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苏安费力地说着安慰的话，也不知道小秦天听没听进去，只是哭泣的声音渐渐变弱，最后只剩下了身体不可控的低低抽泣声。
缓缓低下头，想要看看小秦天，苏安却因自身身体的原因难以实现，可对方仿佛也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哭鼻子的模样。苏安稍微动弹一下，对方的脸就更贴着苏安的脖子，仿佛是要将自己藏起来一般。
被对方的软发剐蹭到的丝丝痒意从颈脖处传来，小秦天这样如同小奶猫拱窝般的行为让苏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份依赖和信任将苏安的心间填得满满的。
那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从始至终，都在小秦天一人身上感受到，让他觉得，这个梦中的世界虽然有种身不由己，却依旧值得他进入。
心里虽担心着小秦天的状况，可苏安言语上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他无法真正的向对方做出任何保障，即便是那句“不会离开”在现实面前依旧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他已经无法预料到在下一次梦醒时，离开对方，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伤害，面对小秦天的哭泣，他内疚无比，如果不曾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是否对方小小年纪不需要经历离别之苦。
看着哭得这般伤心的小秦天，苏安的内心有些动摇了，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对入梦后绑定系统的初衷产生了动摇。想要阻挡小秦天童年之时发生的所有不幸，守护着小秦天。而今却猛然意识到，随着小秦天对他的感情日渐加深，若有一天他如系统所说，将小秦天的黑化值清零，彻底的离开了这个梦中世界，那么对于小秦天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他两天不见小秦天便会止不住地想念，可如果自己再也无法回到梦中世界，从他醒来所看到的这些，那么不知道真相的小秦天可能将成为植物人的“顾晓风”当做自己，继续守着，期待“自己”的醒来，将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虚耗在一个空壳里。
如果，如果从现在开始，他与对方相处时保持一定的距离，那么在离别时，小秦天便不会再这么伤心了。
“宿主，你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行为，请停止这种想法。”
系统的电子提示音在苏安的大脑中响起，打断了苏安此时的胡思乱想。恰在这时，顾母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显然，刚刚同家庭医生的一番交谈，让顾母放下了不少的心。
“妈，他…哭了，帮我…看看…他。”苏安连忙向顾母求助。喉咙干涩难受，苏安反射性的做着吞咽地动作，说出的话很轻，可顾母还是听明白了了。
走上前来，顾母先是用棉签蘸了蘸苏安干燥的嘴唇，然后用专用的勺子勺了点温水滋润着苏安的喉咙，一系列动作做完后，才绕过床，走到苏安的另一边，看向趴在苏安怀里已经睡着了的小秦天。
顾母轻柔地拍了拍小秦天，低声轻唤了几声，却发现，小秦天许是因苏安的苏醒而情绪波动太大，哭过之后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孩子，哭累了，睡了过去。”
顾母爱怜地说完这话，便弯腰双手做出托举状，打算将小秦天从苏安的身旁抱开，手刚一触碰到小秦天的身体，睡梦中的小秦天似知晓般，动作下意识地抱紧苏安，脸颊直贴着苏安裸露在外的锁骨处的肌肤，感受着那一份温度，眉头紧锁，嘴里嘀咕着“不要”。
“妈，算了，就...这样吧，别惊醒...他了。”苏安见小秦天因顾母的动作而睡得并不安稳，出言制止了顾母的这一举动。
“久了你的手会酸的，我还是把他抱到隔壁他的房间去睡吧。”顾母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在她眼里，如今醒过来的苏安就跟个易碎的洋娃娃般，得小心呵护对待，这是她多少个不眠之夜盼来的。
“就让他到这吧，没事……的。”苏安摇了摇头，制止了顾母接下来的动作。
“那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痛不痛，妈就在这陪着你，哪也不去。”
顾母一脸慈爱的看着苏安，眼中闪着泪花，放弃了将小秦天从苏安的身边带走，反倒是拉过床边的椅子坐在，对着苏安嘘寒问暖。
小秦天害怕眼前所见是假，是自己期盼之下产生的幻觉，所以即便是睡着了也不愿意离开苏安，顾母何尝不是如此想法，见到苏安醒来，便哪也不想去，她内心深处同样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等梦醒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了无生息地躺在病床上，无法回应自己的一切嘘寒问暖。
虽然苏安更想的是抱着小秦天好好地真正意义上地睡上一觉，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纠结不安，可顾母的请求他却无法拒绝，他能理解对方此时的心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多数顾母轻声说着，苏安当个无声的听众，听着顾母将他所缺席的这两年顾家发生的大事小事唠叨个遍。
大到顾氏集团遇上的金融危机，顾大哥如何力挽狂澜，小到顾庭轩和他妹妹两个小家伙做得令人捧腹大笑的趣事。
了解苏安的还是顾母，除了讲自家发生的事，也将小秦天发生的事情同苏安讲了起来。
从顾母的叙述中，苏安了解到，没有自己在的这两年，小秦天的童年生活枯燥单调得让他心里难受不已。
秦家——幼儿园——顾家，几乎三点一线的生活，即便是周末，顾大哥心疼孩子，让妻子带小庭轩他们去玩的时候带上小秦天，却通通被小秦天拒绝。哪也不去，就在这间病房内陪着苏安。
手里捧着绘本，吃力地认着上面的不认识的生字，想要清楚流畅的讲故事给苏安听，等着他早日“回来”。
“你别看他现在才七岁，大部分的绘本他现在都能流利地读给你听，每天录一个故事，在隔壁他睡的房间里，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我读给他听，录下来，然后他自己一遍一遍的听过后，再读给你听，录下来放在你这循环播放，你醒来应该听到他读的才是。”
“听到...了！”
听着顾母笑中带泪的说着小秦天在这两年中所做的事情，苏安声音中带上一丝哽咽。他想要小秦天如同顾庭轩那般没心没肺开心的活着，不需要这么懂事。
同样是个孩子，可大他两岁的顾庭轩还是个只会在自己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可对方，早慧得只让人心疼。
“现在你醒过来了，我总觉得跟做梦似的。”顾母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叹一声，用手握住苏安的右手，拍了拍苏安的手背，继续说道：
“你都不知道，我说我录下来念故事给你听也是一样的，小天偏不，说想自己念给你听，没曾想，这件事一坚持就是两年时间，两年时间过去了，你醒了过来，连医生都说了是奇迹。”
“你这个狠心的，我都怀疑是小秦天将你给念叨了回来，否则，你该狠心地抛下我们两老就这么走了。”
对于顾母的似怒非怒喜极而涕的笑骂，苏安一时既有些不知所措和愧疚。这辈子他都无法将真相告诉给顾母，他不是“顾晓风”，顾晓风的魂魄不在这具身体里。想到现实中的真相，看着顾母鬓边偷藏在黑发中的几缕调皮的白发，他无法说出口。
如果不是因为牵挂着小秦天，他想要再次回到梦境中的欲望并不强烈。这一日一日的等待，当亲人成为植物人，是继续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还是彻底的放下，走出来开始继续自己的生活？
世界上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所以等他彻底的将小秦天的黑化值清零，完成任务后离开这个梦境世界，也无法告诉顾母这个真相。
“妈，你快别......哭了，爸看了该心疼了。”
苏安安慰着顾母，唯一让他倍感欣慰的是，顾父与顾母两人的感情深厚，青梅竹马携手相伴至今，两人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家大业大而为外界所破坏分毫，始终如一难能可贵。
“好好好，不哭不哭，我这是高兴的，我去拿样东西给你看。”顾母似想起了什么事，站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苏安听着顾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再看向依旧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小秦天，轻轻的叹了口气，闭目养神了起来，纷乱的思绪让苏安急切的想要放空自己的大脑，所以也就没有意识到怀里的人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在小秦天哭着睡去后，属于小秦天的意识便也陷入了沉睡状态，意识被秦天所取代。原本想要从苏安的怀里退出，却发现顾母来了。
小秦天这两年的生活不仅苏安不知，秦天的记忆同样是空白的，为了不被怀疑，他没有醒来，而是如同小秦天那般躺在这人的身边，闭着眼睛，放缓呼吸，听着他们的谈话。
顾母与苏安的谈话，在秦天看来是絮叨，可躺在苏安身边，鼻间闻着小秦天所说的薄荷味，却渐渐有种暖意涌上心头，有种属于家的温暖。
第六十章
这两年间小秦天为对方所做的，是他所没想到的，想到自己回到梦里居然炫耀的用那样的口吻对着小秦天说着现实中的经历，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感受，一时间觉得自己太差劲了，连个孩子都不如。
正待秦天闭着眼睛反思自己对待小秦天的方式时，顾母的脚步声又传入了秦天的耳中，由远而近，在病床旁时，声音也放轻了：
“晓风，你看这些东西，都是小秦天......”
最后几个字消失在了顾母的唇边，看着一大一小睡着的模样，原本在她眼中摆满冰冷仪器的房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地温馨。夕阳透过落地窗在人睡着的病床上，为他们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算了，再看吧，不打扰了。”顾母也知晓，毕竟是病人，精气神不比常人，听了自己唠唠叨叨这么久，也该倦了。
自言自语将怀里抱着的一个纸箱放在了床头，又转身脚步轻缓地离开病房，想着该同秦老爷子打个电话了报备一下，今天晚上，小秦天定是怎么也不愿回去的，她也懒得等小秦天醒了才问。
灵魂进入这具身体，这具身体比不得苏安自己的身体来得健康，又在床上躺了两年，苏安不知不觉真地睡过去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秦天一人是清醒的。
埋在苏安怀里的秦天，小心翼翼的倾听着房间内的声音，除了耳边浅浅的呼吸声后，再无其他声响。确保顾母不会去而复返后，秦天不甚灵活的挪动着小小的身子，退出苏安的怀抱，跪坐在苏安的面前，看着眉目间与现实中的苏安有着相似眉眼的睡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将苏安的手臂放好，再盖上被子。
他没有忘记顾母的担心，虽然躺在对方怀里的这种感觉让他留恋，可一想到对方会因此身体不适，他便无法心安的躺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天也忘记自己原本“醒来”的目的，就坐在床上，看着苏安的睡颜，脑中却勾勒着现实生活中苏安的相貌，想象着现实生活中两人也如同这梦中般相处，似乎也挺不错的。
想着想着，不自觉的入了神，直到耳边传来门外的脚步和对话声，才恍然回过神来，迅速的掀开被子，侧躺在苏安的身边，闭着双眼，等着门外的人进来。
不过，门外的人显然不想打扰到他们俩个人休息，秦天只是听到一声开门声，而后门又被关上了，以及那句：
“还在睡，那就晚一点再叫小天出来吃晚饭吧。”
听见这句话，秦天才发现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的缘故，都让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盯着一个人的睡颜看这么长时间。
对方果然是特别的，特别到能影响他的行为，左右他的思想，这样的人，与他而言是危险的，而最安全的做法便是将他好想占为己有，让对方永远的属于自己，只对自己一个人好。
他贪恋他的特殊对待，这份独一无二的好。
秦天偏过头，胳膊枕着自己的脑袋，将身体微微抬起，看向苏安，眸色渐深，眼底闪着名为掠夺的光芒。
如果苏安此时醒来，定会被秦天脸上所表现出来的独占欲的表情给吓住，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是老谋深算，是势在必得。
如果苏安再看看小秦天头上的黑化值，就会发现，那条从未有动静的黑化值正闪着红色光芒，都快破表了，100%的数字异常的明显。
许是秦天的目光过于炙热，让苏安睡梦中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起，呓语不断。梦中是梦境与现实交织，一会闪现出小秦天的哭脸，一会闪现出秦天那面瘫似的笑脸，可他们说的话却是出奇的相似，都重复着一句话：
“你不要离开我！”
“不，不......离开。”
梦里的苏安他根本就没想明白为什么还会梦到在现实中的秦天，而且对方也说着这样的话，只能一个劲的重复着这句话，试图安抚住情绪渐渐激动的两人，一个哭一个笑，最后居然重叠在了一起，又哭又笑，看着着实让人觉得瘆得慌。
“啊！”
随着一声害怕的大叫，苏安被自己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印入眼中的便是一张放大的小秦天的脸，和梦中一般，只是对方的脸上并没有梦中表现出的那般惊悚。
“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身体哪里疼，要不要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秦天说完这话，心下一松，用纸巾贴心的擦拭着苏安额头冒出的冷汗。他没想到对方会做噩梦，原本在看到对方蹙眉冒冷汗时便想将对方唤醒，却不想对方自己醒来了。
只是对方究竟梦到了什么，他有些好奇，对方呓语中的话，离开，对方想离开去哪？
秦天的问话语气与小秦天大不相同，也不会叫苏安“晓风叔叔”，而此时惊魂未定的苏安，也并未察觉到这些，只是觉得秦天此时的行为让他感觉到暖心。
“只是做了个梦，不是噩梦。”
梦到小秦天怎会是噩梦，被秦天这么一问，回想起梦中的场景，苏安不由得摇头失笑，自己居然会梦到现实中的长大后的秦天，即便小秦天是以秦天为原型写的小说中的故事人物，但这梦境中的小秦天和现实中的秦天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什么梦？你是梦到了什么人吗？”秦天好奇的想要打探苏安的梦境，能将对方吓醒的，又怎么不会是噩梦。还有对方口中的离开，从哪离开？想要离开谁？
此时的秦天就差化身为福尔摩斯，想要了解苏安的所有，连一个梦都不放过。此时在他的眼中，对方将是他的所有物，所以，他有必要了解对方的全部，不只是资料上查到的那些。
被秦天追问的苏安，看着秦天这格外认真的表情，想了想，打趣地说道：“一个...你，一样名字，你...表情，和他...一模一样，梦...里追...着让我不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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