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底部有半张照片露在外面。这是一张合照,照片内是几个穿着警服的男孩,尹灏和另一个男孩恰好在露出来的那一截照片内。
季商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倏地一滞。但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响动声后,他很快将情绪隐藏起来。
“月之冕……出击!”
电视里正在播放美少女战士。“还挺少女啊!”尹灏围着浴巾经过客厅,同时掠了一眼电视屏幕。
这种场景季商上一次遇见,还是在学校大澡堂子里。这会猛地看见个活的,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季商又回了一次头,但尹灏已经走进了里间卧室。
接下来,尹灏并未直接带季商回闲宵,而是去了‘烟火’。酒吧外公共区域的监控视频警队内部系统可以直接提取,但酒吧内的视频还需要向商家索要。
为了不影响酒吧营业,季商通过吧台调酒师直接找到了场内主管。亮明身份说明来意后,主管打了个电话便把两人带进了监控室内。
酒吧内只有开放式场地和员工工作间内有监控,且监控存在死角。像包厢、洗手间一类封闭式空间内是没有安装监控的。
“你们视频一般保存多久?”
工作人员道:“在线可查两个月,满两个月系统会自动覆盖。”
尹灏道:“那麻烦将现存两个月内的监控全部拷贝给我。”
工作人员惊讶地低呼了一声,季商也觉得奇怪,据他所知那起凶杀案发生在三天前。
一旁的酒吧主管点了点头:“可是可以,就是这个工作量有点大,我们就算几台电脑一起拷贝,恐怕也得好几个小时。”
尹灏道:“你们除开营业时间外,店内是否还会留人?”
酒吧主管道:“没人,每天开门,关门,都是我在做。除开内部人员工作时间,店内都没有人。
尹灏又道:“好,我只要你们上班期间的。”
监控室工作人员开了四台电脑拷贝视频。尹灏和季商两人都没离开监控室,坐在工作人员正后方的沙发上。
被四只眼睛从后背齐刷刷盯着,工作人员除了复制压缩存档,别的什么动作都不敢做。生怕一个不小心手滑点了删除,被当作嫌疑人在有意销毁证据。
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半。酒吧主管是个八面玲珑的中年男人,离开后很快又去而复返。他从调酒师那处得知季商是这里的VIP客人,便专程来询问需不需要上点喝的。
尹灏道:“执勤期间不能喝酒。”
主管呵呵笑着道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季商问尹灏:“你晚饭吃了吗?”
尹灏摇头,出外勤时三餐不定时或者漏掉一两顿是常有的事。
季商哂笑道:“太巧了,我也没吃。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饿着,又没工资拿。”
季商把尹灏噎得哑口无言,随即转头看向酒吧主管,云淡风轻地开始点单:“你们这吃的也不多,那给我上个大份水果沙拉,别放西瓜。切两份法棍,烤一下,但不要烤太久,上色微黄就可以。还有,我要有甜味的花生酱。”
季商说完又转头看了尹灏一眼:“你要什么酱?”
“和你一样。”尹灏嘴里这样说着,心下却觉得不就两口填饱肚子的事,眼前这个人要求还怪多。
季商点的东西很快送到监控室内,负责送餐进来的是上次主动帮季商存酒的小哥龚汉。
“我记得上次走时,新乐队正上台演出,现场都快嗨翻天了,没想到在那么杂乱的环境下你还记得帮我把酒存了。”
龚汉客气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不过那晚客人确实多,连溜出去抽根烟的时间都没有。”
季商点了点头,龚汉便出去了。
监控室的门关上后,过了片刻季商才转头去看尹灏。茶几上除了刚刚季商点的东西,主管还额外送了半截法棍进来。
尹灏此刻正从装法棍的篮子里拿出一把面包切片刀,看得入神。
这是一把常规面包切片刀,齿刃,刀身刀柄加起来大约二十多厘米长,三厘米宽。
季商靠近尹灏,压低声音道:“凶器是类似于这样的齿刃刀?”
尹灏转头发现季商贴得很近,他觉得有些别扭,但并没有做出拉开距离的动作。鉴于案件尚属侦查状态,尹灏并未回答季商这个问题,但也没否认。
季商垂着眼皮,视线随意落在某个点上,继续小声道:“凶手应该不会选择这类型刀具才对。”
尹灏问道:“怎么说?”
“这种齿状刀具,在行凶时如果不小心,极容易把凶手自己挂伤,或者在携带过程中挂到凶手的衣物,留下纤维信息。”
那份法医报告单上显示,死者伤口内确实有极少的布料纤维残留,且与死者衣物不符。
季商继续道:“这起案件是蓄意谋杀案,要么凶手考虑不周,要么这类行凶器具对他来说易得到,易藏匿。但鉴于行凶路段,以及行凶时的冷静果决,我不倾向于凶手考虑不周。”
尹灏偏头看向季商,微微朝他压近:“你怎么知道这是蓄意谋杀?凶手的冷静果决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季商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笑道:“昨晚不小心瞟了一眼你的电脑屏幕,一张凶案现场照片。”
尹灏本想追问,又突然想起眼前的季商曾是公大胡永余教授口中青出于蓝的天才。一般警员能分析出的结果,他看一眼便可注意到,也不算离奇。
季商又道:“我知道这类案件的保密要求,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任何细节的。”
尹灏未说话,咬了一口涂了花生酱的面包片,齁甜。
安静了片刻的季商,像是老本行被触及后,闸口一时封不上。他一面吃着面包片,一面又向尹灏靠近。
季商眉头微锁,一脸正色道:“但我总觉得尸体的状态有点奇怪。”
季商说话间甜腻的味道劈头盖脸罩向尹灏,渐渐散去后,黏黏腻腻的味道依旧跑不出狭小封闭的监控室,尹灏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尹灏咽下面包:“哪里奇怪?”
“着装整齐,除了雨水痕迹,甚至称得上整洁。照片上,除了刀伤无其他防御性,打斗性伤痕,不自卫,不挣扎。不管这个凶手出现得多么突然,也不可能正面状态下毫无防备。换句话说,凶手应该是他熟悉的人,甚至是想保护隐瞒的人。但也不对,你回忆尸体四肢的状态,没有任何人体感知疼痛时的生理反射性动作。就像是……”
“像什么?”
季商摇了摇头,不确定道:“张开双手迎接期待已久的东西,我甚至能感受到喜悦与放松。”
第10章 木楔子
陈倩怡失踪了。
得到曹卫卫的批示后,慈斌带着柴露赶往陈倩怡家。
开门的是陈倩怡的母亲,红着眼,是刚哭过的模样。关于女儿陈倩怡的踪迹陈母一直闪烁其词。每次陈父想要开口时,她便开始哭哭啼啼打乱节奏。
一直闷声抽烟的陈父突然捻灭烟头,拍桌子情绪激动道:“哭能把孩子哭回来吗?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回倩怡,是靠你能找着?还是靠我?还不得靠警察?怎么着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女儿?先给她定罪了?”
案发当晚陈倩怡确实比父母更早进房休息,在父母睡觉前也未再走出卧室房门。但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陈母在睡梦中被盗门关闭的响动声惊醒。
陈母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女儿陈倩怡只说是出门丢垃圾回来。
陈倩怡平时略微有些洁癖,这话陈母未起疑,当了真。
第二日警方上门问话时,陈母联想到陈倩怡头一天晚上的出门时间,突然觉得不对劲。她怕女儿招惹麻烦,便在女儿哽咽难鸣时,自作主张告诉警方当晚陈倩怡从未离开家。
对于母亲的说法,陈倩怡顺水推舟并未反驳,这也加深了陈母的担心与疑虑。
所以这日陈倩怡借口去学校,直至后来父母发现无法与她取得联系时,陈倩怡母亲才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报警处理。
但令她始料不及的是,警察竟主动找上了门。
尹灏挂断电话。
车辆驶出市区,载着车内的人一同驶入更深的暗夜之中。
离开烟火后,季商未再和尹灏讨论过案情相关的事情,一上车便靠着车窗闭眼小憩。
吹入车内的夜风清凉,季商皱了皱眉。尹灏关了车窗,但季商却一直保持着那副心事深重的模样,眉头久久不曾散开。
这时的季商,与晚上谈论案情时判若两人,却与下午在咖啡馆盯着对面空位发呆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没有倒数计数,会先出现黄灯提示,亦或直接亮起绿灯,尹灏并不确定。他不喜欢云盘市多变的交通灯信号模式,不喜欢一切朦胧与拐弯抹角,更喜欢直截了当。
尹灏取下手机给远在京市的大学同寝室好友符威发了一条短信。
二威,大我们三届有一个叫季商的学长,你还记得吗?
这晚季商没有像往常一样到书房扣脑袋找灵感、一指禅码字。回到闲宵不久他便拿着衣服到浴室洗澡,打算早早睡觉结束掉这意外又不尽如人意的一天。
与丁恒远相识那段岁月里的零星画面不停出现在季商脑海里,但记忆里所有美好画面最终都会落到丁恒远左手无名指间那枚戒圈之上。
这似乎与时间一起再次论证了那道理,这条窄窄的路,能走下去的人少之又少,而陪你走的人终究都会中途离场。
如果说少年时期的感情已经被磨得没有棱角,不管它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都不会再次深刻刺痛。
但还有东西,让季商耿耿于怀。
丁恒远谈起丁思新时的云淡风轻,这让季商这些年的愤怒和自责显得有些喧宾夺主,格外滑稽。
尹灏坐在沙发上,同在刑警中队工作时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加速播放的监控画面。
只是在季商进入浴室前,尹灏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或者帮你叫小泥巴上来?”
季商嘴硬道:“身残志坚没听说过!”
尹灏冷笑道:“你如果不打算每天去一次医院,我建议你不要再往手臂上浇水。”
季商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尹灏那副四平八稳的端正模样,突然玩心大发,笑道:“每天去一次医院也比被人扒衣服强!”
尹灏一怔,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老流氓调戏了。随即面不改色道:“不好意思,我对扒男人衣服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季商一笑了之:“太巧了!我对被直男扒衣服这件事也没兴趣。”
浴室门关上的同时,尹灏又把监控视频画面倒退了几分钟,重新看了一遍。
实际上,参照王景平母亲及女友提供的信息显示,除去王景平被害当晚以及他的学生在酒吧闹事那晚,被害者近两月内再没有过打破既定作息规律的情况出现。
理论上,尹灏不需要从酒吧调阅整整两个月的监控视频。
到达闲宵后,尹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案发当日前后二十四小时内的监控记录单独分离出来,提交及审查都仅针对这部分内容。
其余时段的监控记录尹灏暂未上报及说明。
王景平的学生并未撒谎,当晚王景平十点出现在烟火酒吧内。除了迎面而来差点与他撞上的服务生,王景平与其他人无接触无交流。
与学生谈话期间也并未发生肢体冲突,十分钟后他与学生的谈话结束,之后他按亮手机屏幕迅速看了一眼,便径直离开。
当日内,此前与此后时段,他都未在酒吧内出现过。
王景平生前二十四小时内,两段空白时间,其一已经被填补上,但对于案情并无帮助。至于五点半至八点半之间的轨迹仍旧成谜。
除了寄希望于陈倩怡,案件仿佛回到了起点。
季商在酒吧监控室内,仅凭着一张凶案现场照片所做出的推论,时不时闯入尹灏脑海。他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性,或许有这种可能,一开始查案方向便完全错误呢?
进卧室不久后,季商房内便熄了灯。他故意隔应尹灏说自己打算裸睡,当晚也没再像前一晚那样开着门。
看完监控视频已至凌晨一点。这时,同为刑侦人员的符威回了一条短信给尹灏。
“你丫是做催眠找回记忆了吗?终于想起自己干的蠢事了?”
这条短信是针对尹灏询问季商那条短信的回复。这让尹灏更加肯定他与季商曾经见过,可能还有其他渊源。
尹灏看了一眼季商紧闭的房门,拿起手机走到露台。
事实证明尹灏的直觉十分准确,他上大学时确实见过季商一面。
“你确定要我告诉你?当年我和志杰瞒着你,那可是为了你好。免得你知道了想一板砖拍死自己。”
“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再说我还没弄清楚小杰的事,在查清之前谁也休想拍死我。”
顿了顿,符威正色道:“你那边如果有进展了,或者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尹灏叹道:“暂时还没什么进展。”
符威那头沉默了片刻,缓了缓情绪,又道:“好了,那我先跟你讲讲开心的事。这可是我和志杰当年的快乐源泉。”
“大四你女朋友跟你分手那晚你总该记得吧?”
尹灏与初恋女友在大三确定关系,但女友不是本地人,也没有考研计划。在大四即将结束时女友告诉尹灏自己考上了老家的刑警队。
女友不接受异地恋,所以尹灏只有两个选择,放弃考研去女友老家发展,或者直接放弃两人的感情。
女友公考前并未与尹灏商量过,所以他一气之下选择了后者。
那年公大颁发研究生学位证的日子,正好在尹灏女友离校当日。
秦志杰见尹灏情绪低落,便带着他和符威一起去给自己的老乡兼学长践行,这位学长便是第二日将要离校的季商。
当晚是告别聚餐,一起去的人挺多,尹灏沉浸在自己失恋的小世界里,一开始与季商实际上并无交流。
但酒过三巡后,该散的人陆续散去。秦志杰带着尹灏及符威,一起顺道送季商回研究生宿舍。秦志杰想选胡永余教授做研究生导师,但想做胡教授学生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秦志杰便想着提前向季商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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