“只是，公子可否答应老夫一个请求？”
燕淮凌意外挑眉，道：“晚辈愿闻其详。”
“公子提到泽派门人，确然是个棘手问题。”叶长岭肯定了几人心下的担忧，但似乎并不十分着急，“不过，若老夫在五年之内找到泽派门人，公子可否出山一助？”
闻言，旁听几位老者又开始了讨论，连旁边逢书俊都面露意外地转向叶长岭。
“前辈这是何意？”燕淮凌收了扇，背手道，“若晚辈决意归隐，只怕前辈很难寻得晚辈踪迹啊。”
以江湖盗人身份混迹江湖，对隐藏之事，燕淮凌可谓是登峰造极。
藏烨又是个低调至极的，携对方一同归隐，彼时必然无人能寻得他二人。
叶长岭则微微一笑，道：“怎么寻得公子，那便是老夫的问题了。公子只需答应老夫，若老夫在五年之内找得泽派双脉融合门人，公子可愿出山相助？”
燕淮凌皱眉，陷入沉默。
一侧藏烨并未催促他，只是安静等待。
逢书俊见状，迈至叶长岭身边，也替对方补充了两句：“公子须知，你那泽派之法前无古人。若就此失传，着实可惜。公子不考虑为江湖留个念想么？”
燕淮凌：“若实在需要，晚辈写个武功秘籍便是，这有何难。”
叶长岭笑：“言传不如身教。”
旁听的陈凌君也跟着开口：“燕公子，你应允了便是。以老夫之见，你那泽派之脉不说五年，纵是十年、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人。长岭兄这五年之期也不算强求了，公子不如卖个人情。”
仔细斟酌一番，见众人期盼，燕淮凌长长叹了口气，只得道：“几位前辈共同出面，真是折煞晚辈啊！好，那晚辈便也干脆些，应了便是。”
听到对方保证，叶长岭这才喜笑颜开，安然点了点头。
“师尊为何如此希望灵派有一联盟？”一直沉默旁听的藏烨转向叶长岭，沉稳问道，“弟子与那赤月交过手，纵是绝派卷土重来，也不及先时端木秋灵之势。我灵派之威足以震慑，师尊又何必舍近求远？”
叶长岭道：“那赤月自有异族血统，老夫听闻此番他带领绝派可能与邬西边疆的奎兰一族结盟。若是如此，我中原之地也得有所防备才是。”
听及此，藏烨点头。
燕淮凌也倏然明白叶长岭极力坚持的理由。
话题被藏烨牵引，叶长岭便也将注意力挪了来。
他见藏烨气色红润，形态姣好，忍不住便款步而来，上手搭上藏烨之腕兀自感应他体内脉息。
一番功夫后，叶长岭面露满意色彩，笑盈盈道：“烨儿脉息平稳已无心魔之相，看起来那万寿之意果然不容小觑。”
早便将心魔之事抛之脑后，藏烨十分意外。
转头看了眼燕淮凌，见对方脸上也是欣慰之意，藏烨忍不住露出温柔一笑。
——自己心间之魔净除，怕是还真缺不了燕淮凌的功劳。
果然，很快便见那泼皮露出得意之色，藏烨忍不住垂眸笑露贝齿。
见过藏烨笑，但没见过藏烨笑得如此诚心。
燕淮凌余光捕捉到他那笑脸，立刻回头，准备将那张笑靥深深映入眼帘。
谁知藏烨见他那神经质的表情，笑意瞬间转为困惑。
挫败一叹，燕淮凌咂嘴，弄得藏烨一头雾水，敛起了眉。
之后，五华医又针对各地卷宗进行了新补充与心得交流，叶长岭与逢书俊时不时提些有关灵绝两脉的见解以方便五人钻研。
燕淮凌与藏烨旁听了一阵，再次向几人郑重道谢后便提前告退了。
重新走上关州大街，看着那街道上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正常营业的商家与摊贩店面，燕淮凌还颇为感慨。
大大伸了个懒腰，他握着扇长长吸了口那关州熟悉的气息。
耳畔响彻小贩叫卖声、行人步履以及各色讨价还价的市井之语。
悠闲展扇，燕淮凌迈着轻盈步伐，习惯性地便开始随性瞟起街上美人。
身后藏烨望着燕淮凌难得的放松背影，仗剑而行的他也忍不住表情柔和了些。
视线一直勾勒着燕淮凌后脑，不过很快落在对方时不时扇动的扇上，藏烨迟疑了一阵，终究迈至燕淮凌身侧。
“淮凌。”
陡然被唤，燕淮凌当场被抓奸般赶紧收了视线，脱口而出：“大人，在下发誓绝对没看美女。”
闻言，藏烨微微一愣。
见对方那茫然表情，燕淮凌立时咧嘴，俏皮地伸手挠了挠脑袋：“呃……其实……”
“你那扇，我再替你挑把新的如何？”知道燕淮凌那癖好，藏烨早已见怪不怪，直接道，“这扇若是持续作战，怕是无法发挥全力。”
发现藏烨关注点全在自己扇上，燕淮凌忍不住面上一红，干咳道：“呃，嗯……大人想替在下挑扇？”
“嗯。”藏烨简短回应。
见对方那专注模样，燕淮凌心间跃动逐渐加快。
他记得最初藏烨替他挑扇，完全是他死缠硬磨，现在此人竟主动要为他挑扇，其间意义的改变，真是等得他好苦。
自然不打算放走这自己寻上门的机会，他当即重重点头，笑容明丽：“既是如此，那大人请便——虽然在下倒不急于换扇。”
现在这把扇的扇面似是本记录史，真真切切染着他与藏烨的血泪，他又如何能轻易丢弃？
见燕淮凌答应，藏烨便也不多做解释，视线集中起来开始物色街边卖扇小贩。
两人就那么走走逛逛寻了几条街，终于在其中一条不算拥挤的街巷找到一家卖扇之地。
藏烨立定，垂眸望着那摊上各扇，陷入沉默。
燕淮凌搭眼一扫，意识到这些扇面与两人初次挑扇摊面并无甚巨大变化，无非是些水墨或者金丝秀，雅俗共赏，风格也就那么几类。
好奇这回藏烨会挑把什么扇送自己，燕淮凌一边装作不确定选什么的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身侧藏烨。
敛眉，视线在那摊上扇面跃动数个来回，藏烨忽侧头望向那商贩，稳然开口：“店家，你这里可有白面之扇？”
闻言，小贩愣了一愣，皱眉：“白面之扇？公子可是要无画无字之扇？”
藏烨：“正是。”
听到这儿，燕淮凌忍不住朝藏烨投去意外一瞥。
嗯？无字无画？
不知藏烨此番挑扇为何意，燕淮凌忍不住垂眸看了眼当下自己手上这把。
——上面至少还有些水墨，虽然字是被自己残忍涂去了。
那厢藏烨与小贩交流一番，小贩道：“好说，若公子不喜字画，白纸扇也是有的。刚巧今日小人有些存货，尚未作画写字，若是公子改日再来，小人怕是没法成全了。”
藏烨抿唇拱手：“多谢。”
沟通完，小贩转身进了内屋，不多时便拿来几把纯白纸扇递了过来。
“公子可满意？”小贩将那几把纸扇摊在桌上，一一点上，“这把扇玉竹为骨，材质坚韧，定然运用自如；这边还有象牙骨、红木骨……”
“那就这把吧。”藏烨点了点旁边一把骨色泛着浅白的扇冲小贩道。
“白竹？”小贩眉开眼笑，“公子好眼光，这竹是君山之竹，材质上乘且……”
知道就算是随便地上捡的泸草作骨，这商贩大概也能吹上天际，一番装饰。
藏烨耐着性子听那小贩吹完，道：“店家，你可有笔供在下一用？”
“哦？”小贩一听，来劲了，“笔？公子可是要亲自题字？”
藏烨毫不犹豫：“正是。”
一侧旁听的燕淮凌闻言，忍不住悄悄皱眉。
想到上次藏烨替他挑的那把扇被他无情地涂抹了字迹，今次对方是要全数奉还么？
尴尬一笑，燕淮凌抱扇旁观。
小贩很快拿来笔墨砚台，顺便搬来一把藤椅，藏烨展开那雪色纸扇，坐于桌前垂眸凝视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要写什么。
燕淮凌忍不住凑近藏烨身边，抻着脑袋好奇观望。
正当他还想再凑近些时，坐于藤椅上的藏烨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后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提笔便开始写字。
那短短一瞥却让燕淮凌心间一悸。
这下，他更为好奇了，屏息见藏烨一笔一划在那白色纸扇上写下几字：
貌若仙君，行止风流，然含忠履洁，碧若冬霜；揽君于怀，心起秋澜，非物泽能止，纵有蓝田美玉，琳珉青荧，此生唯卿，衷心不换。
为了适应扇面大小，藏烨字体小巧却又不乏飞扬之气，精巧又工整，着实赏心悦目。
读完那句话，燕淮凌歪了歪脑袋，敛眉道：“大人，这……不会是形容你们莞陵什么英雄的民间情史轶事吧？”
他才不打算再出丑往自己身上想。
闻言，藏烨搁了笔，却并未抬头：“非也。”
小贩凑过来收拾了一番，随后对藏烨题字大加赞赏了一番。
藏烨则起身，当即付了钱后，将那纸扇递给燕淮凌。
迎上藏烨那郑重目光，燕淮凌挠了挠脑袋，道：“大人，若不是你们莞陵英雄，那这字是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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