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看着他,也不说话,瑾石莫名有些心虚:“那什么……我和梁方,我俩之前讨论……”
“讨论怎么在七夕夜放吉祥如意阵?”元初挑眉道,“你俩这是在回忆童年?”
瑾石立刻道歉:“抱歉我回来晚了。”
元初冷哼一声,然后对梁方笑道:“谢谢国师大人送我家这皮猴回来。”
瑾石在元初旁边对梁方偷偷吐了下舌头。
梁方微笑着对元初说道:“元九曜客气,不过,明天早上的时候,还请元九曜来一下呈境苑,有关明年阵考的绘谱范围,我这边有点想法想跟您探讨一下。”
元初的眉头微微皱起,瑾石则是有些心虚,赶紧说道:“明天再说明天的,我都困死了,快回去睡觉吧,去睡觉吧。”
接着便给梁方挥了挥手,就推着元初往门口进。
梁方则微微对元初颔首行礼,然后看着元初被瑾石拉了进去,元府那扇门缓缓关上。
门关上的一刻,梁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深深地看了眼元府门口那两个灯笼,转身往国师府走去。
瑾石以为自己快刀斩乱麻,能蒙混过关,却不想元初早就把他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什么脾气和毛病他能不知道吗?
于是关上门元初就开始跟他算账。
“这身上的衣服是用了烘干的阵法吧,”元初点了点他肩膀,又薅了一把头发,“头发也是外面洗漱药剂的味道,我看你是出息了啊,又是去康乐坊又是去浴堂沐浴的,接下来还打算怎么放飞自我你说说。”
“没有,”瑾石极力辩解,“我是不小心掉河里了!怕着凉所以先在外面洗了下把衣服弄干!”
“哦,三伏天,怕着凉,”元初斜眼看他,“好,你掉河里了,那梁方呢?他怎么跟你一起?他也掉河里了?”
“他被我不小心也拽下去了……”
“然后你就跟他去沐浴了?不会回家洗?”
“……”
“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脸还红了?别是真着凉发烧了吧……”
“没……没有!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睡啦!”
元初看着一溜烟跑进自己屋子的瑾石,那门快速打开又快速合上,连灯都没有燃,就归于一片沉寂。
元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七夕,吉祥如意阵,河边,共浴。
还有刚才在门口,两个孩子十指相扣的手。
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明白。
元初抬起头,看到那条横亘在墨蓝天空上的银河,云层缓缓移动,遮住了明亮的月亮,让闪烁的银河更加明显。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天……还是来了……”
第二天一早,瑾石起来的时候头疼得仿佛要炸了,一晚上的辗转反侧,把七夕夜的事情翻来覆去地在脑海中重演,一会让他脸红,一会让他心慌,直到天微微发亮才勉强睡一会,没过多久又被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吵醒,接着便手忙脚乱地起身找元初一起去绘阵司点卯。
却不想,元初交代了仆人给他准备早点,而他自己却早早地去绘阵司了。
瑾石胡乱塞了几口饭,便急忙赶往绘阵司,踩着点点了卯。
他坐在内堂的位置上,拿起几本文书后又放下,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的缘故,他现在的注意力有些分散。
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而瑾石的心思开始飘远,现在他心里莫名有些痒,夏补秋收的阵法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南衙主要就是培养新进来的绘阵师,让他们在思阔堂熟悉这些民生阵法。
不知道是不是刚互相表白心迹的恋人都是这样,瑾石现在十分想去见梁方,于是他决定假公济私一回。
他若无其事地去找刘松,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去送呈境苑的,却不想正巧碰上刘松在帮陆年年拿高架子上的绘谱。
陆年年扶着椅子,担忧道:“松哥……小心些。”
“没关系的。”刘松一边温声道一边伸手把那落最顶上的绘谱抱到怀里。
瑾石:“……”
他扫了眼那书架侧边刻着的已经有些年头的阵法,自觉地把那句“旁边不就是取高层绘谱用的阵法吗”给咽了下去。
看到两人不自觉地散发出甜腻气息的样子,情关开窍的瑾石瞬间明白了昨天晚上这俩大概也是发生了什么,他立马就有了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自觉,但陆年年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他。
瑾石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下:“你有什么需要送去呈境苑的吗?我现在正好有空。”
“呈境苑?”刘松抱着绘谱放到桌上,有些诧异,“你是去找国师吗?”
“谁……谁说去呈境苑就是去找他啊!”瑾石立刻摆手,但他的耳廓已经红了,“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东西要送过去!”
陆年年好像发现了什么,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闪身到书架后面去了。
刘松倒是没察觉出来什么,而是挠了挠头:“国师和元九曜一早就出去了,好像说,是讨论什么明年阵考的事儿。”
瑾石一愣,他想起来了,昨晚梁方好像是和元初说过这么一句话。
“啊,这样啊……”瑾石点点头,“那……那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出了思阔堂的门,太阳升到半空,阳光晒在身上感觉暖暖的,瑾石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喜欢在阳光下的猫咪的想法,他打了个哈欠,既然这样……那他就先去偷偷补个觉好了。
就在瑾石趴在桌上,在阳光的抚摸下渐入梦乡之时,梁方和元初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小方几上,是一张陈旧的绘谱,那绘谱是从一本完整绘谱里撕下来的一张,上面一行小字写着它的名字——“黄泉奈何阵”,这名字的旁边有一个印记,那印记是一朵花,一朵金色带红蕊的花。
梁方把那绘谱往前轻推,目光犀利地盯住元初:“我现在该称呼您为元九曜,还是乌楚原,乌九曜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像大家理解的“下线”和我理解的不太一样,我理解的就是元初和瑾石后面没有交集,消失在瑾石的生命中(这个世界的),但是并不是说元初死了!!而且元初下线之后关于乌家的故事才能让瑾石知道,就是后面虽然没有元初亲身上上阵的戏份,但是有元初的剧情的!
第072章 密谈
茶室里十分安静, 带着阵气的熏香袅袅升起。
“昨日我和瑾石不小心落水,在他身上我看到了金色曼陀罗的阵印,”梁方的手指摩挲着那泛黄阵纸上的印记, “他说是您为他绘上的, 您身上也有这样的阵印,但他身上的这枚因缺少材料, 所以阵印并未活化。您告诉他,说这是您门派的阵印, 可就算青崖一脉现在鲜为人知, 但大家也都知道,这一脉的阵印,是墨兰草, 您当初也是拿出那墨兰印信自证身份的, 不是吗?”
元初的眼睛看着阵纸, 无奈地笑了下:“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北成三大世家, 默容家代表皇权,兰家自诩神脉,乌家,则号称要集天下绘阵流派之所长,成绘阵万法之宗, 是天下绘阵之人向往之地, 就连避世隐居的青崖一脉都曾派过人去修习,想必, 您就是那个时候获得了青崖一脉的印信吧。”
元初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我以为乌家覆灭后,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阵印了。”
“父亲也是拿到这张阵纸后, 才注意到这个印记的, ”梁方的牟色深沉,“毕竟,这种以万千亡魂为引作阵的手法,不是一般绘阵师能想到的,绘阵即是绘心,能创作这样阵法的人,实在太过冷血。”
物伤其类,看到大批的同类死去就连猛兽都会哀嚎和恐惧,可这人不但没有怜悯,反而利用同类的魂魄作引,创造出了黄泉奈何阵。
元初闻言嗤笑了一下:“粱杭他当初用这阵的时候,也没见他有犹豫啊。”
梁方的手攥紧了一下,然后说道:“那是战场,父亲当年是情势所迫,如果他不选择以此阵拖延,势必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可这阵的创作者不同,在大沐和北成那场战争之前,都不曾有过大范围生灵涂炭的灾难,那么这创阵之人,是如何能想出来这样阵法的?”
元初垂下眼睛,他笑了下:“人有生魂,可有生魂的不止是人。原来你是这样推定出我身份的。”
梁方点头:“提起北成绘阵天才,人人都道兰安和默容赫,可鲜少有人知道,在乌家被屠戮满门之前,乌家最后一任少主,乌楚原,他没有参加过任何斗阵大比,可提起来却让人讳莫如深,因为他的天赋,就是以生魂作阵。”
万物的生魂,都是由灵气铸就而成,人生而为灵,绘阵师之所以能成绘阵师,是因为成灵的魂魄生出了能承载灵气的□□,让成型的灵魂能和外界的灵气建立联系,而普通人则没有灵脉,无法建立这种通路。
以生魂作阵,则是将生魂这种由天道形成的天然阵法回路摸得十分清楚,所以才能做到以魂做阵,以魄为引。
其他的绘阵师斗阵,顶多是□□上的伤亡,可如果有人敢和乌楚原斗阵,那有可能遭受到魂魄的撕扯。绘阵师的魂魄是要通过灵脉牵引外部灵气的,这简直就是给乌楚原碰触他的灵魂的机会。
所以没有人和乌楚原斗过阵,没人敢和他斗阵。
“其实父亲一开始是怀疑过您身份的,”梁方说道,“他和我说过,崇尽关的时候,您出手相救不假,可从来都不肯和兰安有正面的碰撞,包括重创兰安那次,也是父亲出手正面迎上兰安,而您在背后相助。您一直在避战兰安,现在想来,应该是您怕兰安认出您。可您却也确实一直在帮着大沐,是救了大沐的贵人,所以哪怕是有疑虑,父亲也暂时按下。后来您拿出的清崖派信物,父亲才彻底放下疑虑。可父亲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清崖派在避世消隐之前,也曾是到乌家修习过的。”
“粱杭也并没有完全信任我吧,”元初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甲兴关那次,梁杭放任了宋成园送了那封信回去,对吗?那时候因为兰安破阵,所以他对我的疑心又起来了吧。看来就算是给了山河大阵,梁杭也没有完全信任我啊。”
“父亲没有完全信您,正是因为那山河大阵,”梁方冷冷地看着他道,“父亲曾经布过黄泉奈何阵,而这山河大阵,仅从阵纸上看来难以读出任何和生魂有关的内容,但父亲在布阵的过程中,他发现了端倪,那时他又听闻了您在北成的行踪,所以对于您的身份有所犹豫,可战场瞬息万变,布阵不能半途而废,所以他才选择不偏不倚如实上报。而阵成之时父亲的生魂也作为大阵的一部分被吸纳到了阵中,父亲被送回来的遗体中,我察觉到了他灵台处生魂撕裂的遗痕,这也佐证了父亲的一些猜测。”
元初静默了一瞬,他放下茶盏,说道:“我已经控制了山河大阵的消耗,梁杭如果完全按照我给的绘谱,他的损耗断不会如此之大。也不会被宋成园趁虚而入。一切,都是因为他当时并没有完全信任我。”
人的生魂可以由灵气修补,元初并没有想取粱杭的性命,哪怕是粱杭改了他的阵法导致自身损耗加剧,如果当时没有宋成园的袭击,那么靠着后天灵气的润养,粱杭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梁方道:“当时兰安已经破了您让其他绘阵师布下的阵法,父亲有所察觉,所以他不敢原封不动地使用您给的阵法,他怕这又是一个牵制不了兰安多久的黄泉奈何阵,所以才选择铤而走险改阵。”
“我也没想过让他死,”元初无奈道,“毕竟,他死了我就没办法洗清冤屈从而解印了不是吗?而且……我早就没办法回北成了,乌楚原的身份,对我来说是一份危险,你要知道,当年乌家覆灭,乌楚原的天赋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乌楚原对乌家来说是一个杀手锏,但对其他两个世家来说,却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刀,乌家隐瞒了乌楚原的天赋很久,最后暴露的时候,已经是有着要和另外两家分势的意图了,所以才遭了灭门之祸。
“不,您有办法,”梁方冷然道,“山河大阵,就是您的办法。因为这个阵,现在只有您能修补,所以无论到时候您的冤屈是否会被洗清,大沐都得恭恭敬敬地把您迎回来。就像这次一样。”
梁方话音落下,茶室里静得连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元初拿起茶壶,为自己的茶盏斟满,品了一口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是啊,山河大阵,只有我能去修补,这点是共识,所以我会按时启程去北境。而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背叛大沐,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北成已无我容身之所,现在我只有保住大沐,才能保住我自己。”
“是,您需要大沐作为栖身之所,我不担心您会背叛的大沐,但今天我请您来,”梁方顿了顿,他的手微微攥紧,然后说道,“今天找您,只是想请您,放过瑾石。”
元初的手一顿,他眯起眼睛看向梁方:“什么?”
“瑾石身上的金色曼陀罗,是七蕊,而只有乌家嫡脉能用的金色曼陀罗印记,是十蕊。”梁方沉沉地看向元初,“您对瑾石抱了什么心思、您的真实身份、您创作的那些阵法,我想您并不想让瑾石知道吧?”
元初的眼皮微颤,他冷冷地看向梁方:“你在威胁我?”
梁方从旁边拿过一张叠好的黑色纸,放在小几上推向了元初那边。
黑底秘纸,这是密信。
“这是从北边报上来的密信,很早之前,就有密报,说兰安在寻找有关金色曼陀罗徽记的一切,包括物件、包括——”梁方拿起阵纸,看向元初,“包括绘谱,还包括人。”
元初看着那密信,最终还是伸手拿了过来,慢慢展开。
“默容赫在大沐多年,北成那边小动作不断,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也没任何行为上的疑点,”梁方顿了顿,“可今年,他对瑾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在北成的密探发来密信,说兰安有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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