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口中说着高兴,明明嘴角的确扬着笑容,但是嘉莉眼眶中的泪珠却止不住地坠落。
“弗雷迪,你能看得到……我的改变吗?”嘉莉用啜泣的声音问道,脸上挂着极为勉强的笑。
“是的,我当然可以。”弗雷迪终于低沉的神情缓和了过来,温柔地点了点头。
“我还会更加努力的。”嘉莉更加用力地重重点头。
芙洛拉是弗雷迪的遗憾,而弗雷迪在她的身上,能看到[芙洛拉的影子]。
那么,嘉莉想向弗雷迪证明,她能活得多么耀眼,来弥补弗雷迪无法填补的遗憾。
“彼得,谢谢你。”弗雷迪的目光落在了嘉莉身后默默拭泪的小蜘蛛,“一直以来帮助我。”
“……不,我什么都没做。”彼得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哑着嗓子摇了摇头。
极力想要帮助弗雷迪的人是彼得,可是彼得却觉得他什么都没能帮到弗雷迪。
“至少你每次无意间说出我不想让你曝光的事情时,也都算将我向史蒂夫那里推了一把。”弗雷迪笑着望向彼得说道,“一直在逃避的我能和史蒂夫重新在一起,绝对有你的功劳。”
彼得愣了愣,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笑,可又完全笑不出来。
“尼克……”弗雷迪望向了尼克。
黑发青年此时神情肃穆到了极致,深邃的瞳仁定定地注视着弗雷迪,却又一言不发。
[但是,弗雷迪,现在呢?]
[你还能说你毫无遗憾吗?]
弗雷迪想到了也就在前几日,尼克质问他的话语。
这个固执的吸血鬼,似乎始终都深深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很遗憾,尼克。”而弗雷迪终于给出了这个答案。
无法抓住的时间,无法抓住的机会,无法抓住的人……这一切都使他充满遗憾。
尼克沉冷的神情此刻却好似忽然碎裂开来般,掩藏的沉痛从眼瞳深处浮出。
弗雷迪内心充满遗憾地离开,和毫无遗憾地离开,尼克也不知道,他到底希望听到哪个答案。
“我就说,早点把你变成吸血鬼就好了。”尼克终是垂下眼冷嘲地说道。
弗雷迪抿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弗雷迪,我们走吧。”史蒂夫走近了弗雷迪的身侧,将幽灵的手轻轻握住。
“去哪儿?”弗雷迪注视着金发男人的眼神中出现了茫然和疑惑。
“我们回布鲁克林。”史蒂夫轻轻抚摸着幽灵冰凉的指尖,温柔而又沉稳地说道。
在去往布鲁克林的路上,只有史蒂夫和弗雷迪,其他的人都没有跟上来,他们也都知道如果这就是最后的时间,那么应该留给史蒂夫和弗雷迪他们两个人。
空空荡荡的道路,前方都是一片漆黑,在车上的弗雷迪有一种不知自己即将去往何处的迷茫。
弗雷迪呆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印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个不是诅咒的巫女留下的印记,如同一颗种子般迅速地发芽,在手腕处恍若开出了一朵诡异的暗色的花,花藤已然延伸至指节处。
女巫的话再一次浮现脑海——
[第三天太阳升起之前,你就会离开这里。]
这是弗雷迪还没有说出口的话……他的倒计时都不足三天,在天亮之前他便会彻底消逝。
“这里变化真大啊。”弗雷迪眸色黯然地静静注视着窗外,即便是黑夜暴雨中的景色,他也能从路牌上辨认出一些熟悉的方向感。这里是他回家的道路,理应是心中怀着喜悦和期待,然而弗雷迪的心中却感受不到任何欢愉的情绪,只有无限坠落般的空洞正在拖拽着他,奔向不知终点的深渊。
一切都变了。
这里不是他熟识的布鲁克林,也并非是他属于的时代……弗雷迪的心中一直都有这样清晰的认知,然而踏上这条路亲眼见证这一切的时候,仍然会有一种时境过迁而又无可追忆的悲伤。可即便如此,弗雷迪的脑海中那些久远的回忆又再一次如同受到风吹的蒲公英,无数记忆种子纷飞在脑海的各个角落里,引起了回忆的共鸣。
当感觉到温热的手抚上面颊轻柔拭去什么的时候,弗雷迪才忽然意识到——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泪流满面。
弗雷迪无声地注视着眼前正在帮他擦去眼泪的史蒂夫,男人的眼眸里此刻也恍若失了光辉,黯然的蓝眸深深地望着他。即便他们谁都没有开口,但也都能知悉彼此心中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
“我想去那里。”弗雷迪声音极微得说道。
即便他并未言明是哪里,史蒂夫也知道弗雷迪说的地方,因为那片南边小树林里的湖泊就好像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基地,那片宁静的湖泊里映照并始终承载着他们极为重要的灿烂而又珍贵的回忆。
车无法开至湖边,还需要行走一段路程。
在停下车后,雨竟还未停歇,史蒂夫依旧撑着伞为弗雷迪打开了车门。
却意外地蹲了下来。
“我背你。”金发男人如此说道。
弗雷迪沉默了会儿后,蓦得笑了。
是的,史蒂夫曾经也这样背着他,怕泥泞的乱溅雨水弄脏他漂亮的鞋子和裙摆,所以他即便是背着他,行走的每一步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极为稳妥的。曾经史蒂夫的肩膀还没有如今这般的宽厚,但是给人的安心感却是一样的,还有始终都被郑重的所珍视着的感觉。
正是因为拥有着这样的记忆,所以即便他死于这样的雨天,他也不会讨厌这样的天气。
弗雷迪在想,他与史蒂夫距离上一次踏上这条路……已经过了多少年。
逝去的时间是如此悠久,史蒂夫变了,他也变了。
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当弗雷迪看到湖泊的时刻,混乱的心情又平静了下来,因为这片湖泊仍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静谧而又美好,就像是将一切的繁华一切的忙碌一切的巨变都隔绝在外,粼粼的湖面上只是映照着雨水的涟漪还有皎洁的月光,也将永远都守护着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我在这棵树下,埋了你寄给我的信。”弗雷迪指向了记忆中的一棵树,在这个地方他终于拥有了极为亲切的熟悉感,错落的时光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边,“还有我写给你的信。”
“你之后写的每一封信,我都有回信,只不过我都没有寄出去。”
那一封封埋于此处未曾寄出的信件,承载着他的爱,却也意味着他的放弃。
他将这些信件也视为最珍贵的宝藏,想要永远封存在这个充满最美好回忆的地方。
“等天放晴了,再将信取出来吧,别弄脏了我的信。”弗雷迪知道史蒂夫会想要知道在那些年里他到底写了怎样的回信,只不过他不希望史蒂夫现在就将信取出来。倒不是真的怕雨或者泥会弄脏那些信件,却是怕那些充满回忆的信再一次出现到眼前时,他会控制不住情绪得哭得不成样子。
至少,在离开之前,弗雷迪仍然想要保持最好看的样子。
雨渐渐止了,弗雷迪坐到了湖泊边的石头上,而这里就是史蒂夫的那幅画像中里他所画下的角度,只是可惜现在他的手中没有那一束白色的小雏菊。但当史蒂夫坐到了弗雷迪的身侧时,这一刻的时光就像是回到了曾经,相同的地点,相同的风景,相同的彼此……他们的心中都渴望着这一瞬间能就此成为永恒。
“我困了。”弗雷迪只觉得身体愈发透明与无力,轻声说道,“你会叫醒我吗?”
“会。”史蒂夫如此沉声说道。
“你今早都没能叫醒我。”弗雷迪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我会叫醒你的。”史蒂夫却还是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如此犯规的话语,就好像是……还能有再次醒来的机会一样。
靠在史蒂夫肩膀的幽灵轻笑着,他抬起眼尽力地注视着身边的金发男人,眼神不舍而又贪婪,像是想要将这个男人的面容深深地映入灵魂中,虽然他原本也就是这么做的。
在直直对入那双令人沉溺的蓝眸之后,又迎来了一个轻吻落在额间。
如同雨滴一般地轻柔,却又是如此的珍惜。
“晚安。”史蒂夫神情温柔地说道,就如同这又只是一次寻常入眠前亲密的晚安。
即便是注定分离的时刻,史蒂夫也希望弗雷迪不要有任何的负担。
弗雷迪只觉得再多的悲伤在此刻又好似被这个男人使人迷惑的温柔而稀释了般,就好像他只需要做一个自私的只沉溺于他目前所拥有的的幸福的人,之后所要承受的失去的痛苦好似都与他毫无关联。
“史蒂夫……”弗雷迪闭上了双眼,即便再多的不愿,仍然昏沉沉的黑暗在侵蚀瓦解他的意志,只觉得稍一松懈便会永久陷入黑暗。他想要再多说些什么,然而却只有[史蒂夫]的这个名字深深地遗留在了脑海中,混沌的意识里他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承载着无数沉甸而又复杂的情绪。
史蒂夫脊背僵硬着,用心地倾听着弗雷迪口中微不可闻的声音。
而后,一切趋于寂静。
史蒂夫缓缓侧过头来,看着身体已经几近透明的幽灵闭上了双眼,少年的神情是如此的平静而又安和,就如同只是陷入了一场美梦。金发男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地红了眼眶,轻轻地握住了弗雷迪的手,轻吻着幽灵的指尖,如同吻着花瓣上即将消失的露珠。
但与此同时,金发男人却又亲眼目睹着幽灵的手指如同幻影般在消失。
“弗雷迪……”
史蒂夫的瞳孔缩紧,下意识地要握紧手中的手。
却又在下一个瞬间,什么都没抓住。
本就不该有所交集的光阴,在此刻终于回到了正轨,错落到了他们应有的轨道。
只是一个眨眼而已,又好像只是一阵风吹过而已……
——弗雷迪消失了。
“弗雷迪?”史蒂夫双目茫然地四周望着,只看到了漆黑的夜幕中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存在。
泥泞的地面,摇曳的树影,孤寂的月光,映照着一个人身影的湖泊。
——他真的离开了。
永远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又好像,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终于醒了。
史蒂夫的脊背终是微躬着,男人宽阔而又足以承担起一切责任与使命的肩膀却微微发颤起来,就好像有无穷尽的痛苦在此刻正在撕裂着这个男人的强大的心脏。因悲痛的割裂而流淌的滚烫血液,好似从心房无尽流出,随着心爱之人的离开而流失,使他的躯体也逐渐变得冰冷而又麻木。
金发男人沉默地坐在石头上,照不进光的灰蓝双眸里如同破碎的黑夜。
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般,远望着遥远的天际。
当湖面上轻洒了第一缕晨光的时刻,
只听到沉寂许久的湖畔边有个男人用极为温柔的嗓音低声在唤醒着谁一般——
“弗雷迪,天亮了。”
第51章 天堂的车
世间的光芒从高处的玫瑰窗错落地轻洒在地面上。
圣洁而又纯粹的光, 犹如从天上坠落。
只不过是透过了一面玻璃,就能透射出如此绚烂夺目的美丽光辉。
教堂穹顶的壁画在岁月的流逝下也落下了斑驳的痕迹,可年代的沧桑也无法破坏这座教堂所拥有的庄严而又神圣的氛围, 这里始终都是上帝的庇护之地。上帝在这里倾听了人来人往的真心赞颂与虔诚祷告, 从这些声音里上帝见证了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 上帝的恩典也曾给予过那些全心信靠祂的信徒……
面容英俊至极的金发男人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 他的手中是一束洁白的雏菊。
男人持花束独自来到教堂,恍若是赴一场约会。
然而男人却久久地坐在长椅上, 不知是在等待着谁。可是男人湛蓝的眼眸中却全无期待,只是沉寂地注视着远处玫瑰花窗在地面上映下的斑斓绚烂光辉。男人的发丝也镀上了浅淡的金辉,双眼却像是失了光,坚毅俊朗的侧颜毫无一丝表情,冷峻的线条透出了心底深不见底的沉重与压抑。
直到天色渐暗, 神情肃穆的金发男人终于起身,手捧花束来到了忏悔室内。
当忏悔室暗红的帘幕拉上的那一刻, 大部分的光全然都被隔断,狭小闭塞的空间令男人有片刻的恍惚。室内还有一道小垂帘的阻隔,使男人并无法看到坐在对面的神父的相貌。
“你有什么罪需要向上帝忏悔的吗?”
垂帘另一侧传来了神父肃穆的声音。
“是的。”金发男人的眼眸微微垂下,他缓缓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盒子, 而盒内装着的正是弗雷迪的珍珠项链。这是他曾经送给弗雷迪的礼物, 最终却还是还到了他的手中。
在盒中的珍珠坠子隐隐约约闪烁着微光。
“这是我第一次做忏悔。”
史蒂夫·罗杰斯如此说道,他也并非是天主教的信徒,来到这里可能是因为无处可以倾诉,也可能是因为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和上帝倾诉, 亦或者, 他真诚地想要忏悔自己的罪。
“我失去了我的爱人,他的名字是弗雷迪。”史蒂夫黯然的双眸在忏悔室里更如同深渊里的湖水, 沉寂而又黑压压得一片映不出一缕光亮,“就在三天之前,我在这里失去了他。我向他承诺过,等到天亮了我一定会叫醒他的,但是我没有做到。”
在承认[失去]的时刻,男人的嘴唇微颤着,如同雕塑般的面孔上露出了难忍痛苦的神情。
就如同这强硬如钢铁般的躯体上真的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意般。
“我有罪,一次又一次地违背我立下的承诺。”
美国队长在这个布鲁克林的偏远的教堂内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
“对弗雷迪最早的承诺,是我在心底,自己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史蒂夫轻声说道,“他是那么漂亮的孩子,就如同温暖的春天里阳光底下盛开得最灿烂的一朵小花,娇弱却又充满了生机。在我的眼里,他就是那个中心,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而我也想要成为那个守护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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