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莳面无表情地把她的书包卸下来,放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林侑笙看向旁边的俊秀男生:“这位是客人吗?要买点什么?”
南竟脸上的惊讶还没收起来,“你是……”
“她朋友。”
“回去吧。”
林侑笙和宋莳同时说。
南竟一脸不可置信。但到底没说什么,深深看了林侑笙一眼,转身往外走。
人一走,林侑笙立刻瘫在了椅子上,“宋莳,他是谁啊?”
“管这么多?”
“问问嘛,你生气了,那我下次不问了。”
宋莳心里好笑,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欺负她了似的。
“别管我的事。”
“哦——”
林侑笙趴在桌子上看被柔光包围的宋莳,“宋莳,我请你吃饭吧。”
“不去。”
“那我们出去转转?”
“不去。”
“那我们回家?”
宋莳转头看她:“你到底想干嘛?”
“我……”就是不是很想让宋莳在这里被某个情圣一直盯着。
她措辞还没想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音,两个声音都不是很陌生。
林侑笙起身跑出去,宋莳也起了身。
既斋对面的拐角处,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是龙烨和南竟,两人从墙上打到地上,目前是龙烨压着南竟挥拳头,但他脸上也带着伤,战局很焦灼。
“哇哦。情圣和天降打起来了。”林侑笙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才大声喊:“你们别打了!”
两人停了下来,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看向这边。
林侑笙朝龙烨挤了挤眼,他连忙站了起来,南竟也跟着站起来,两人都盯着宋莳,同时抬手指着对方:“他!”
南竟:“他偷窥你!”
龙烨:“他谁啊!”
林侑笙转头,看见宋莳闭着眼,满脸都是不耐烦,“有完没完?”
两个男生同时噤声。
她转身往既斋走,连带跟上来的林侑笙一起迁怒,“从哪来回哪去!”
“宋……”
身后的两个男生又打了起来,林侑笙沉默片刻,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再打,我把照片往你们学校各发一份。”
后来的几天,林侑笙都没有和宋莳说过话。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宋莳依旧沉默寡言,丧得好像所有人都欠她八百吊钱。而林侑笙忙于来到六中后的第一次考试,没有时间再凑到她面前插科打诨。
六中的期中考试是学校自己命题,为了适应本校学生的实际情况,题出得很简单,但林侑笙没有放松,这是她做出反抗的第一步。
三天考试结束,林侑笙从最后一个考场走出去,周围围了好几个女生,言语诚恳地感谢她不盖卷子的慈悲行为。
“林侑笙,你们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是不定是卷子改出来了,老师都喜欢学习好的,你卷子肯定是咱班第一批改。”
“对哦,你考得很好的话,是不是要去一班啊?”
“别啊,就留在七班呗,再造福造福我们这群可爱的小傻逼啊……”
旁边的女生戳了那人一下,“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人家是要考大学的,才不会混日子。”
“也是。那你好好的啊,有事儿就说,咱们都是朋友。”
林侑笙笑笑,脱离队伍往办公室走。
其实这群人不坏,至少不像她一开始想的那么坏,一个多月,也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难挨。但是她还是不能在这里久待,太过散漫的风气会腐蚀人的斗志,会让她无知无觉地堕落。
陈新找她果然是因为换班的事情。
“这次没理由拒绝了吧,你的成绩超了之前的第一名一百七十多分,去一班合情合理。”
林侑笙点了点头,“学校出的题很简单。”
陈新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学生底子太差了。”作为老师,他也很难受,他才来这里的时候,六中还是铁路子弟中学,每年至少一个清华一个北大,但就在他来的第三年,铁路局就迁了址,六中从此一蹶不振。那个老师没有过宏伟的理想,在看到的林侑笙时,他心里的遗憾,不亚于看见明珠蒙尘。他也不求什么,只希望林侑笙能不放弃自己。
临走时林侑笙向陈新鞠了个躬,很认真地和他道谢,“当过您的学生,我很幸运。”
陈新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的背影,伤感又感动地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
离开时学校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初夏的晚风从头顶略过,将蔓延许久的沉闷一扫而空,脚步前所未有地轻快,仿佛一切都已经好了起来。
她在校门口买了个小蛋糕,往既斋走,短短的一个月,她已经对这一片相当熟悉,之前厌恶的恶劣环境,今天看来格外可爱。
既斋门开着,她走进去,看见自己的书在依旧放在收银台后的木头桌子上,但宋莳不在。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手指尖偶尔抚过那些瓶瓶罐罐和小木雕,沾了一手的灰。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遮住,空气变得闷热,林侑笙坐到木桌后,盯着门口发呆,逐渐升起倦意。
大雨在她睡梦中倾盆而下,惊雷和闪电交替占据这片空间,林侑笙却越睡越沉,梦境像绳索一般将意识捆绑,醒不过来。
她看见自己蜷缩在林月夏的怀里,大雪从被城市灯火染红的天空翩然而下,落在斑斓的江面。她看见自己躲在酒店的衣柜里,听着门外的娇喘连连,身体不断颤抖。她看见旧出租屋里男人抓着她的手把她往床上拖,林月夏拿着花瓶砸在了男人脑后。男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林月夏一边骂她,揪她的耳朵和头发,一边把她往怀里按,她几乎要无法呼吸。她看见林月夏漂亮顶着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跟她说别那么窝囊,自己会解决好一切。她看见那天亮得不行的月亮,被阴云一点一点挡在乌云背后,林月夏穿着漂亮的裙子,挽着高大男人的手臂离开,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别走!”她猛地惊醒,声音被轰然的雷声混合在一起,震得旁边的人身躯一震。
她看了眼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掉到地上的黑色外套,那不是她的。她抬头,看见了旁边站着的宋莳,“你去哪了?”话出口之前,她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委屈,乃至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宋莳皱起眉,她以为宋莳又要生气,但下一秒对方却放下了手里的书,手伸过来在她额头抚了一下,指尖带起湿淋淋的触感,是她额头的冷汗,“吓成这样?”
林侑笙愣了一下,突然向前扑进了宋莳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宋莳的腰。
“宋莳。”
宋莳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双手无处安放,只好尴尬地悬在空中。她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动作,只觉得一股麻意自腰腹处蔓延开来,不是很舒服。
但她没动。
谁知道这个人又会因为什么突然跑掉不出现……
“……干嘛?”
“带我回家好不好?”
“什么?”
“我没有爸爸,”
“没有妈妈,”
“也没有人喜欢我,”
“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那一刻宋莳想,如果流浪猫会说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吧。
没有人要我,所有人都欺负我,整个世界都遗弃我,所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不好?要不然我没有地方去了,只能饿死在这,冻死在这。
带我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快乐的周末来了!憋了一个周的更新也来了!祝大家周末快乐!
第8章 烧
宋莳这一辈子,从出生起一直在被人抛弃,她尝试过挽留,但后果从来不尽人意,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没有人为她停留过,更不提主动奔向她身边。这一刻除了不适之外,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难过,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某种情绪。她的身体好像突然破了一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这个人就这样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着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门外是倾盆暴雨,泥土被打湿后的腥臊气飘进来,让她清醒了一点。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显现的青筋,逐渐将身体放松。
“撒手。”
林侑笙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噩梦的阴影中脱离,手上力道半分没松。
“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扔出去?”
“你会吗?”林侑笙问。
“你试试?”
林侑笙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带着一点调皮的笑意,“姐姐好凶哦~”
宋莳把她的手扒下来,甩到一旁。
林侑笙也没生气,只是问:“你去哪了?我等了你好久。”
“别管我。”
“问一下嘛。好冷啊,我觉得我可能会感冒。”
宋莳看她打了个寒颤,说:“把衣服穿上。”
林侑笙腿上放着她的外套。
雨下得太大,天气预报说要一直下到晚上八点。
她们并排坐在木桌后,林侑笙埋头在书堆后写卷子,身上披着宋莳的外套,宋莳在一旁刻东西,修长的手指握着刻刀,有种凌厉的美。
宋莳感到她的视线,一转头,就逮到小丫头不好好写作业,盯着她的手看。
“看什么呢?”
“宋莳,你真的好漂亮。”
宋莳手上动作一顿,又听见她说:“好像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完美,脸,脖子,手……你到底怎么生的啊?”
她能感觉到林侑笙随着口中词汇移动的视线,抄起一本书砸在她伸过来的手上,“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浪?”
林侑笙吃痛地啊了一声,“欣赏美是人的本能,再说了,我夸你还不行?”
刻刀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宋莳略撑起身子,一转,就将人困在椅背与桌子之间,她抓住林侑笙刚刚被打的那只手,眼睛紧盯着对方。
身下的人明显紧张,眉目间出现与平时不同的警惕,“你干嘛?”
“干嘛?”宋莳右手加大力度,感觉到掌心里的挣扎,却并没有放开,“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也长得很漂亮?”
她亲眼看见林侑笙脸上逐渐出现惊恐,那层裹饰其外的面具层层皲裂,露出满是尖刺的内里。
“宋莳,放开我。”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颤抖。
“不是说好看吗?那就多看看。”宋莳说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宋莳!”
宋莳终于松开了手,往后坐回去,云淡风轻地用一句话让闹剧结尾:“你看,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林侑笙盯着她,眼睛逐渐湿了,“有意思吗!”
宋莳看着人起身冲进雨里,大脑空白了一瞬。
“林侑笙!”
林侑笙跑进雨里的时候想,这好像是宋莳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真没意思。
宋莳等到雨停才往回走。兜帽挡住脸,只露出一截白色发尾,脚下一深一浅地踩着水坑,任泥浆溅在裤腿上。
走到草丛边时她蹲下来,过了一会儿,小猫从不远处的铁皮底下钻出来,慢悠悠地晃过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中午来过了现在又来,但还是很高兴地蹭了蹭她的脚背。
宋莳指尖放到它头上:“你想跟我回家吗?”
“哪怕我没办法对你负责。”
“喵~”
夜风吹得人哆嗦,她起身,裹了裹外套,往回走。
路过隔壁的时候看见了旁边窗帘紧闭的窗户,她走到自己门前,钥匙插进锁孔,门咔哒一声开了,露出黑漆漆的内里。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旁边的动静。
晚上火车跑过第三趟的时候她从床上起来,打开了灯。坐到桌子前面,却不想动手。
林侑笙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是她做错了吗?还是……她恐同?可自己又不是同性恋,今天的事充其量只能算个玩笑……吧。
“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烦躁地晃了晃头,抄起外套往外走。
天台上,小灯串哑了半拉,底下老赵种的蒜苗郁郁葱葱,她靠着栏杆,手有一茬没一茬地揪,眼睛看着江南的灯,发呆。
酒罐子空了,但她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把它扔到楼下,去刻意惊扰那些熟睡的人。这才一个多月,有些变化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了。
她很小的时候,她奶奶跟她说,人这一辈子再怎么狂,再怎么冷心冷面,也总有个时候会变得瞻前顾后,躲不掉的。
她从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遇见那么一个契机,她这辈子过得太烂了,起点和终点都看得清清楚楚,草草地出生,草草地死去,人生至长不过二十多年,哪有那种机会,哪敢去靠近那种可能?
6/23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