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四川菜，偏辣，辣你能吃吗？”孟易问。
“辣！哦，窝艾辣！嘶哈嘶哈……”说着用手扇着舌头，孟易看他一眼笑了半天，黑人的表现欲就是强。
孔龙坐起身，甩着一头脏辫说：“孟，今天做吧？”
“昨天不刚做完吗？”孟易说，“你不累我还累呢。”
“这个不一样，我想试试嘶哈嘶哈！”
手机上博主已经开始进食，泛着油花的肉片配上米饭看得他口水直流，他洗了个手到玄关处穿外套，回头对孔龙说：“不许叫别人。”
孔龙做了个发誓的手势目送孟易出门，门一关，转身就在对讲机里喊：“兄弟们，晚上有的嗨了！”
孟易一进门，就看见俞后言靠在前台打电话，中英文流利切换，解释得一脸焦头烂额。
他挑完食材打算付账，却看见这人一点让地方的自觉都没有。
“怎么了丧个脸？玩脱了？”
俞后言搓了搓脸：“唉，一言难尽。”他昨晚玩的四个小男生互相争宠，非要让他排出个一二三四。
孟易：“早跟你说可一个先来，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只对着一个人，那多没意思。”光想就萎了。
孟易好奇：“你谈过吗？在国内。”
“没，我不信这个，”俞后言说，“你呢？”
孟易眼睛一黯：“我也没。”
“不可能吧，当初见你就觉得挺招风的，追你的人不少吧？”
又提到当初，孟易又一次沉默了，这些年每一次话头赶到这，他都缄口不言，今天俞后言却来股劲儿，非要让他开这个口。
好不容易点开的收银机抽屉被俞后言一把推了回去，他把孟易的购物筐一扔，拎起两瓶酒往他面前一放，目光沉沉地说：“陪我喝点。”
“别憋着了，咱俩唠唠。”
想得美后身是个小仓库，仓库外面的屋顶上是个大平台，他俩支一个小烤炉，拿点肉串边吃边烤，不一会儿就下了五六瓶酒。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提过去你就不说话，”俞后言翻动着肉串，刚才孟易把怎么来这的过程说了一遍，听得他心里也有点堵。
“跑过吗？”他抬头问。
这个问题可以问问海边的码头，一排排集装箱都能看见他是如何伪装成偷渡者上船，又是如何被人发现然后狼狈地捉回来。
还可以问问大使馆他是怎样满怀期待冲进去，在见到写着“越南”二字自己的国籍时，又是如何心碎绝望，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还可以问问那天用打火机点燃窗帘时的自己，有多想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就有多想再见彭争一面。
所有的愤恨与不甘都被时间冲淡了，他就像一个淘金者，筛掉所有糟糠之后剩下的，只有闪着光的执念，细碎的金粒像是一幕幕难忘的回忆片段，揉在一起铸成一个完整的彭争。
幸好金子是不会褪色的，这样他就永远也不会忘掉他。
两人碰了碰酒瓶，孟易仰头灌下去大半，又听见俞后言问他：“那，你那朋友，还有联系吗？”
孟易低头撸串，半晌没说话，末了开口道：“没，我试着找过他，但是没消息。估计都把我忘了吧。”
“能吗？”
“多少年了，大三快大四了都，他跟我不一样，”孟易搓着着竹签，“新城市，新同学，新朋友，什么好东西都有，而且他这人倔，做事有股劲，在大学估计能混的不错。”
“毕业再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女朋友……”手里的竹签小幅度抖起来，孟易盯着上面发黑的部位，喉咙有些发紧，干脆随手扔到一边。
“他好，你也不差嘛，现在谁不知道你孟易是丹尼尔的一员虎将，现在门票炒到多少钱一张了？”俞后言表面打听，实则安慰，洛城街区的地下球赛地位极高，能拿下冠军比赢了街头巷战都有面子。
孟易用他超群的球技在这片站稳了脚跟，让丹尼尔不惜花重金养着他，至少吃穿不愁，安全有望，可他想知道，孟易是怎么落到丹尼尔手里的？
“是冷叔安排的人。”孟易点了支烟说。
冷铭走之前说会派人保护他，指的就是丹尼尔，不知道两人曾有过什么交易，在孟易一把火烧了公寓之后，丹尼尔出现在了晕倒的孟易面前。
之后就是孟易逃，丹尼尔追的戏码，直到孟易跑不动，丹尼尔才渐渐派给他一些简单的任务。
但他很倔，不肯说英文，不听指令，直到对他不满的人越来越多，丹尼尔才半威胁地对他说：“你不融进来，我也容不了你。”
他想过死，但每次看到那只柯基的笑脸，就觉得还能挺一挺，于是他妥协了，妥协于黑夜中对陌生人砸下棒球棍，妥协于球赛前与丹尼尔谈条件，只要能赢得比赛，就帮他恢复中国人的身份。
“结果他反悔了。”俞后言已经猜到。
“嗯，赢了比赛高兴疯了，说绝不会让我走。”孟易捻灭烟头，又起了一瓶酒。
“所以，我现在是笼中鸟，好吃好喝好睡，就是活不痛快。”
俞后言把最后一把串放在盘子里，想了想问：“你还想见他吗，你那朋友？”
孟易乐了：“你这语气好像他就藏在你这店里似的。”
俞后言：“我的意思是，下个月我要回趟国，可以试着替你找找人。”
孟易的心抽了一下，虽然他知道俞后言是出于安慰和客气说出的这句话，但他还是没忍住心动了。
虽说他和俞后言挺熟，但铁哥们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东奔西跑只为他找一个人。
人家还有自己的事呢。
孟易不自然地喝了口酒，客气了第一次：“算了吧，你忙你的。”
俞后言一边收烤炉一边说：“我回去就是理一下进货渠道，顺道看看我爹，闲散时间一大把。”
孟易攥了攥酒瓶：“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上大学。”他客气了第二次。
然而俞后言一句话钉死他的退路：“我去你们高中问问不就得了，你们高中在哪？”
第37章 情侣吗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彭争又又又在学校见到了苏杭。
“你不会是校长吧？”彭争真诚发问，“一到毕业季就出现，回来签发毕业证的？”
“想你回来看看你，有错吗？”苏杭笑得贱兮兮，他一只胳膊搭在彭争肩膀，引来不少目光。
彭争稍一偏头就能跟苏杭贴上脸，他抖了抖肩膀说：“下去。”
苏杭继续没骨头似的挂在彭争身上：“陪我吃个饭去。”
彭争：“你先下去。”
苏杭：“你先答应我。”
彭争啧一声：“咱俩见面除了吃饭就不能干点别的吗？”
苏杭立马凑到彭争耳边：“你想干谁？”
“操！”彭争无语，跟这人就没法好好唠嗑。
他俩还是选了经常去的那家西餐厅，看着彭争盘子里万年不变的蔬菜沙拉不放酱，苏杭发出了每年一问：“这么完美了还吃草，不会还想着你的小同学吧？”
彭争：“他叫孟易。”
“好好好孟易，”苏杭微皱眉，“老实说我一开始都没信你这个事。”
“你现在也不信吧。”彭争看他一眼。
苏杭挠挠鼻子：“现在是不信你能惦记他一辈子。”
彭争吃着草没说话。
“有他的新消息吗？”苏杭问。
彭争嗯了一声，他前两天刚从张涵那打听到孟易所在的国家，出国攻略就已经做了厚厚一本。
“你要去找他？”听了彭争的计划，苏杭觉得有点好笑，“M国多大你知道吗？他在哪个城市，现在还在不在，你去了那能待多久，这些你都想过吗？”
说实话彭争没想过，他在得知孟易的下落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无论怎样先踏上跟他同一片土地，总比咫尺天涯要好。
他想如果跟孟易有缘分，在他短暂停留的时间里应该就会遇见，而且如果他已经离开了那里，至少在他得到最新消息之前，还是可以赌一把。
见彭争一直没出声，苏杭有点烦躁，往桌上的小镜子里瞥了几眼，鼓着白嫩的帅脸问彭争：“他有那么好吗？长得有我帅吗？”
彭争深情地看着苏杭答道：“比你帅多了。”
“操！”苏杭逞起口舌之快，“那万一他现在不像高中时那么好了，在国外长歪了怎么办？”
“歪了我也能把他掰回来。”
苏杭嗤笑：“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说的话。”
之后就是大段的沉默时间，苏杭盯着彭争的头顶吃完了整顿饭，最后他长叹口气，说出了他心底的想法。
“我能帮你，让你出国。”
看见彭争终于肯抬起头看他，苏杭心里那点憋屈窜得更厉害了。
这顿饭必须让他请！
“什么条件？”彭争防着他这只黄鼠狼。
苏杭一勾嘴角：“你以为我会提什么条件？”
彭争看着他没说话，苏杭直接说：“考个研吧。”
彭争一愣，这倒出乎了他的预料：“考研？”
苏杭：“嗯，怎么，很难吗？”
彭争不明所以：“为什么啊？”
“你没钱没权没路子，出国学习是最好的久留方式，”苏杭又瞥了眼镜子说，“就考你本专业的就行，学历提高了我更好帮你办。”
见彭争一直看着自己发愣，苏杭觉得好笑：“怎么，想出去还不想付出代价，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彭争被他的要求砸的有点懵，考研他从没想过，现在却被强制要求，而且按照眼下的路子来看，如果考上研究生能让自己在国外待得时间长一点，那绝对是值得的，而且就算苏杭诓了他或者孟易中途回国，研究生的学历对他也没有坏处。
百利无害。
就是还得等三年。
“好饭不怕晚，”苏杭似乎懂他的纠结，“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彭争看了他半天问道：“为什么帮我？”
苏杭狐狸般的眼睛闪了闪：“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孟易这个人。”
彭争自告奋勇去结账，苏杭冲他雀跃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又扫了眼镜子，站起身朝后面的桌子走去。
他在一位戴着墨镜的大汉面前坐下，抱着胳膊靠着椅背说：“叔叔，都拍了一路了，还嫌不够吗？”
俞后言故作镇定地刷着手机：“什么？”
苏杭一笑：“还装呢？”趁人不备抽过手机点开相册，里面好几排他和彭争的合照，从学校到餐厅，拍了不下五十张。
“这是什么？”苏杭把屏幕对着人问。
俞后言被抓现行也不虚，摘下墨镜露出狮子般的眼睛，朝苏杭一挑眉：“不好意思，看你长得像我前任。”
苏杭目光在他脸上打转，无意识地呢喃：“我的荣幸呢？还是你的？”
俞后言扯出一抹笑：“您说了算，先生。”
苏杭收回黏答答的目光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个干净，还给俞后言说：“不介意吧？”
俞后言耸了耸肩，苏杭站起身，在离开之前把桌上的计时沙漏翻了个面。
“认识啊？”彭争往他身后看了看。
苏杭小声说：“他偷拍你，当心点。”
彭争闻言又一次看向苏杭身后，那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重新戴上了墨镜。
西餐厅里，俞后言一边瞄着沙漏一边给孟易发微信。
相册被苏杭洗劫一空，幸好他足够自恋，提前发过去一张自认为拍得最好的。
是一张两人的背影照，彭争肩宽背阔，宽松的休闲T恤下隐隐能看出肌肉轮廓，旁边苏杭一身白色休闲西装，像个高贵的留洋少爷，胳膊搭在彭争肩上，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彭争三分之一的侧脸嘴角上扬，苏杭也带着笑，明媚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活像一张热恋情侣的甜蜜瞬间。
孟易很快就有了回复。
M：这俩谁？
日上三千：左边，你的彭争。
M：我不是跟你说找一个胖乎乎的人吗？
日上三千：我从你们高中找过来的，学校里的人说他就叫彭争。
M：重名吧？这哪个学校？
日上三千：山城大学，听人说他以前就是个胖子。
俞后言想去相册翻翻看他拍的一张食堂档口照是否幸存，刚切出微信，苏杭就回来了。
他扫了眼沙漏，最后一撮沙子刚好漏完，苏杭靠在门口媚眼如丝，俞后言隔着墨镜都被撩出了一身火。
这时孟易又发来信息。
M：他俩什么关系？？？
M：情侣吗？？？
俞后言秒回一句“等我探探”，就再也没回复。
洛城街头。
一群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在高低墙上翻来翻去，为首的黑人男子猴子般越过三层栏杆，脏辫在空中跃成浪花，从两层楼高的墙上一跃而下，接一个前滚翻落在地上。
孟易蹲在架子上叼着烟，盯着墙上喷了一半的涂鸦，脑子里全是彭争那张背影照。
那真的是彭争吗？
是他的高中同学，那个胖乎乎的彭争吗？
他减肥了？
怎么减的？
因为什么减肥？
会是因为我吗？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因为我。
我都走了，一声不吭地把他甩了，他怎么可能再为我改变，不恨我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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