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魔兽终于突破界限,扑了进来。梵生一不再迷茫,使出全部定海珠,冲破它们的围攻,带着耀明回到佛界。
森罗魔殿之上。
耀绝晃着装满血酒的杯子,半倚在残破王位,他闭紧双眼,像是在听什么乐曲,不住地摇动身体。
一阵脚步声过后,原先跟在他身边的,如今已成为新的魔界战神的魔将走上前,行礼道:“魔尊,有位称是您朋友的人类前来求见。”
“朋友?”耀绝睁开眼,玩味的看向魔将,“我还以为这些人都被我杀光了。”
魔将低着头,并未回话。
耀绝笑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摔了出去:“叫进来,让我看看,我朋友长什么模样。”
清晨时分,露水在树梢上落了下来,栖在枝头的桃花瓣不忍见它孤独,随之落在其里,一起融入泥中。
梵生一坐在院中,梳洗好的银色发丝落在脑后,他全身雪白,唯独手上缠着醒目的金色珠串。
佛魔大战已经结束,参与战斗的弟子们也都开始潜心修行。
名叫智慧的佛童在这段时日褪去胆怯可爱,已成为了一名少年。
智慧端着餐盘,嘴上还叼着半个馒头,看到梵生一的身影,不住唔唔的叫了起来。
梵生一听到声音,从书中抬起了头,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
智慧拿掉馒头,坐在梵生一的对面:“昨日听几个师兄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不信?”梵生一笑道。
“毕竟你……你……哎呀。”智慧差点说漏了嘴,拿起馒头塞了回去。
梵生一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吃吧。”
二人无话用完早膳,智慧去池边清洗,梵生一则继续研究手上的那本书。
智慧偷偷看着梵生一大门紧闭的卧室,撅起了嘴:“那个魔到底有什么好的。”
“智慧。”
梵生一突然喊了他一声,吓得少年还以为是自己说那魔头的坏话被听到,两脚一滑,屁股坐在了池中。
梵生一没料到,又好笑又着急的跑了过来,把人捞了出来。
智慧委屈地怒道:“叫我做什么啦!”
梵生一笑个不停,像对小时候的他一样,双手抱着他进了屋子。
刚一进入屋内,就有一股魔气扑面而来。智慧被熏得把头埋入梵生一的怀中,不断地嗅着他身上的那股清爽味道。
“好臭。”智慧闷闷道。
梵生一眼底闪过失落,护住智慧的头,随便抓了件衣服便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智慧才能畅快呼吸,他大力的吸了口气,浑身一抖:“阿嚏!”
当下院中无人,梵生一就叫智慧脱去湿衣服,换上干净的。
智慧一边穿上衣一边弱声问:“生一,你为什么要让那么臭的魔住在你的屋里?满屋子血腥味。”
梵生一笑了笑,没有回答。
屋里爆发出一声巨吼。
智慧衣服都没穿好,直接扑进梵生一的怀中。
梵生一笑得肚子疼,拉开智慧,戏弄道:“你不是上过战场了吗?怎么还会被吓到?”
“咳咳……”智慧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给自己开脱道,“战场上的魔兽哪里有屋里的那只魔可怕!有些身上甚至都没有臭味,可是屋里那只魔,除了有臭味,还会叫旁人陷入一股悲哀之中。”
梵生一道:“是至纯魔元的力量。”
智慧瞪大双眼,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形状。他在师兄那里听说过,只有魔尊才会拥有至纯魔元,而佛尊就是被魔尊……
智慧双眼中升起一股雾气,他不解地看着梵生一,但下一秒,他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因为梵生一的脸上带着比自己还痛苦的神情。
那是一种无助、渴求、悲伤的神态,那张容颜经过这番修饰,竟然比开心时的他,更加美丽。
智慧不自主地伸出双手,触碰到了梵生一的脸颊,他不知道自己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只知道自己想说:“不要哭,生一。”
梵生一闭上眼睛,左眼的泪水落在地上,写下诗句。
“若是前生未有缘。”
“封。”
“啊!”
两道痛苦地惨叫声同时在屋内屋外响起,智慧吓得松开手,坐在地上,刚换好的衣服再次布满泥泞。
梵生一的脸上挂着两道血泪痕,手上的金色珠串赫然崩断,飞向各处。
银发飞扬,他竟然嘴角带着笑意,自语道:“没有人会找到我们了。”
第69章 诀别——
白色身影缓缓向后倒去,智慧连忙跑到梵生一的身边,用力撑起他的身体。
朱砂泪珠滴落,如同在胸口前绽开朵朵花瓣。
头痛渐弱,梵生一睁开了双眼,望着少年担忧的脸庞,轻声道:“吓到你了,抱歉。”
语气间的疏远让智慧愣住,他下意识攥住梵生一的双手:“生一……”
梵生一迷惑道:“怎么了?”
他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湿痕,智慧被本能驱使,用拇指撵去,将花瓣的汁液抹在了白净的脸庞。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你怎么会突然头痛?”智慧甩开自己的手,像是掩饰般急速地问询。
梵生一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他站起来顺带拉起智慧,帮他拍打身上沾的土:“现在没事了。”
肯定是因为他的事情太操劳了。智慧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暗暗对屋里那只魔物的存在更加不满。他挠了挠头,说:“那我晚些再来,要听讲学了。”
梵生一点点头,目送着少年跑出院子。他张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一股力量消散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石桌上的诗书停在刚刚看过的那页——
“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梵生一看了眼未读完的诗句,合上书,回到屋内。
耀明安静地闭着双眼,睡在床上,原本捆在他身上的五彩巨蟒已经消失不见。
梵生一伸出手摸了摸耀明的额头,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浅眠的人。
那股异样的邪火已经退了大半,梵生一再向下探去,知道他周身的经脉正在慢慢恢复,放下些许担忧。
想起那时因为自己为他渡佛气而惹得耀明全身难受,此刻却也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他抬起头,看到耀明硬朗的眉眼与硬挺的鼻梁,若不见睁开眼时的淡漠,这张脸俊得像神,怎么是魔。
梵生一伸出手指,绕着耀明的脸颊描绘形状。
好看,哪里都好看。
梵生一脑中只有这二字,他抬起头,正好与那双没有温度的瞳孔对视。
深吸了一口气,梵生一想也不想,跳起来就往外跑。仍然没有耀明的手快,他的手腕被男人牢牢地捏着,梵生一眼底被羞愧蒸得泛起水雾,没想到自己的动作竟然被那人全部看去,以后还怎么直视他?
耀明突然放开手,不住咳了起来。
梵生一被吓了一跳,也不逃了,急道:“怎么了,让我瞧瞧。”
他反抓起耀明的手腕,摸着他的脉搏,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
耀明单手捂住胸口,语气中带了些委屈:“跑什么?”
梵生一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我想去帮你斟杯水。”为了印证自己说的是实话,立刻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喂到耀明的唇边。
耀明就着梵生一的手喝了下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才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这是哪里?”耀明问道。
梵生一双手捧着空杯:“佛界,我的屋子。”
耀明沉默,看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双手。
梵生一以为是他不想呆在佛界,宽慰道:“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
耀明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再陷入危险中。等我报完仇,再来佛界接你。”
梵生一稍稍怔住,朦胧的情愫不住地蚕食着自己的理智。
耀明继续说:“他会找到我的,至纯魔元之间会有共鸣。当年,他就是这样在人界找到我的。”
梵生一放下杯子,双手捧起耀明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不会的,我不会让他找到你。”
耀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坚决的模样,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梵生一起身出去,只留下耀明一个人在房内。
耀明摸了摸胸口,没有了之前郁结的闷气和无法抑制的狂躁。
他知道那是至纯魔元爆发的魔气,当时的情况就像是倾泻的洪水,魔元内的魔气全部爆发,连思考的空隙都没有,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做事。
有没有伤到他呢,梵生一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耀明皱了皱眉头,他记得,自己推开了梵生一。
梵生一回完佛界弟子的话,便进了屋子。碰巧看到耀明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他走过去,扶着耀明下床。
耀明低头望着梵生一,不说话。把人看得心慌了起来,梵生一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耀明淡淡道:“美。”
“我……”梵生一脸上发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二人走出门,梵生一的屋子是单独安在云山上,门外有一条清泉伴着几株常年盛开的梅,石凳侧面雕刻着连连不断的莲。
装饰简单,就像梵生一这个人一样。
梵生一带着耀明走到泉边,说:“原先还有几条鱼的,不知道是不是跳龙门去了,都不见了。”
他捡起两颗碎石,递给耀明一颗,剩给自己一颗来打水漂。
耀明把玩着手中石块,问道:“留我在这里,无妨?”
梵生一想了想,道:“佛魔两界之间没有了战争,你在这里自然无妨。我知道,我们会回去的。”
他清楚,耀明是不会放弃复仇的,等到时机成熟,自己一定会将封印解开,帮助耀明复仇。
耀明面无表情地看着池水,当年与魔族势不两立的佛族都可以收留自己。
而如今,自己则被同族之人追杀。他用力握拳,手中的石块立刻变为粉末。
“耀明?”梵生一诧异。
耀明拉过梵生一的手臂,让他坐在石凳上,自己单膝跪地,解开了纯白的鞋袜。
梵生一连忙用力推搡耀明的肩膀。
耀明则纹丝不动,他握着梵生一的脚腕,看到了一处烫痕。
梵生一紧张道:“是我回来不小心弄的。”
耀明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梵生一闭上了嘴巴,看到耀明自责的目光,道:“我有上药,过几日就没事了。你记得自己入魔时做了什么?”
耀明点点头,动作温柔地帮梵生一穿好鞋袜。
“就像身体里有另一个我……”耀明说,“我看着「我」发疯,却不能阻止。”
梵生一道:“至纯魔元所蕴含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过去你没有使用过吗?”
耀明坐在他的身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那是父……魔尊找到我的时候,用他的魔元来召唤我体内的魔元,但我那时太小了。”
“会随着主人的心智成长而成长吗……”梵生一看到了眼前的希望,“你可以控制它的。”
耀明点了点头:“可以。”
梵生一不住思考,在佛界来练习控制魔元并不是好地方,这里的佛气太重,一不小心就会引发纷乱。人界、魔界,只能二者选一。
漂亮的眉头轻拧,粉嫩的嘴唇被自己咬得透出苍白。耀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不顾情面,温柔地扯过他发丝,吻了上去。
梵生一被吓了一跳,像只兔子般要跳出他的怀抱。
耀明霸道的亲了他两下,才放开。
梵生一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虽然知道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佛界的地盘,这么做未免太不符合规矩了。他瞪着耀明,后者则意犹未尽地回视过来。
梵生一道:“我、我还在想事情,你不能这样。”
耀明似乎是理解了,说:“哦。”
蔚蓝画卷中,一黑一白,一静一动,相映成辉。
二人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佛界弟子再次出现。他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只觉得引起自己内心不住颤动,唤了一声梵生一的名号,便不敢再抬头去看,不住吟诵着心经。
耀明疑道:“怎么了?”
梵生一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先去看看,屋里有几本我的书,在这里等我。”说完,便跟在弟子身后走了。
走下云山,梵生一认识这名弟子,若按辈分来说,算是自己的徒孙,却也不便称呼,就喊了法号,问道:“觉闻,你可知是何事?”
觉闻摇头道:“掌教只吩咐我来找你,其余一概没说。”
梵生一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奉法唤自己,只能和耀明有关。
准备赶走他吗?要是的话,自己也会跟着一起走的。
二人走了一段路,把人带到佛殿下,觉闻朝梵生一施了一礼便离去了。
梵生一飞快地登上九十九阶台阶,金光闪闪的殿门开启,呢喃佛音在耳边回荡。
护法武僧面容严肃,分成两列。
“生一?”
奉法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梵生一喊了一声师兄,走进殿内。
奉法身为掌教,却不是佛尊,并未坐在莲花金座上。他双手持着佛珠,恭敬地站在金座旁边,抬起手,殿门合拢,佛音也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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