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方皱着小眉头点点脑袋:“我想知道,我之前到底是哪里没想到,你还记得当时你看到那幅画的感觉吗?”
瑾石望天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两个小孩阴差阳错地合绘出了一幅一次性的阵境,但却无法再复制这个阵法,就如梁杭和元初猜测的,那可能只是一次因缘巧合。
瑾石揉了揉眼睛:“我们休息会儿吧……”
梁方一时也研究不出一二,只好放下那画说:“好。”
侍女端上来瓜果零食,瑾石吃了几口又央着梁方陪他玩游戏,梁方看着带有一对小梨涡对自己笑得有些讨好的自己的命契之人,他掏出小手绢,给瑾石擦了擦嘴边桃花酥渣。
“我不太想玩了,”梁方垂下眼睛,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拒绝瑾石的邀请,他甚至带上了点委屈的口吻,“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你当相公,可我也是男孩子。”
瑾石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就算梁方长得秀秀气气,那也不是总让人家当新娘子呀。
但是一想到明天他就要入宫去学背那个什么吉祥辞,还要练那个什么舞,马上就要见不到梁方了,今天可能是他最后一天和梁方玩耍的机会,于是他说道:“那要不这样,等下一次咱俩再玩的时候,你来当相公,我来当新娘子!”
梁方想了下,点点头:“那好吧。”
瑾石一高兴,刚准备去屋子里拿“锅碗瓢盆”,就听梁方说道:“但是你得立字据。”
瑾石欣然同意,由着梁方带他到书桌上,看似随意地从旁边扯了一条纸,放到瑾石面前。
今天瑾石不用抄书,桌子上只有灵执,瑾石顺手拿起自己的灵执,沾了点墨引写下几个字“今天阿方给我当新娘子。”
他顿了下,突然觉得这纸有点奇怪,好像隐约有……阵法的感觉?
瑾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灵执和墨引,想着是不是这玩意带来的错觉,于是他抓了抓头发,没当回事,又写下几个字“以后我给”,写到一半,那种带着阵法的感觉又来了,但他现在的灵气有些空虚,直觉判定有些不准,于是他想拎起这张纸看下,别是自己真不小心绘了什么阵法。
没想到梁方却突然说道:“后面两个字我来写,你写我的名字都不好看。”
这是小伙伴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批评他,瑾石立刻忘了刚才那茬,看着那张纸上狗爬一样的“阿方”两个字,觉得自己写得确实不好看,便让了位置。
梁方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根灵执,写下了隽秀有力的“阿方”二字,然后把笔还给了他。
瑾石把后面的话写完,又属了自己的名字,把这张“字据”递给梁方。
梁方小心翼翼地把它吹干,收紧自己的怀里,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我们来玩吧!”
和梁方疯玩了一下午,从过家家玩到躲猫猫,宋成园想着马上要进宫天天紧绷了,这也就是俩小孩过年前最后的闲暇时间,就干脆给他们放了个假。
等从国师府出来的时候,元初看着瑾石依依不舍地和梁方道别完走过来,纳闷地问道:“为什么要跟人家说‘保重’?你这是要去哪?”
瑾石看着国师府关上的大门,带着些忧伤和离别的哀愁,小小地叹了口气:“明天我就要进宫了,不能陪梁方学阵了。”
元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伸手戳了戳徒弟的小脑袋:“你想什么呢?明天人家梁方也进宫好吧?没有他你跳舞干跳吗?”
“啊?”
元初看着自己呆傻傻的小徒弟,无奈地摇头:“走,今天去吃猪头肉,给你补补脑子。”
猪头肉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听但吃起来是真香。
瑾石一边用筷子夹着片好的肉往春饼上卷,一边听元初给他讲进宫后的注意事项。
原来他和梁方会被安排在启新宫,一直到大年三十之前,都要住在那里,由钦天监、太傅和宫里的教坊嬷嬷来教导他们今年祈年的吉祥如意阵和与之相配的舞蹈、祝文词等,一直到守岁那天晚上,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将吉祥如意大阵的效果覆盖整个京城,以祈求大沐新的一年顺风顺水,吉祥如意。
而现在才刚刚腊月十五。
瑾石一听要在宫里待十五天,顿时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所以我大年初一才能出来了?”
元初点头,然后他揣起手:“所以你现在知道应该对谁依依不舍了吧?”
瑾石放下筷子,抱住元初的腰在他怀里狠狠蹭了两下,把嘴上的油都蹭到了元九曜的胸口。
“要等我回来呀!”瑾石假模假样地说道,“可不能背着我去收新徒弟呀!”
元初弹了他一个脑壳蹦,嫌弃地说道:“哪儿学的这乱七八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9章 吉祥如意
有了梁方陪伴,那对瑾石来讲如同坐监牢的十五天过得就不那么痛苦了。
梁方是绘阵者,绘制吉祥如意阵这种阵法对他来讲轻而易举,再加上他去年已经参加过了,今年吉祥如意阵又没什么变动,所以他今年的任务就变成了绘阵让瑾石配合跳舞。
但瑾石的动作协调能力太差,教坊的乐舞嬷嬷实在是不得不放弃教他如何动作优美,毕竟他稍微有点在乎动作,那就准要摔跤。
钦天监的监副倒是对瑾石的舞姿没什么要求,他甚至觉得这孩子比以往的吉祥童子还要省心,因为他完全不用别人指点,就能十分默契地跟上梁方绘制的阵法效果点,当然,因为不是真正的绘阵时机,梁方把阵画在了铺在地上的巨大阵纸上。
而最头痛的当数不能放弃的太傅。
太傅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新年祝辞,但没想到瑾石读得磕磕绊绊,第一次读就好几个字不认识要去看梁方给他提醒,于是本来准备像以往那样甩下祝辞就走的太傅不得不在给两位皇子上完课之后,还得过来给瑾石掰开了揉碎了讲祝辞的意思,以求能让他理解着顺下来。
好在瑾石虽然基础差,但是脑袋还是好使的,在经过了十几天的努力后,他终于可以顺着梁方的阵法,熟练地把那背了十五天的《吉祥如意辞》给诵出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两个已经准备好了的小孩被带去温清池沐浴更衣。
瑾石趴在池边,温热的水让他打了个哈欠。
这次温清池沐浴的机会是皇后体恤两个小孩练习辛苦,特地赐给两个小孩的。瑾石知道,皇后实际上心疼的是自家侄子,他不过是沾了梁方的光而已。
“你说,就我这样的,文王还要找我当伴读……”瑾石被热水弄得有些迷迷糊糊,“我要是当了伴读,那不就得天天挨太傅的戒尺,幸好元初帮我推了。”
水声响起,梁方游了过来,瑾石感觉自己的肩胛骨被轻轻碰了碰:“这是什么?”
瑾石闻言睁开眼睛,费劲地向自己身后看去,梁方则向旁边皇后派来的宫女示意,宫女拿来一面铜镜。
除了元初之外,瑾石还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沐浴过,他抻着脖子勉强看到那铜镜里自己的后背,在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小块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的模样,和周围白皙润泽的皮肤格格不入。
“这个呀……”瑾石看了眼就把眼睛挪开了,继续没什么精气神地趴在池子边,“元初说,是他带着我游历的时候,他在野外生火,我不小心绊倒摔倒在火堆边烫的。”
梁方听后有些心疼,他摸了摸:“还疼吗?”
瑾石不在乎地摆摆手:“其实我没什么印象,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这茬了。”
梁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说道:“以后就待在京城吧,野外有些危险。”
瑾石一听这个,赶紧睁开眼睛摇摇头:“不不不,那可不行,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以后可是要走遍山川,看遍天下的!”
梁方垂下眼睛:“可是我得留在京城呀。”
瑾石想了想,然后说道:“那我到时候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你写一封信,帮你画下来我见过的山川大河!”
梁方没有回话,瑾石也没有在意,他趴在池子边上昏昏欲睡,想着他们出场得将近子时了,现在他又困又饿。
“两位小公子,”温柔的宫女姐姐在池边说道,“如果沐浴好了就上来吧,吃点东西,就该换祝祷服了。”
瑾石一听有吃的,立马精神抖擞,对着宫女姐姐一笑,露出两枚小梨涡:“谢谢姐姐。”
然后他转身去拉梁方,却见梁方的表情不是那么开心。
“怎么了?”瑾石问道。
梁方摇摇头:“没什么,有点饿了,去吃东西吧。”
瑾石便没当回事,开心地爬上岸和小伙伴去吃点心。
等到了亥时,他们被换上了白色镶金边的祝祷服,等在了离皇帝大宴群臣的年庆殿前的空地旁,这里是梁方将要绘阵的场所,上面已经搭好了绘吉祥如意阵的巨大圆坛。
梁方深呼吸了一下,就算他已经参加过一次,但真到了和这个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些紧张。以己及人,他想转头安慰下瑾石,却发现自己这小伙伴正好奇地踮起脚向殿内张望,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诶,我看到元初了,”瑾石小声地对梁方说,“还有梁九曜。”
梁方有些哭笑不得,但瑾石的放松确实让他也缓解了不少。
“咦,”瑾石又好奇地拽了拽他,“还有红色头发的人?那是谁呀?”
红色头发。
梁方的表情淡了下来,他说道:“大概是北成人吧。”
“哦对,”瑾石点点头,“北成人是红发,听说他们皇室的人都是红发。”
“不,”梁方纠正他,“北成人红发和黑发都有,但红色的头发一定是北成人,而北成的皇室,区分他们默容家的人靠的不是头发,是眼睛,他们的眼睛是蓝色的。”
瑾石觉得想象不能,他还没见过蓝眼睛的人呢。
“那一定很好看吧,”瑾石小声感叹,“像天空一样的蓝色。”
梁方听瑾石夸默容家人的眼睛,顿时不高兴了:“那是大沐的敌国。”
瑾石没感觉到梁方的情绪,他又“咦”了一声,问道:“对啊,他们是大沐的敌国,那他们现在过来做什么?”
梁方眯起眼睛,然后给瑾石指了个方向,瑾石看到那是一名黑发的小孩,而这小孩现在竟然坐在了皇帝的右手边?!
“那是……皇子?”瑾石不确定地说道。
大沐朝只有两位皇子,他见过二皇子文王徐允,但这小孩明显比徐允小,看起来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总不可能是大皇子吧?
“那是北成的二皇子,”梁方的声音有些冷,“默容应。是锦呈公主的孩子,而那个红头发的,多半是北成派来的随行使者。”
锦呈公主!
瑾石知道这位公主。
丰元二十一年,崇尽关一战,北成主祭兰安被重创,北成不得已撤兵,按道理大沐应该乘胜追击,但偏巧赶上大沐境内受灾,战乱加上灾害和瘟疫,已经让大沐无力支撑后续的战争,所以最终看起来像是大沐赢了,但实际上当时大沐仅能支持前线一段时日,可偏巧对于北成来讲,攻到崇尽关也已耗尽国力,于是两败俱伤的战争结果导致两国都要休养生息。
丰元二十二年,丰元帝的姐姐锦呈公主前往北成和亲,嫁与北成皇帝,北成皇帝则封锦呈公主为平后,意味着和北成皇后享有同样的地位,以求两国友好,自那之后,两国逐渐开放商贸互通,关系彻底缓和下来。
但在丰元二十四年,锦呈公主前往北成国都努元外的一处别庄休养,别庄走水,公主薨逝在了那场大火中,只留了刚刚一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默容应。
“公主薨逝,陛下震怒,”梁方小声说道,“然后北成不知道给了什么补偿,再加上每年让公主的孩子回来陪陛下过节,这才没让矛盾加剧。”
瑾石这回听出来小伙伴的情绪了,他直接问道:“你不喜欢这个默容应?”
梁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讨厌他。”
瑾石有些不解:“他……得罪过你?”
梁方摇了摇头:“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瑾石在外面跑惯了,对人心和一些斗争都不甚了解,在他看来,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但梁方不同,他从小生活在京城,见识过了人心能有多脏。
北成皇帝原配的皇后娘家正是兰安所在的兰家,大沐打破了兰安的野心,还重伤了兰安本人,锦呈公主嫁过去还让北成皇帝平了原先一人之下的兰皇后的皇后之位,所以她的下场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但大沐却为了和北成交好,不得不把公主嫁过去,又因为不论是百姓和军队,都还没有准备充足,时机未到,连公主被烧死都只能忍气吞声。
北成敢把默容应往大沐送,表面上说得好听,是慰藉皇帝思念胞姐之情,实际上默容应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大沐的皇帝和百官,看,就算我北成把他送到你们面前恶心你们,你们也得好吃好喝地招待,毕竟他身体里有一半的血可是锦呈公主的。
至于大沐会不会善待默容应,并不在北成皇帝的考虑范围内,他早早地就立了兰皇后生下的大皇子默容赫当太子,就算大沐把默容应扣下来,北成说不定还能直接挥挥手说不要了。
钦天监监副对他打了个眼色,瑾石赶紧拉了下梁方的衣袖,让梁方回神。
“要开始了。”瑾石说。
梁方收回思绪,对他点点头。
监副对他们一挥手,梁方登上绘坛,手执金色的灵执,用金沙墨引绘下有力的第一笔。
瑾石看着吉祥如意大阵在绘坛上快速成型,在梁方落下笔的那一刻,他按照之前编排好的位置,顺着大阵的效果飞身而上。
子时的祈年钟声响起。
“辞旧岁之恶,迎新载之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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