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收集证据,向零突然有点恍惚,自己还要在这里面蛰伏多久,一转眼又想到也许杨叁也是这样熬着,熬了三年,最后却换来这种下场,她转头看着那面黑色帘子,她还在原地踏步。
“你不会和她一样的。”喻时淡定地说着,并且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
向零勾起嘴角,心里的阴霾瞬间消散,“借你吉言。”
继续潜伏了两天,群主保持着每天上传一条影片的频率管理着群组,喻时因为公寓水管爆了,家里没水要修理好几天,便借住在向零家里,那张沙发成了她睡觉的地方。
这天差不多将近十点的时候,群主又上传了一支影片,并且备注:新鲜出炉。互相对视了一秒,她们点开影片,内容是一群人围着一个学生,围堵人对学生出言不逊,甚至是把学生带到巷子里强迫学生脱衣裸露,在地上爬学着狗吠,影片很长,将近十分钟的长度,学生被一顿爆揍,画面中的某个人拿出了小刀在镜头前晃了晃,用没用上不知道,只是在画面中一闪而过,学生就那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有没有活着。
好多人问学生还活着吗?群主回答得模棱两可说:“目前死不了,但是再迟一点被发现就不知道了。”
接着开始有人攻击受害者的长相,嘲笑他被强迫做出的行为,甚至有人说最好是不要被人发现,看看明天会不会出新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群友发了一条语音,向零很疑惑,虽然这软件有发送语音的功能,但是从来没人用过,也不敢用。
语音一点开,一声怒吼从里面传来,让向零不得不把手机拿远:“我去你妈的,这是我儿子!你敢动他!兔崽子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一时间群里静了下来,再没人说一句话,只留下那位自称是受害者父亲的群友不断地发着一条条语音,向零一边让喻时分析那条影片,一边关注着群组里的动态。
突然群主开了实时语音,一时间在线吃瓜的群友们纷纷加入,向零也不例外,她马上用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音,准备录下所有对话。
两人屏息以待,受害者父亲也加入了实时语音,更肆无忌惮地让群主滚出来了,接着是一把突兀的电子音响起:“这位用户,请你文明说话。”
喻时比着口型说:“变声器。”向零点了个头继续听。
“你最好是马上告诉我我儿子在哪里?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想清楚自己的身份,是谁不会放过谁?”小华用及其蔑视的语气继续说道:“不止是你,还有在座的各位用户,你们现实生活中是什么身份,在我这里又是怎么样的,没有人比你们自己和我更清楚,你要威胁我也不先想想自己的处境。”
“我去你妈的!你他妈选谁不好,选我儿子!”
“这位用户,请你注意用词,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再说了,你儿子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看你平时看影片不是很兴奋吗,评头论足的,怎么到了对象变成你儿子的时候就不行了?你儿子是你儿子,别人家的小孩就不是别人家的小孩吗?”
“我不管你说什么,马上告诉我我儿子在哪里,不然我就报警!”
“你敢吗?你用什么身份去报警?是受害者的父亲,还是聊天室的一员?你报警了,然后呢?你儿子可以接受他自己的爸爸是聊天室的用户,是害自己受伤的人吗?
你妻子可以接受自己的丈夫每天背着她看这些色情、暴力、血腥影片吗?
如果把你在群里说过的话公开,你觉得你的人生会变得怎么样,陈教授?”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秒,看来小华确实掌握了用户的身份。
接下来那位受害者的父亲完全沉默了,群主说的话他当然全都听了进去,只要理智稍微一恢复,他就会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立场去说任何谴责的话。
有一句话说的是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所有的事物都是建立在有需求的基础上,正因为有人想看,所以这样的聊天室才可以建立。
“现在我只给你一个选择,删除软件,然后从此闭嘴安心过你的人生,作为补偿,我会告诉你儿子的所在地点。”
“成交!”
“不是成交,是我单方面出于怜悯才给你留的活路。
另外,关于其他用户,我保证下次挑选会避开你们的家属,你们可以放心地继续使用伊甸园。”小华说完就退出了实时语音。
向零退出了实时语音,她暂时可以不需要担心那名学生的安全了,至少可以保证应该留了一条命在,毕竟小华如果真的把人家儿子搞死了,那位父亲可能会做出危害到他自己的事情,给人活路,就是给自己活路。
喻时从影片中截出了学生的样貌,并且集中精力去看学生校服上的校徽,很快地就确认了是市内一所名校的校徽,叫成望高中,两人当下就决定隔天上门去找人。
隔天等学校开始上课后,两人才拿了通行证进入校园,并且直奔教师办公室去,大部分教师都赶去上课了,留在办公室内的人寥寥无几,她们随便找了个老师,问对方认不认识手机里面的学生。
那个老师很年轻,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喻时和向零,说:“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老师,不认识你们找的这位同学,或者你们可以问问我们的教务主任。”语罢便像正好经过的教务主任招手。
教务主任走过来,问:“请问你们找谁?”
向零知道对方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说出学生姓名,只好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然后说着信口胡诌的谎话:“你好我是一名记者,我昨天不小心遗失了相机,是这位学生帮我找到的,所以我想来找这位学生亲自感谢他。”
教务主任看着名片,似乎在怀疑是不是造假的,随即又看了看两人真诚和蔼的笑容,在判断对方没有恶意之后才说:“陈同学今天请假,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不然你们改日再来吧!”
教务主任并没有说出学生全名,并且言下之意就是她们可以走了,道过谢正走到门口时,远处一个老师举着一张纸朝着她们这边喊:“主任,高一一班陈聊的父亲陈长明传来了请假一周的假条,你记得处理一下。”
“你先放我桌上吧!”教务主任应了一声。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了然地离开,向零摸出手机网络搜索了一下陈长明教授,出现了好几个词条,点进去是有人在社交网站上发帖并且标签了陈长明教授,再看了一下发帖人的信息,马上就找到了是哪所大学的学生。
“网络真是个方便的东西。”向零由衷的感叹了一下。
“你刚刚给的名片,名字写的李燕?”喻时刚刚瞄到了。
“除了这个还有张雀王鹤赵莺,我在外头是从来不用真名的。”
类似的名片她能复制一大把,上面写的报社联络电话其实就是江雪办公室的电话。
“你真会,要是人家真的打去报社问呢?”
“我当然提前告知过,如果有人去确认身份,只要是单名动物的,江雪都会帮我承认。”
如果遇到那种要看身份证的情况,她当然不会做出伪造身份证的事情,而是假装自己拿错了同事的名片,然后再给个真的。
这种情况当然不会时常出现,毕竟身份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人看的。
坐进车里,向零扒拉着安全带说:“认真说,咱俩在一起的时候,运气是成倍增长的。”
不管是刚刚那么碰巧让她们听见陈长明教授,还是昨天晚上群组里突然爆发的意外冲突,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之前自己一个人在“2号房”潜伏了一个月,一点意外收获都没有。
“是真的运气好到楼都塌了。”喻时吐槽,这种机会说不定一辈子就那一次了。
开车来到成望大学,成望是市内有名的一条龙教育服务,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都可以直升,陈长明就是在成望大学里担任的教授,儿子陈聊在成望高中毕业后,可以直升父亲任职的大学。
两人向柜台打听了一下陈长明教授的办公室,柜台人员告知陈长明目前有课,大概还有十五分钟才会下课,于是两人便来到教授办公室前等待,大学教授的办公室一般上是独间,不会互相打扰。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远远看见一个男人抱着教材向她们走来。
陈长明见到自己的办公室前面站了两个人,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起来来者不善,还在疑惑什么人在找自己时,其中一位开口问他:“你儿子还好吗?”
语气听起来阴森森的,他一听心知不妙,慌张地看了一眼四周围确定没其他人听见后,马上拿出钥匙开了门把两人请进去。
向零低声问:“你怎么上来就威胁人家?”
“不是,我卡痰了……”喻时低声解释,然后扯着向零进入办公室。
两人进入办公室,把门反锁,然后合力架着陈长明开始搜他身子,最后从外套口袋里搜到手机,喻时把手机关机,然后拔出电话卡问:“还有没有别的?”
陈长明忙不迭地猛摇头说:“没了没了,就这一部手机,你们是谁?为什么找我?”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尤其是对方第一句就提到他儿子,很难不让他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
“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你儿子发生了什么我们也知道。”向零故意压低了嗓子。
“你们……”
“我们就是想问你点事情,你要毫不保留地全都说出来,如果有所隐瞒,我就不敢担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了。”向零现场给陈长明展示了他儿子的影片截图。
陈长明抓着头发,他以为退出了伊甸园就可以置身事外,面前的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是要揭发他吗?还是要勒索他,危害他的性命?不管是什么,他都只能任人摆布,这两个人很明显地清楚他所有的事情。
“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伊甸园的事情说出来。”把人按到椅子上,自己和喻时也拉了椅子坐下。
“我答应了不能说的,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陈长明把头发抓成了鸟窝,他心里在挣扎。
“你如果不说,那你现在就完了。”向零点开了昨晚录下的音频,陈长明在实时语音破口大骂,毫无教授风范的另一面把陈长明拖回了现实。
他着急地想要按住向零的手,被向零躲开了,他闪躲着眼神说:“我知道了你小声点,我怕别人听见。”
向零如他所愿关了音频,和喻时双双沉默着等对方主动开口,陈长明颤抖着双手灌了一整瓶水,才用微微颤颤且沙哑的声音说出事情的原委。
陈长明一开始也是个安守本分当着大学教授的普通人,因为职业原因他必须摆出一副和蔼可亲恪尽职守的好教授,也并不是说这样的性格是装出来的,只是他觉得身为一名教授就应该这样,便不由自主地以这样的面貌去面对自己的学生,在课堂上深受学生喜爱,在同事里也拥有极好的人缘,但是他也是一个平凡的男人,有家庭、有事业,也有欲望,他也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搜索黄色网站,看看小黄片。
转折点是发生在半年前的某一天,他在浏览黄色网站时,荧幕突然弹出来广告页面,页面中有二维码,他好奇去扫了一下之后,就误打误撞下载了伊甸园,在小华给他解释了一通之后,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就付费加入,直接给拉进了“3号房”,他一开始也是不太适应,觉得自己正在犯罪,良心也在谴责他,但是因为付了钱,觉得如果这个时候退了就亏了,所以也硬着头皮去参与。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查看群组的时候越来越多,参与聊天的次数也是越来越频繁,当他在课堂上,看着底下坐着的自己的学生们,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持续地提醒着他,他在参与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而底下这些还没经过社会磨练的孩子,不知道社会的险恶,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单纯、简单地认为自己了解面前讲台上教授的为人。
他产生了优越感。
似乎压抑了很久,群组里的人都和他一样,他也觉得人的内心在这个犯罪群组里一览无遗,他们没有错,只是把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而已,所以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说着平常时候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在同类面前他们可以肆意宣泄、肆意嘲笑、肆意地释放自己的恶意,因为影片里的主人公和他们毫无关系。
他们付了钱,去购买可以让他们发泄和感受快乐的权力,仅此而已。
“直到你儿子被牵连进去。”
直到他儿子被牵连进去。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影片中看见自己的家人、朋友,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自私地认为受害的全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人,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昨天晚上小华说的话也是深刻地刻进了他的心里,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自己的孩子却不可以?
就像昨天群组内发生的事情一样,他的孩子在影片中被殴打、受尽屈辱,群组内的其他人还是跟往常一样,用极具侮辱的词汇去评论、去幻想、肆意嘲弄与宣泄,就和他平时一样,而对象是他的孩子。
他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最终都会回馈到他身上,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和他的家人,他的朋友所处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
所以他接受了小华的建议,退出伊甸园,删除软件,从此闭嘴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但是事实证明,他没那么轻易地就可以置身事外,做过的事情不会因为删除掉软件之后就假装没发生过。
“已知伊甸园有三个房间,你知不知道还有第四个房间?”向零问。
“我之前曾经在线下遇过一个人,那个人当时不小心看见我手机里的软件之后,有给我说过一点四号房的事情。”其实那个人的本意原是想劝他不要使用这个软件,“他说,四号房和其他的房间不一样,是游戏房,里面的人都是玩命的。”
正因如此,他虽然知道升级,但是却从没有问过小华升房的事情。
“那个人还有没有多说什么?”喻时问,要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话,或许能多拿点线索。
“没有,他说他玩不起就给退了,我也不认识他,就那一次偶然见过而已。”陈长明低着头,不知道面前这两位对他的答复满不满意,“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我是真的想接下来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参与这些狗屁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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