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一口气连着喝了三碗汤,喝完砸吧着嘴对玄武说:“武哥,这是飞龙汤。可不是天上飞的那个龙,是我们东北的一种鸟,学名叫花尾榛鸡。
因为爱吃榛子,所以肉的油脂特别肥厚,清水煮煮搁点盐就特别香,又鲜又香。以前那漫山遍野都是,现在也少了,变成保护动物不让随便抓了。我看这只这大腿上还有牙印,多半是叫蛇咬死的。”
老姆妈指着柳成双说:“他们家的咬死的,我捡了来,没救活,吃了吧。”
黄十八吃着鸟腿说道:“这蛇还挺会来事儿,知道我们要来给我们打食吃呢?姆妈,你这汤咋还热乎的?在山下炖完拿上来的?”
老姆妈点点头,给了黄十八一块邦邦硬的粘豆包,又从袄子掏出一个皮质的小口袋,打开是一袋糖,黄十八拿着豆包蘸着白糖啃的津津有味。
老姆妈看看围城一圈的人说道:“狐狸仙,头脑智慧;蟒蛇仙医,救人于痛苦;粘豆包是黄仙,通晓巫鬼之事,沟通祖先传我先人故事;嗯?白刺猬猬呢?死了么?”
黄十八赶紧说道:“没死,没死,出去办事了,有别的事过两天来。”
老姆妈神色平常的继续说道:“灰鼠仙,成仙极少,定是保过丰收足年,让人免遭饥寒之苦。
这闺女我看得出,也是个蛇蟒,柳二爷,可是你用巫医之术所生?”
柳成双慌忙摆手连连摇头,越是着急解释却被刚喝的一口酒呛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筱辉忙帮他拍着后背顺前胸。
胡玉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说道:“老人家,他还不会那医术,大公蛇生不了蛋。这闺女是他们那支的亲戚,无依无靠的,师傅原来也是个会瞧病的蛇仙,后来丢了。现在是柳二爷和参王的徒弟。”
老人对着金研熙竖起大拇指:“闺女要掌家,本领要好。我们鄂温克女人也当家的,我就是族里的酋长,男人只会喝酒打猎。树上的孩子,林子里的猂达罕,身上衣裳靴子,罐子里的奶渣都是女人来打兑(打理),你要是再有了看病的本事,将来婆家娘家都当的了家。”
王成仁看着老人感慨道:“那也比不了你闯事,年纪不大时候就当了你这支哈拉(鄂温克人氏族组织)的家,还当上了酋长,你才是神鸟一样的女人。”
老姆妈指指鸿渡说道:“这个小子是才是神鸟,一看就是鸿家的,和他奶奶长的一样一样的。”
鸿渡站起来给老姆妈行了个传统鄂温克礼,接着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老姆妈又拉起王成仁的手,紧紧握住望着远处的鹿群说道:“参王也要多看护我们猂达罕的孩子。猂达罕是个傻的,比不得那些会跑的人参娃。”
王成仁点点头,老姆妈对着鹿群喊了几句,两只个头最大的猂达罕慢悠悠的走到王成仁身边趴下,把庞大的鹿角伸到王成仁面前,王成仁摸摸那分叉的板角和肥大的鼻子,似乎和猂达罕默默的达成了某种承诺。两只猂达罕站起身来舔了舔王成仁亚麻色的头发,舔了舔黑熊精的大胖脸又去拱了拱老姆妈,又悠闲的走回了鹿群。
老姆妈又看向小蛟龙和玄武,说道:“这是护佑中华的神龙,还是个年轻的孩子。这位我老眼昏花看不出了,您定是个很大很大的神仙。”
胡玉:“您这眼神可是好着呢,一眼看出是个可大可大的神仙。这位比我们都大,我们都得听他的。”
老姆妈平静的点了点头,接着唱起了一支叙事歌,唱的是民族的传说和历史。深夜的山林里,天气越来越冷。
大家都没有生火,只是围坐在一起,静静地喝着已经温凉的肉汤和农家白酒。
听着老人沙哑的声音用陌生古老的语言时而低吟时而嘹亮的唱着一个民族的兴衰历史。
星星和月亮挂在天上,犹如几百几千年前一样,那些挺拔的树木春绿秋黄静静地伫立在这座山脉一年又一年。
鄂温克人在这里,和猂达罕一起,经历了战乱,迁徙,发展和现代文明的入侵,他们活在自己的歌里,也活在不得不面对的未来里。
歌声在一阵模仿猂达罕的叫声中结束,大家久久没有说话,老姆妈先开了口说到:“山上的猂达罕不会自己出山,是有人偷走了他们。是陌生的人,是我没有保护好它们。
嫁到我们这的达斡尔女人说,最近有人丢了宝马和猎鹰。去找了他们族里的雅达干占卜,那雅达干忙着家里晒大豆,准备法事的羊皮鼓少了铃,说等着冬闲了再帮着看。
我已经教会了我的族人怎样和猂达罕相处。族里的孩子们都是会飞的鸟,飞到山外面去了,等他们老了,还是会飞回这兴安岭的山上和猂达罕住在一起,像我一样守着山,守着猂达罕。”
老人说完,自顾自的站起来走向那矮小简陋的撮罗子,掀开兽皮躺了进去。
在坐的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老人怎么就进屋躺着了。
黄十八对着撮罗子喊道:“姆妈,你咋啦,不再唠会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困了?”
熊蜜蜜问柳成双:“是不岁数大了,累了?反正我看她平时这点也是睡了。”
老人没有回话,柳成双走过去蹲在撮罗子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哪疼啊?我给你抓点药?是不是腿受凉了,我给你扎两针针灸?”
老姆妈淡淡的说:“不用了,猂达罕会带我走的,村里人会送我。各位大仙赶路去找找抓猎鹰的人吧。”
胡玉和熊蜜蜜对视一眼,听出老姆妈的话音不对劲,赶紧过来一掀被当作门帘子的兽皮,看到老姆妈直挺挺的躺在小小的撮罗子里。眼神平和,呼吸平缓。
熊蜜蜜赶紧把老姆妈扶起来说:“姆妈,你咋啦,你说这些话干啥啊?有啥不得劲的这不柳二爷和参王都在呢么,他们一定能治好你,你可不能走哇!”
老姆妈看看胡玉看看柳成双,两个挺拔的青年人目光真挚而坚定的看着她,胡玉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说轻声说:“这还没到寿呢,啥事想不开呀?那猂达罕丢了也不赖你,别上火。”
黄十八跟头把式的跑过来一把抱住老姆妈,哭着说道:“姆妈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是我最好的姆妈!王成仁,你快救救姆妈,姆妈你哪疼,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老姆妈轻轻拍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黄十八,又看了看站在小小的撮罗子边上的各位神仙,一脸不解的问道:“我不是要死了么?我不死你们咋都来了?还让我见了天大的神仙?不是要送我归天么?”
胡玉一甩手说道:“这扯不扯呢么!我们来看看你还给整误会了,给老太太差点看没了。
姆妈啊,这不寻思挺长时间没来过了么,正好借着送猂达罕的机会过来看看你,看你挺好的我们的就放心了。要不你总搁山里待着,咱也没啥机会见面。
这老三也挺长时间没回大林子了,他也来看看他老奶奶的墓。
我们也看看到底谁总在这林子里偷东西,我们得了解了解情况啊。这不带领导也来了么,就是办事顺道来看你。
你啊,啥事没有,我给你掐算了,最少二十年,还能看着好几代猂达罕,离死远着呢。”
老姆妈麻利的站起来走出撮罗子,给自己倒了碗酒,一饮而尽,一抹嘴又列开了没牙的嘴笑了,自己往兽皮毯子上盘腿一坐说道:“那我就先不死了,今晚各位神仙陪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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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鄂温克人以前是把婴儿放在篮子里挂在树上防止野兽袭击 所说叫树上的孩子
雅达干:达斡尔族人的萨满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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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十八回家
清晨的森林里飘着薄雾,初冬的霜气挂在枯枝和鹿角上。老姆妈昨晚喝醉了,和神仙们唱歌跳舞。神仙们也喝醉了,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在深林里喝酒跳舞了!没醉的只有猂达罕。
神仙们也没有点火取暖,他们看到饱经风霜的老人为了森林的安全坚持吃冷食,一种对自然的敬畏对人类的钦佩让他们也没有轻易使用法术。
胡玉前半宿连喝带跳的倒是不觉得冷,这后半夜睡在铺在枯草的毯子上,怎么睡怎么觉得又凉又硌的慌。
左右看看没人,看那猂达罕狍子也睡了,索性就变回狐狸了。大尾巴把自己一卷,还是带毛暖和!
清晨的薄雾里,老姆妈走出撮罗子,看到平时悠闲的趴在一起睡觉啃草的猂达罕和傻狍子,挤挤叉叉的站在一起神情紧张的望着毯子那边瑟瑟发抖。
再一瞅,树上挂着一只金纹巨型大白蟒,扭成麻花似的盘着大树,蛇尾巴盘城一个圈,里面趴着一只戴红肚兜的大耳朵的灰鼠。
旁边的树上盘着一只一样花纹的普通的大蛇,大蛇下面枯叶堆里,一只胖乎乎的大雁微微眯着眼睛。
老参王和小蛟龙都是不用睡觉的,他俩也确实一宿没睡。俩人撅着屁股趴在冰凉的地上,看了睡的呼哈的黄鼠狼。
黄鼬露出肚皮仰面朝天,微微张着嘴,打着小呼噜,肚皮上的白毛随着呼吸起伏,一双黄黄的三角耳不时抖动一下。
玄武靠着一棵大树,抱着同样因为饮酒过量和兴奋过度而醉到的大狐狸。手托着狐狸软软的肚皮,胳膊垫在狐狸的小尖脸下面,狐狸的大尾巴自然的圈住了男人劲瘦的腰。
老姆妈一声哨响,大狐狸一栽歪从玄武身上掉下来,多亏男人的大手及时托住了他,避免了本就不怎么聪明的狐狸脑袋再狠狠的撞击地球表面。
黄鼠狼也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蹦起二米多高,小蛟龙也赶紧伸手抱住他,刚搂住,黄鼠狼就从少年怀里窜了出去,在地上炸着毛呲着牙对少年叫。
小蛟龙看看自己的手说:“十八哥哥,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身上的电。电疼了你了吧,我给你揉揉。”说着就要去摸黄鼬。黄鼬赶紧甩着尾巴跑的远远的。
两只大蛇,慢悠悠的从树上蜿蜒而下。大狐狸一下子又窜回了玄武的怀里。
玄武撸着狐狸耳朵问:“就那么怕蛇?”
大狐狸口吐人言的说:“多吓人,那老大,滑不溜秋的还没有腿。哎,哎,柳老二,你别上我这来嘚瑟啊,你离我远点。”
玄武脚下,金纹白蟒竖起蟒身,对着红毛狐狸“嘶嘶”的吐着猩红的信子。
大狐狸脑袋埋在男人的怀里,斜眼看着蟒蛇,伸出一只狐狸爪子在空中乱抓,边抓嘴里边叨咕着:“柳老二,你起开,你起开!膈不膈应人,招人烦呢!”
老姆妈走过来看看玄武,伸出手给了他一个红绳拴着的桦树皮雕刻,接着又把一件一样的东西系在狐狸的尾巴上。
狐狸转头看自己的尾巴,用爪子把东西扒拉下来,尖尖的狐狸嘴叼着红绳拴住的桦树雕件放在玄武的手里,狐狸脑袋贴在玄武的掌心,歪着脑袋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每位仙班都收到了一件老姆妈亲手雕刻的桦树皮的饰品,老姆妈一挥手说道:“都走吧,别在这吓唬我的猂达罕了。天亮了,一会族人们也会上山给我送饭,捡松子了,快点走吧。”说完就进了栅栏里去安抚受惊的猂达罕。
柳成双一转身变回了人形,抱起还没变回来的筱辉,刚要去拉狐狸尾巴,大狐狸跳到地上也一转身变回了英俊潇洒的胡玉。
胡玉拽了拽大灰鼠身上的红色肚兜一脸嫌弃的说道:“这大冬天的,你就给你对象穿个兜兜?这玩意穿不穿顶啥用啊?”
柳成双赶紧搂住大灰鼠不让胡玉碰,上下打量了一番胡玉说:“我们这好歹还有件衣服,大哥,你狐狸形时候还啥都没穿呢,你个光膀子抖毛的还看不上我们穿衣服的了?”
胡玉挠挠头寻思寻思,自己嘀咕道:“倒也是。哎,柳老二,你刚才吓唬我干啥,你变成大蛇我就怕你呗,你是不对我吐信子来着?
你还不让我摸大灰鼠,我摸我弟弟咋地,我发现你现在咋这么多事呢,你是不跟黄十八学的?你以前不这样啊。”
柳成双懒得理他,走过去给老姆妈留了些草药,筱辉也变回了大耳朵的青年,眨巴着大眼睛慢声拉语的说:“大哥,我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总摸我大耳朵了。我跟柳先生都定亲了,这样不好。你看,现在二爷跟你闹着玩也不动手动脚的了,大家,大家都避嫌。”
胡玉还想争辩两句,玄武摸摸胡玉的头发说道:“筱辉说的对,兽形也有年龄和性别,和人形时候是一样的,不能因为可爱就去撸,不然你不早就被撸秃了。”
胡玉被夸的马上得意起来,扬起小尖脸说道:“那可不,我这么厚的毛也驾不住过分的美丽可爱,总是让人爱不释手!这就是美丽的代价吧!”
黄十八跟老姆妈告别完跑过来就问道:“说我呢?我确实太美丽了,你们不用背后议论,当我面说就行!”
胡玉白了黄十八一眼,一群人又跟老姆妈挥挥手,在清晨的阳光即将穿透森林里的薄雾时,告别了猂达罕的家和鄂温克的老姆妈向森林的更深处走去。
熊蜜蜜在前面带路,三绕两拐的就走进一处无人的山谷,山谷里的温度比山里其它地方要稍微高一些,这里的树上还长着零零散散的木耳,树下还有小朵小朵的蘑菇,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谷里流过,鸟儿们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小蛟龙用脚碾了碾溪边的树叶,问道:“十八哥哥,这水源地怎么没有野兽活动的痕迹啊?这鸟也不下来喝水?”
黄十八蹲在小溪边,用手淘着水说道:“这条小溪是从老金沟流出来的。老金沟顾名思义就是沟里全是金子,这金沟里的金子在清末的时候就被淘没了。
不过,这水里还有金沙,就是重金属超标,喝了容易得结石,所以我们兴安岭的兽一般不来这喝水。
你看那长在树下的蘑菇倒是可以吃,那个叫金沙蘑,就跟现在卖那啥金箔冰淇淋金箔巧克力一个道理,有点金子人吃了也没事,风味还挺好。
你要吃不,你要吃摘点带回去晒干了熬汤包饺子都行。”
小蛟龙:“十八哥哥,你吃么?你要吃我给你采了带回去。”
黄十八甩甩手上的水,望着远处说道:“我不吃了,我吃的够够的了,这再往西五十里就到我老奶奶家了,以前这金沟子里的蘑菇都让我给薅秃了,我老奶奶拿它炖鸡,鸡肉喂我和冬枣,她自己吃蘑菇喝蘑菇汤,也非往我们嘴里塞两个,说是对身子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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