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啊。”
姬何笑了笑。他摇摇晃晃,眼神迷离。白清羽真不知道,他是暍了多少酒?
“这么晚了,你们的践行宴才散吗?”
白清羽去扶姬何。姬何就乖乖抬起胳膊,架在他肩膀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了。可是白清羽身量还 小,十六岁也不过是初长成人。姬何却早就是个武艺高强的青年,猿背蜂腰,精壮结实。他整个人倚在白清羽身 上,就让少年感觉有些吃力了。
就算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将人带到床边。但一松手,姬何还是直接向床铺上歪过去。这还不算,白清羽也被 他带得失去了平衡。
还好姬何长臂舒展,接住了他。又随手一带,直接将他揽入怀中。
虽然知道醉鬼做事本来就没什么理由。但突然落在这么结实又宽阔的怀抱里,白清羽还是脸上一红,手脚都
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我我我……我方才没站稳……”
他手忙脚乱,
“我这就起来了!”
“别动……”姬何却闭上眼睛。两只手臂像是两只铁钳,将怀中少年抱得结结实实,容不得半点挣扎。
“我暍了太多酒,难受得很。清羽别闹,让我缓一缓。”
明明是他自己胡闹,将白清羽也连累了。可是这说话语气却那么理所当然。白清羽本来就乖,听他这么说, 当真不动了。
姬何闭着眼睛,呼吸不稳。他身上酒气冲天,额头上还有些冷汗。
白清羽想,他是不是真的很难受?
“姬何哥哥。”
“嗯?”
“我去给你熬一碗醒酒汤吧。”
白清羽此时医术已经小有成就,一碗醒酒汤自然不在话下。他说完就想从姬何怀里出去,可姬何却笑了笑, 纹丝不让。
“不用。”
他说,
“你就是我的醒酒汤。”
姬何脸皮何其之厚。说完这句,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闭眼小憩。可白清羽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瞪着一双大眼 睛,像是没听懂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然后,他的脸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涨成红色。
“姬……姬……姬何哥哥……”
呢喃半日,没能说出下半句话。姬何却微微叹口气,将他一双手捧起来,放在自己额头上。
白清羽就像是触了电一般,两只手一下子从姬何脸上弹起来,又被姬何不紧不慢地按回去了。然后,姬何若 无其事地开口,
“头疼。”
“……头疼?”
“清羽,帮我揉揉。”
白清羽脑子一片空白。姬何太过理所当然,他就麻木地照他的话去做了。按了许久,久到他终于找到了点自 己的意识,而姬何一直没有说话。白清羽的心,却被疑惑填满了。
“姬何哥哥。”他试探地开口,“你还醒着么?”
“……嗯?”
“你方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可姬何呼吸均匀又悠长,方才那一声“嗯”,仿佛是睡梦中无意的回响。白清羽不说话了。他心绪越来越乱, 脸也越来越红,手上的劲力也忽轻忽重。但是姬何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似乎睡熟了。
“姬何哥哥?”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
白清羽又榜姬何按摩了一会,看他眉头舒展了,才蹑手蹑脚爬下来。他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姬何一一姬何其实 生得十分俊朗,平日里总是痞痞的,但现在睡着,却显得英气勃勃。
白清羽的心有点乱。他撅起嘴,又看了一会,然后将姬何的靴子和外袍都扒下来,把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 了。
他决定自己去书房凑合一宿,自己的床就让给姬何住了。
临走前,还没忘了吹灯,关窗,替姬何掖了掖被角。
可他不知道,他才从外面关上门,姬何就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里转了转,瞥了身上那松软的被子一 眼。
之后,那人的嘴角,又挂上惯有的痞气的笑。
这一晚白清羽睡得不好。第二日,他醒来草草漱口,就带着早饭去找姬何。
可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床铺有些凌乱,显示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姬何哥哥?”
白清羽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无人回答。姬何是真的走了。而且连一个口讯也没有留下来。
白清羽有点茫然,也有点怅惘。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
“这也正常吧。本来姬何哥哥也不常来自己这边,十天半个月音讯全无也是有的。”
白清羽自言自语。
确实,那位是一国的实权亲王,又是兵马元帅。他公务多,私下应酬宴请更多。而白清羽自己,却是玉瑶在 大燮的一枚质子,在大燮的政治漩涡与社交生活之外。
只是,昨天日子太特殊了。白清羽见到姬何那一瞬,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生辰而来。
若是那样,这就是他除了从白清颜和父王那里收到的千里迢迢的礼物之外,收到的第三份祝福。
白清羽摇摇头。
算啦,不必多想。姬何哥哥本来就是挺随性的,而且自己在这里这么久,衣食住行从没被亏待过。白清羽心 里清楚,这都是堂兄拜托姬何照顾自己,才有这么优渥的生活。
所以,就算姬何总要拿他开开玩笑,甚至搞点恶作剧,白清羽也不会生气的。
__既然姬何哥哥走了,那就像以往一样,自己吃饭吧。
白清羽自己在桌边坐下。这时,他才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铸铁的铭牌,上面刻着姬何的名号一一若见此牌,如见本人。睿亲王给出的铭牌,基本等同于在这 大燮内是畅通无阻了。
可白清羽一个质子,本就不该能随意行动。姬何将这个留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第5章 【番外】医者不自医之五
难道昨晚不小心落下了?
白清羽心中疑惑,将铭牌拿在手中。这时候他才看到,下面还压着一张便签。便签上龙飞凤舞一行字一一 “今早就要出征,我看你还睡着,没叫醒你。
这东西给你一个。若待得闷,自己出去逛逛。喜欢什么就买下来,用这个报我的名号,算我给你庆生。
清羽,生辰快乐。”
白清羽认得,这是姬何的字迹。往常姬何签署文书,落款都只留一个“睿”字。他实在懒散到家,连“姬何手 书”这两字都嫌多,能少写一个是一个。反正他这亲王威名赫赫,谁见了都不会错认。
这一封信笺却不同。姬何足足落款了六个字一一 “你的姬何哥哥”
一阵眩晕打断了鹿鸣山的回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头有千斤重,脖子快要撑不住了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鹿鸣山在昏沉中,突然看到对面那小二走上前来,脸上露出奸计得逞后的得意笑容。
“是你?你在我酒里放了什么!”
“阿阿,放了什么,那不重要。”
小二得意的笑容更加明显,
“重要的是,我踩点了这么久,终于逮到一个活的了。”
一一难道这人不是临时起意?本来就是冲我来的?
鹿鸣山起身就跑,但那小二早就防备着他,上来就与他厮打在一处。鹿鸣山是拼命了,推开窗子就要跳出 去,却又被小二给拽了回来,用力捂住他口鼻。二楼根本一个客人都没有,鹿鸣山再怎么挣扎,也找不到帮手。 最后,他背后的药篓都被拽散了,药材洒落一地。
“混蛋,这迷药还奈何不了你?”
小二见他挣扎的厉害,凶性大发,抄起酒壶直接往鹿鸣山脑袋上砸过去!
一声钝响,酒壶碎了。鹿鸣山头上血如泉涌,他一个踉跄,昏倒在地。
“真他娘的棘手。”
小二呸了一口,拽着鹿鸣山两只脚,将他拖进了一旁的杂物间。很快,他将地上碎瓷片和血痕都清扫一遍, 粗粗看过去,这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几个时辰后,姬何进了荼都城。断壁残垣中,他的马蹄声分外清晰。 “殿下!”
侍卫长驱马向前几步,问道,
“我们往哪里去?”
“你们兵分两路。一队往原本我大燮使节馆方向去,看看鹿神医在不在那边。另一队,往玉瑶皇宫那边去看 看。”
“那殿下你呢?”
“我……”姬何目光顺着大路延伸,往白清颜那座别馆方向去,
“我自己去前面看看。”
姬何很快赶到了白清颜的太子别馆前。自然,这别馆也早就被焚毀一空。但他知道白清颜这处别馆对于鹿鸣 山来说,就意味着第二个家,所以他还是在里面转了一圈。
可惜一无所获。
__你究竟又跑到哪里去了?
姬何有点心焦,眉毛也拧了起来。他牵着马走出别馆,脚下却突然踩到什么东西一一那是一株少见的药材, 此时却全须全尾躺在路中间,已经被人踩了好几脚。
若不是因为鹿鸣山总在念叨,叫他多少懂了些医术草药。姬何大概也和其他过路人一样,以为这是株普通的 干草吧。
姬何站住脚步。他向周围打量了一番一一地面上零散散落着不少草药。他眉毛一挑,抬起头来。
这是一家酒楼。第一次带着鹿鸣山那一场胡闹,就在此处。
此刻,他头顶上有一扇窗户还没关,在风中招摇。
姬何一句话没有说。他将那药材塞进怀中,转身进了酒楼。进门之后,他根本不理会殷勤招呼的小二,直接 往二楼走。
“客官,客官! ”小二跟在姬何身边,一直伸着手想要拦住姬何,“楼上没有开张啊客官!楼下有雅座!”
“滚开!”
姬何一把将他推开,径直上了二楼。
楼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间敞开的窗子,窗板伸到外面,在寒风中不住摇晃着。
小二跟了过来。他已经看到了姬何腰间的短弓长剑,还有一身锦衣华服。他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贵人,只能 擦着冷汗赔笑道,
“您看,楼上一个人也没有。真的是没开张啊,客官!咱们下去吧,我们楼里有些好菜,听我慢慢给您介
绍……”
说着,他有意无意拉住姬何胳膊,就想将他带下楼去。
“且慢。”
姬何伸出一只手,示意他闭嘴。
“我看这里挺好。”
“可是,这里现在不开……啊?”
一大块银子塞进了小二嘴里。姬何嘴边带着笑,眼神却冷冷的。
“我说开张,就得开张。怎么,你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所以才不敢让我在这里用餐吗?”
“没……没有!”
小二连连摇头,赔笑道,
“客官,就听你的,二楼这就开张了!”
一边说,他一边掏出腰间塞着的抹布,将那张桌子里外擦了一遍。可低头时,那一脸谄媚就变成了凶狠。他 心中暗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闯进来!也好,既然你自己找死,我就成全你!那迷药,可还有不少剩下 的呢!”
一一更何况……这小子看起来很有钱啊。
小二掂了掂手里那块沉甸甸的银子,咧嘴笑了。
他走下楼去的时候,姬何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窗子的边缘有打斗的痕迹。桌面的酒液已经被擦干了,但是还隐约散发着酒昧。而地上,若是离得足够近, 还能看到些碎瓷片,和草药的碎屑。
更重要的是,在桌脚上,还有几滴血。新鲜粘稠,才溅上去不久。
指尖摸过去,染上了一点深红。见到那血迹,姬何的眼神更冷了。
“客官,这是小店特酿的醇酒。”
小二端着酒壶上来,殷勤劝道,
“来到咱们这里,一定要尝尝这个。”
“这个酒壶,倒是特别。”姬何没有接过来,而是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看样子分量不轻,若是砸在什么人 身上,倒是件好用的凶器。”
小二脸色变了。姬何却张狂一笑,
“斟酒啊。等什么呢?”
“这,这就倒酒……”
小二心神不宁,酒都倒满了,还有些走神。姬何冷眼看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牙齿。然后将那杯酒一饮 而尽。
——成了!
小二看他暍进去,脸上喜悦神色不加掩饰。他露出一个狞笑:不管你何方神圣,这迷药下肚,就只能任我摆 布了!
果然,眼前这客人眼神迷离起来,几乎没有挣扎就倒在了桌上。小二不禁哈哈大笑,伸手在姬何脑袋上拍得 啪啪作响。
“冲我喊?冲我阴阳怪气?你好大的威风!看我把你跟那小子关到一起,都送给主子处置!”
话音未落,一股酒液“噗”地一下喷了他一脸。姬何支起身子,擦了擦嘴边的残酒。
“这东西,也配叫做特酿?可真他娘的难暍。”
他站起身,向着被吓傻了的小二冷笑一声,
“亏我还以为你还有同伙。早知道,就不这么谨慎,还要装作着了你的道,浪费时间。”
“你……你敢耍我!”
小二终于反应过来,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满脸酒水,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看你是找死!”
“找死的是你!”
姬何一脚蹬在他胸膛上,将他蹬了个四脚朝天。然后踩住他脖子,弯下腰,用力赏了他一串耳光。
“说,他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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